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騰宇
當代生活很容易陷入無趣。
“太忙了”“沒時間”成為生活無趣的托詞,但即便時間充裕,很多人也學不會如何尋找快樂。
我們時代日常的無趣,包括但不限于:活動地點只有公司和家,話題中心總是車房育兒,用音樂軟件只聽日推,用購物軟件只知買賣,刷微博抖手只盯熱門,鍛煉只選在健身房留影,舞姿來去都是那三兩個,耳機里盡是爛大街的歌。
如你所見,單一、固定、被動、量復,卻似乎不能不這么做。
翻譯家朱生曾描述類似的狀態(tài):“是一種無事可做,即有事而不想做,一切都懶,然而又不能懶到忘懷一切,心里什么都不想,而總在想著些不知道什么的什么,那樣的感覺。”
當你的生活呈現(xiàn)如上狀況,就得警惕了:你是不是已經(jīng)陷入差序格局的限制之中?是不是被原生家庭和年少時培養(yǎng)的生活習性和思維觀念定型了?是不是覺得自己沒有什么興趣,且培養(yǎng)興趣全然是多余的事情?是不是一閑下來就完全不知做什么好,以至于用無聊打發(fā)無聊,成為劣質(zhì)短視頻、粗糙網(wǎng)游、爽文和床的俘虜?
無趣的人倒是振振有詞:生活這么忙,節(jié)奏這么亂,忙而無趣,不正是不可避免的當代生活常態(tài)么?
這其實并不是借口。
余光中在《朋友四型》里把人分為四型:第一型是高級而有趣,第二型是高級而無趣,第三型是低級而有趣,第四型是低級而無趣。大體來說,人應是得體在先、有趣在后,最起碼也得給他人帶來一些切實的快樂——至于那些處處不得體、無趣又不自知的人,離他們遠點吧。
無趣的人與事總是無處不在。王小波在《思維的樂趣》中說,自己雖然活到不惑之年,但仍不知道“為什么有很多人總是這樣地仇恨新奇,仇恨有趣”。人被管控和引導多了,認同的“正確活法”少了,生活在作繭自縛的狹小空間里,生命自然也就無趣了——問題是,王小波這篇文章寫于1994年,25年之后的今天,我們依然面臨著許多人拒絕有趣、甘愿無聊的僵局。
明明可以比王小波身處的年代更容易追求“詩意的世界”,最后卻只能車轱轆一般過完此世此生,這是這個時代的病癥,也是巨大的遺憾。
有人總結了當下無趣之人的十種類型。
其一,好奇心與知識儲備貧乏,只喜歡說自己喜歡的東西,一旦話題稍微展開,便會因肚里沒貨而陷入無話可說的窘境。
其二,習慣性地阻斷好奇心,口頭禪是“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這類人對“無用之術”的僧惡程度,堪比咒罵遲發(fā)工資的老板。
其三,不看書,也不喜歡了解新知提升自己,除非最近有什么跟切身利益密切相關又避不開的考試,或者是工作任務所需。
其四,對“人”缺乏興致,也不熱衷與人交流,覺得人是靜態(tài)的、與自己同樣無趣的,不想再聯(lián)絡老朋友或結交新朋友。
其五,口味單一,拒絕接受新菜式,也很少做各種生活習慣上的積極改變。
其六,拒絕旅行,對異地與不同文化習俗缺乏探究欲,安于在某個狹容的生活圈子打轉。
其七,不接觸甚至抵觸外國人與外國文化,固執(zhí)于偏見且不接受更多元的觀念。
其八,毫無腦洞可言,無法理解為什么會有一題多解,為什么有人可以天馬行空地發(fā)散思維。
其九,過于鈍感,無法感知甚至拒絕了解時尚與流行文化的走向,生命體驗趨向于靜止,經(jīng)常在別人聊天玩梗時目瞪口呆。
最后,盲從權威。畏懼犯錯、不敢質(zhì)疑,當他們身居高位時同樣拒絕挑戰(zhàn)與質(zhì)疑,死要面子、尊嚴,活成傳說中花剌子模國君的模樣——給自己送來壞消息的人,通通拖去喂老虎。
新的時代本來就為所有人的活法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互聯(lián)網(wǎng)同時打開好與壞兩道門,鋪好通往美好生活和美好陷阱的不同路徑。于是世人便有了“我們正走向天堂,我們都在奔向與其相反的地方”的兩極分化。
通過這些路徑,人們得以了解、接觸和連結的有趣事物數(shù)不勝數(shù),遵循其中某一條路徑細細摸過去,總能窺見從未想過的遼闊天地。
很多人因為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提供的便利變得更為有趣,活成了自己想不到的樣子;但也因為互聯(lián)網(wǎng)的過分便利,很多人習慣以愛之名對你過分體貼——猶如樂于幫你尋找人生道路的父輩。幫人定制這個那個服務,讓人從一種狹隘走入另一種狹隘,變得鈍感、不會選擇、看山是山、照單全收,活成了被各路商家收割的目標用戶的樣子,接受這些服務的人可能并不愚笨,有些還是行業(yè)的佼佼者,他們只是缺少更多元、更豐富的趣味。
活著明明就是為了體驗盡可能多的美好,而一樣東西被設計出來并不只有說明書上的用法,時代給了如此多的便利,正是助我們成為不一樣的人,不是么?
(王建薦自《新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