夏雪

月光避開醒著的房間

空蕩、漆黑、寂靜

適合一個思想者喚醒自己

走著，坐著，或者躺著

失眠，幻想自己是獸

像雄鷹，像海豚，像野馬

黑洞的眸子，鑄成一座囚籠

俯下身聽深淵的咆哮

它蔑視，輕佻，戰(zhàn)栗我

日益衰弱的神經(jīng)

折一根竹杖，穿行人群

獨留一副軀殼湮滅在塵埃中

留下這片村莊

根被挖了，楊樹佇立的地方

留下的樹坑會記得我嗎？

那些沒有被推倒的殘垣斷壁

試圖阻擋和挽留，一個人隱藏的心事

風，又刮起

許許多多的樹被移走，像一個又一個出走的孩子

我知道，一切終會歸隱于大地

兒時的村莊

完整地存放在鄉(xiāng)愁的篇章里

那瓶野力爽

黎明

照在父親躬起的脊背上

裝滿麥子的拖拉機

在坑洼不平的鄉(xiāng)村路上

留下一段咯噔咯噔的心跳

日頭掛在天上

父親扛起糧食

一趟又一趟地卸下

汗珠順著黝黑的脖子流淌

浸透他心愛的白襯衫

鄰邊的小男孩朝我微笑

潔白的牙齒像極了父親早上啃的白饃

他向我遞來一瓶野力的汽水

扭頭就跑了

我看見他的母親

把余糧的錢折疊成一塊手絹

他們回家的車走遠了

我把記憶落在

童年那瓶野力酸爽的滋味里

地下鐵

隧道，嘈雜聲浪

乘客在移動世界里被吞吐

人潮，涌進涌出

聽疾風穿過孔道，耳邊

列車輪，親吻平行的鐵軌

從一個點到另一個點

十八歲夏日的某個早晨

我走進地下鐵，搭車到下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