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祥菊

秋日午后，陽光奇好，我拎著幾只河蟹和幾樣新上市的水果，乘車去幾十千米外的鄉(xiāng)下看望母親。

我習慣性地用鑰匙打開房門，把河蟹放入廚房的洗菜池中，又隨手將灶臺上的碗筷清洗干凈，放入櫥柜。奇怪的是，當我噼里啪啦忙完這一切的時候，母親仍未發(fā)覺我的到來。往臥室一瞧，她正半倚著床頭看電視。電視的音量大得出奇，以至于隔著廚房和飯廳，我都能聽得見里面人物對話的內容。

當我端著果盤靠在她身邊的時候，母親嚇了一跳，隨后問我是否吃過午飯，一雙眼睛卻盯著電視的屏幕不移開。見此情形，我輕輕握住她的手，告訴她我吃過了，待看完電視后再去做晚飯。母親點點頭，繼續(xù)專注地盯著屏幕。

原來，電視里正播放著兒童動畫片《熊出沒》的續(xù)集，講述的是毛毛蟲蛻變成蝴蝶的故事。見母親看得認真，我便好奇地陪她細看起來。

“快看，一只綠色的大肚毛毛蟲，它吃飽喝足了，正躺在透明的玻璃罩里休養(yǎng)生息呢！”

“哎呀，看它這小身子骨，正在使勁兒蛻皮呢！噓——熊二，別去碰它！”母親一邊看，一邊自顧自地解說著，完全無視我的存在。

“對對，別急，化蛹成蝶是個慢過程！”“出來嘍，出來嘍！你瞧這小家伙，多稚嫩，多好看??！你看它的小翅膀，還是透明的呢……”

母親的嘀咕聲越來越大?？吹礁吲d處，她居然抓住我的手，忘情地搖晃不止，儼然成了一個老頑童。

后續(xù)的幾集動畫，講述的內容各不相同，均是一些“熊二吃蘋果”“熊大熊二開飛機”“熊大熊二去捕魚”之類的小故事，內容淺顯易懂，可母親仍舊看得津津有味。見母親如此開心，我索性把自己變成一個小孩子，靠在她身邊，靜靜地陪她一起看?；蛟S是看電視的時間長了，母親對“熊二過生日”這一集的內容沒看太懂，誤以為所有的小動物都在疏遠熊二，故意不和它友好相處，所以臉上現(xiàn)出了悲戚的神色。見此情形，我連忙搭話道：“媽，這些小動物事先都商量好了，是想在生日當天一起拿著禮物出現(xiàn)，好給熊二一個大大的驚喜！”母親尷尬地笑了笑，繼續(xù)目不轉睛地看起了電視。

連續(xù)幾集的動畫片結束后，母親略微活動了一下筋骨，之后隨我去廚房里忙活。她一邊幫我打下手，一邊絮絮叨叨地和我聊著天：動畫片情節(jié)簡單，每個故事都容易看明白，難怪小孩子總也看不夠……那頓晚飯，母親因為有了我的陪伴吃得很開心，整整吃掉兩只大河蟹。

入夜，我的腦中反復閃現(xiàn)母親白天在電視機前看動畫片的專注場景，輾轉難眠。母親今年已經(jīng)年過七旬，腿腳不靈，聽力也差，為了不拖累兒女，她一直以“看護老宅”的名義獨自住在鄉(xiāng)下。不知不覺中，動畫片已成為她生活里的最好陪伴。

常言說得好：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此時此刻，我情不自禁地對月許愿：此后余生，我定要?；丶铱纯?，哪怕能陪母親多住一宿，或陪她看一兩集動畫片，那也是一種盡孝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