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美玲
小學一年級時,一次語文課上,我大概是被一群南歸的大雁吸引,眼睛久久停留在教室之外的云端。正恍惚間,我的腦袋“遭受”猛然一擊,這才回過神來。那一刻,我看到楊老師嚴厲的目光,剛剛,正是她用那根細細的教鞭“襲擊”了我。我只感覺臉上火辣辣的,之后也無心聽課,更不敢面對楊老師的目光。中午放學鈴剛響,我便抓起書包一路飛奔回家,躲進房間大哭了一場。于我而言,那是入學以來最深刻的一次教育,那根細細的竹鞭無時無刻不在鞭策著我:課堂上絕對不允許走神!
如今,我依然清晰地記得那時那地的情形和心境,還有楊老師那嚴厲的目光?;蛟S,如果沒有那一次的經歷,我在之后的求學道路上會有無數次的課上走神。正是楊老師那輕輕的一“敲”,敲出了一個專心聽課的我,我衷心感謝我的啟蒙恩師。
有幸的是,我接過了楊老師的“教鞭”,成為一名教師。站上三尺講臺的那一刻,我滿懷夢想與期待,立志要為教育事業(yè)奉獻一生;也是在那一刻,我更加理解了當初楊老師的心境:“師者,傳道受業(yè)解惑也”“嚴師出高徒”“教不嚴,師之惰”……
我認為,教師手中的那把“戒尺”應該是有溫度的,那是手心的溫度,更是內心的溫度,它發(fā)于“愛”,止于“愛”。不愛學生的老師,不關心學生前途的老師,端穩(wěn)自己的“飯碗”即可,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韙”,給自己招來誤解甚至是“麻煩”?
我愛我的學生,我希望他們未來的生活充滿光亮,正如龍應臺所言:“我要求你讀書用功,不是因為我要你跟別人比成就,而是因為,我希望你將來擁有更多選擇的權利,選擇有意義、有時間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謀生?!笨墒?,孩子畢竟是孩子,他們的自律、自省意識尚待加強,因此,作為引路人的老師,在他們迷茫、懈怠、犯錯誤的時候加以鼓勵、鞭策,這該是至真至誠、愛生如子的行為,不是嗎?當然,老師“鞭策”的方式有很多,普遍采用的還是“好言相勸”,不到萬不得已,那根“戒尺”不輕易使用。
當老師給予我肉體上的懲罰,我總會深深記下自己犯的錯。同時,大腦飛速運轉著,尋找犯錯的“克星”。不過分的懲罰,使我有所收獲,而我的成長取決于我的收獲。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記住錯誤,學會自律,不斷地成長,飛向無垠的天空。
昨天,我因為作業(yè)沒帶,被老師叫到辦公室用戒尺狠狠地打了好幾下。但打到一半,老師突然停了下來,盯著戒尺發(fā)呆,我趁機溜之大吉。今天,老師怕是又要把我拉回“法堂”,又要進行“懲罰”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老師又叫我去了辦公室。我推開門,原以為老師一上來便會殺氣騰騰地質問我,昨天的“逃跑”是怎么回事。卻發(fā)現(xiàn),戒尺放在桌子上,老師又在發(fā)呆。
“老師,您找我?”我提醒道。
老師這才回過神來,問了個奇怪的問題:“你知道這把戒尺的來歷嗎?”
“難道不是您買的嗎?”我十分疑惑。
“不是,這是一位學生送給我的?!?/p>
“這……哪有學生送戒尺給老師呀?”我非常驚奇。
“是啊,可他偏偏就是那個例外?!崩蠋熀攘丝诓?,清了清嗓子,繼續(xù)說,“從一年級到三年級,他的學習成績在班級,甚至在學校都是名列前茅。也許是長期的優(yōu)勢讓他開始驕傲,他四年級的成績已經不如以前,到了期末,成績更是一落千丈。這對一向自傲的他無疑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可他并沒有一蹶不振。后來,他拿著一把嶄新的戒尺找到了我,對我說:‘請用這把戒尺,在我犯錯的時候提醒我吧。我看他是那么真誠,便答應了他。從此,他在我的戒尺下學習著,從沒后悔,成績也恢復到從前一般優(yōu)秀。也許他不是我教過成績最好的學生,但他是最優(yōu)秀的學生。”說著,老師眼里閃著光,面帶自豪,撫摸著戒尺。
聽完故事,我愣住了。我竟然從這把冷酷無情的戒尺上,看到了老師的厚望、希冀與溫情。
那一天,我們在外婆家吃完飯,回到家,當我檢查作業(yè)本時,忽然發(fā)現(xiàn)有幾本作業(yè)落在了外婆家里。那時已經不早了,大概八九點的樣子。我有點著急,好像原本平靜的湖面激起了一陣漣漪。我告訴媽媽我的作業(yè)本落在外婆家了,而媽媽非常淡定,并不著急,問我:“那你打算怎么辦呢?”我并沒有想到媽媽會反問我,我以為她會告訴我如何解決。“那我們過去拿吧。”我想了一下,答道。
媽媽看了我一眼,又問道:“如果外婆已經睡覺了怎么辦呢?”
我隨口一答:“那就把外婆喊醒啊。”
媽媽又看了我一眼,說:“如果你在睡覺,別人把你喊醒了,你會怎樣?”
我想著我的作業(yè)本,又被問得有些煩了,語氣有些急躁:“外婆哪會想那么多啊,我們快點過去吧,我明天還要交作業(yè)呢。”媽媽看上去有點生氣,但還是沒有發(fā)火,只是口氣略微清冷,問我打算怎么去外婆家。
“不是你送我嗎?”天又黑,路也不近,自然是媽媽送我了,我心想。然而媽媽的回答出乎了我的意料。
“天黑了,我也想睡覺!”
“哎呀!我要去拿作業(yè),你送我嘛!”我想到如果不交作業(yè),就會被老師批評,還可能會被老師用戒尺打手,不由得大聲嚷嚷起來。
媽媽生氣了:“首先,沒有人一定要幫你做什么,我們對你好,是因為我們是你的親人!你也要考慮到別人的感受,而不是以自我為中心!”
我心里雖然覺得媽媽說得對,但當時情緒激動,于是頂嘴:“不就是去拿個作業(yè)本嗎?你怎么這么難溝通?。俊?/p>
媽媽更生氣了,雙手握拳,又高高揚起,我覺得她想要打我,下意識地后退一步。但媽媽舉起的手又放了下來,忽然又仿佛下了什么決心,手再一次舉起,最終打了我。真的挺疼的,身體疼,心也疼。
我跑到房間里,覺得委屈,我知道我有不對的地方,可我也不是幼兒園的小孩子了,為什么要使用體罰呢?好好和我講清楚也行啊。如果沒有體罰,沒有“打”,也許大家可以心平氣和地解決問題,對嗎?當帆船有點偏離了航線,用冰將帆船凍住來改變航線固然可以,也有成效,但就如同“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既然可以用水將帆船推回到正確的位置,又何必用冰呢?既然家長可以與子女和平溝通,又何必體罰呢?
越是親近的人,在相處的過程中,越是容易傷害彼此。我們的父母是世界上最愛我們的人,而這份愛,有時也會傷害到我們。如果父母和孩子都能不被情緒左右,放下“戒尺”,把該說的話好好說,也許那些悲傷的記憶,就不會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