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曉璇
[內容提要] 中國和美國作為世界上最大的兩個經濟體,雙方的貿易關系直接影響到經濟全球化走勢和世界格局,貿易規(guī)則的修訂和眾多國家的切身利益。在新一輪科技革命的浪潮前,中國正建立與世界交往的橋梁,將自身嵌入全球貿易體系的核心位置;美國卻通過強硬的姿態(tài)和貿易保護政策,壘筑粉刷起自己的墻壁。中美貿易戰(zhàn)緣何爆發(fā),受到各界廣泛關注。筆者認為,貿易戰(zhàn)爆發(fā)的原因同美國的霸權地位受到挑戰(zhàn)的現實、美國國內政治與特朗普的施政特點以及中美思維模式的對立有關。
[關鍵詞] 中美貿易戰(zhàn) 中美關系 關稅 貿易政策
改革開放以來,中美經貿關系得到長足發(fā)展。在全球經濟合作加深的背景下,中國是美國最大的商貿伙伴、進口來源和外債持有國。盡管兩國商業(yè)聯(lián)系日益密切,但雙邊經濟關系日趨復雜且充滿火藥味。
一、中美貿易戰(zhàn)概況
特朗普上臺后,以促進貿易公平和維護國家安全為由,出臺諸多針對中國的限制性措施。一些美國政客和利益攸關方對中國的貿易協(xié)議、低價出口、知識產權、創(chuàng)新政策、工業(yè)補貼等方面充滿意見。美國于2018年3月23日起,對中國的鋼鐵和鋁產品加征關稅。中美本為世界最大的鋼鐵出口和進口國,此即是特朗普政府蓄意挑起的貿易摩擦,并連發(fā)起加征關稅的政策,點燃了雙方的“對攻”舉措。
特朗普在2016年競選時就宣揚要解決中國“長期濫用國際體系的違規(guī)做法”,指責中國使用不公平的貿易手段,導致美國失去數百萬個工作崗位,并承諾在上任第一天就下令財政部把中國列為“貨幣操縱國”。這一動作讓原本處于波動中的中美關系烽煙四起,中國不予讓步的態(tài)度亦將貿易戰(zhàn)的論爭置于風口浪尖。
中美摩擦的關鍵起因在于美國相對實力的下降,貿易戰(zhàn)是美國對中國追趕與縮小兩國差距的現實作出的反應。而中美貿易爭端只是冰山一角,兩國的博弈在不同領域上演。政治學教授米爾斯海默曾在《大國的政治悲劇》中提出,美國是世界上唯一的霸權國家,如何對待崛起的中國是美國最需要關注的問題,兩國的競爭不可避免。
二、中美貿易戰(zhàn)爆發(fā)的根源
(一)美國的霸權地位受到挑戰(zhàn)
習近平主席曾在“中國夢”的講話中強調,要在2021年和2049年實現“兩個一百年”的奮斗目標——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和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預測,若達到2021年的第一個目標,中國的經濟規(guī)模(購買力平價)將比美國高出40%。若在2049年達到第二個目標,這一數據將是美國的三倍。
1.經濟現實引起美國貿易政策的轉向。美國公布的數據顯示,2017年美中貿易逆差達3752億美元,占貿易總量的近一半?!安黄胶狻钡默F狀受到美國批評人士的抨擊,其指責中國的政策是扭曲經濟正常運轉的貿易保護主義,中國政府對經貿活動和幣值穩(wěn)定過度干預,影響美國的經濟利益,導致就業(yè)崗位流失。
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USTR)在2013年底發(fā)布的《中國履行世貿組織承諾情況》報告中稱,中國政府在過去十年中主導國家經濟發(fā)展,限制進口商品的市場準人、支持國家控股的企業(yè)和政府監(jiān)管機構不受約束的自由裁量行為,使中國與包括美國在內的許多貿易伙伴產生了嚴重的貿易摩擦,偏離了中國加入世貿組織以來的經濟改革道路。但據新華社報道,2017年中國貨物貿易順差大部分來自加工貿易。中科院的報告顯示,以增加值口徑來計算的中美貿易順差數據,比以總值口徑計算的數據降低44.4%。因此,美國發(fā)布的逆差數據是“只見樹木不見森林”的虛高。
曾預見美國金融危機的經濟學家彼得·希夫認為,經濟的真正目的是為了不斷提高生產力。美國不應以貿易壁壘保留國內制造業(yè)的工作崗位,而忽視進口之益。由于產業(yè)成本居高不下,美國的勞動力和資本使用方式會引起潛在崗位流失。中美產業(yè)互補對美方更為有利,美國人無需通過生產和儲蓄就能消費中國人辛勤勞動制造的產品。美國發(fā)起貿易戰(zhàn),不利于最大程度提高生產效率。
人民幣國際化亦威脅到美元的貨幣地位,動搖二戰(zhàn)以來的國際貨幣金融體系。近年,中國與他國的石油貿易采用人民幣結算,使美元被邊緣化。在2012年美國總統(tǒng)競選期間,共和黨候選人羅姆尼曾宣揚,上任首日將把中國列為匯率操縱國,并采取懲罰性措施。當時美國的政治和經濟建制派為避免貿易戰(zhàn),拒絕了這一魯莽的言論,但隨后的特朗普表現了相同的態(tài)度。
2.美國欲遏制中國高科技產業(yè)快速崛起的勢頭。作為“世界工廠”的中國,近年對出口產品轉型升級,已在多個領域居于世界先進水平。在特朗普政府公布的關稅清單中,機械、信息技術、航空航天、醫(yī)藥等高科技行業(yè)產品占有較大比例。中國學者認為,美方以貿易失衡為幌,目的是限制《中國制造2025》中規(guī)劃的十大戰(zhàn)略性先進產業(yè)。
2018年12月初,加拿大政府應美國要求逮捕華為公司高管孟晚舟。國際關系教授金燦榮曾在2013年出版的論著中談及華為的上升潛力和美國必然產生的焦慮心理:2003-2010年,華為的市場占有率從不到5%上升到近20%。雖然技術足夠成熟,但在美多次受挫。美國政府對中國的偏見和提防是必然原因,美國擔心中國掌握更多核心技術,威脅國家安全,并恐懼中國的產業(yè)在市場中擴大優(yōu)勢,對自身產業(yè)形成障礙。
3.貿易戰(zhàn)是美國霸權傳統(tǒng)和焦慮心理的反映。政治專家格雷厄姆認為,中國的經濟網絡正蔓延全球,國際權力平衡發(fā)生改變,甚至美國在亞洲的長期盟友也轉向中國。正如美國前朝鮮特使博斯沃思在回憶其亞洲之行時感嘆:在過去危機出現時,亞洲領導人會第一時間關注美國的意見,而如今他們首先在意中國的看法。
中國在各個領域中實力、影響力和權威性的提高引發(fā)美國對失去世界主導權的緊張。美國政府不滿中國不按西方規(guī)則,組建自己的“國際俱樂部”,在全球貿易規(guī)則方面獲取更大話語權,如“亞投行”“一帶一路”等。美國白宮在2018年的國家安全報告中把中國定位為“戰(zhàn)略競爭對手”,聲稱“中國正利用軍事現代化和掠奪性經濟手段迫使鄰國對其讓步。中國將繼續(xù)保持在經濟和軍事上的優(yōu)勢,通過實施長期的國家戰(zhàn)略并推進軍事現代化,鞏固實力,在短期內尋求印度一太平洋地區(qū)霸權,在未來取代美國成為全球霸主。”
2018年10月初,美國副總統(tǒng)彭斯對中國進行強烈抨擊,擺出同中國進行全方位競爭的態(tài)勢。貿易戰(zhàn)不只是中美在經貿領域的競爭,亦包含政治影響力、軍事、工業(yè)和科技水平等多方面的對抗。中國逐漸具備與美國分庭抗禮的實力,美國的種種的表現無不顯露其貿易戰(zhàn)略的霸凌性。
(二)美國國內政治與特朗普的施政特點
與各方妥協(xié)而出的政策,反映政府內部存在分歧,往往不利于維護真正的國家利益。美國兩黨制的缺陷、混亂的內部政治和社會矛盾激化等現狀不可忽視。
1.特朗普發(fā)動貿易戰(zhàn)受美國選舉和國內民粹主義上升的影響。記者湯姆·米切爾在2018年9月撰文分析,特朗普發(fā)動貿易戰(zhàn)是為了贏得11月的中期選舉。若共和黨失去參、眾兩院,特朗普可能為2020年競選連任,加強對中國的貿易壓迫。在11月的中期選舉中,民主黨和共和黨分別贏得眾議院和參議院。
美國政府的強硬政策映射社會貧富差距擴大的現實。大量移民為美國社會帶來勞動力的同時.不同群體的訴求使政治形式趨于復雜,黨派斗爭更加激烈。美國的多元社會在政治層面趨于對立,民眾對政治和經濟、稅收和醫(yī)療等議題的看法分化。收入差距的擴大、文化與宗教矛盾、少數族裔的主張、人口結構等問題都影響著美國社會的融合。美國內部決策今后將面臨更為劇烈的爭執(zhí),特朗普也將受其約束,無論其能否連任,中美貿易戰(zhàn)都是新常態(tài)。
2.特朗普的商人出身影響貿易政策。特朗普上臺后,風格強硬,實行經濟民粹主義,以致溫和派陸續(xù)離任,加劇美國國內政治和國際秩序的不確定性,也使中國傳統(tǒng)外交政策對其難以奏效。美國政府以“多邊貿易體系的受害者”自居,針對國家廣泛,退出諸多國際組織。特朗普不按常理出牌,不在利益上作出一絲讓步,欲把握貿易主動權,宣揚“讓中國為加征關稅埋單”。他的貿易舉措,顯露出精干逐利、好勝不羈的性格。
特朗普的當選亦反映美國中下層的訴求,體現其貿易的階段性特征——經濟順利發(fā)展時,遵奉自由貿易;經濟發(fā)展不暢時,進行貿易保護。當下美國兩黨和國內民眾傾向貿易保護主義,政府著眼緩和社會的貧富差距,進行大規(guī)模減稅,支持中小企業(yè),并爭取海外制造業(yè)回歸國內。湯姆·米切爾認為,中國不善于解讀美國,同特朗普政府不善于解讀中國。中國沒有意識到,參議院民主黨領袖查克·舒默也在對華貿易政策上與特朗普站在—起。
國際關系教授張建新認為,如今更多美國人開始質疑并反對經濟和自由貿易的全球化。特朗普利用社會中的不滿情緒,以“讓美國再次偉大”和“美國優(yōu)先”等口號贏得大選,并兌現過去提出的反建制承諾,在經濟上推動美國產業(yè)雇傭美國人和購買美國貨。2018年8月美國皮尤研究中心發(fā)布的調查顯示,大選后多數投票給特朗普的選民對其有“非常溫暖”的感受。一年后,這些選民的感受變化不大??梢姡趯ν饨洕吲c國內政治交織的背景下,特朗普與選民達成了較為一致的共識。
(三)中關思維模式的對立
中美之間存在亨廷頓式“文明沖突”的特性,儒家文化和西方普世文化有著天然鴻溝。在2018年10月15日的《南華早報》中,經濟研究員張林提出,美國文化中的進攻性和霸權性特征,對中國的種族與文化成見,宗教信仰差異,讓盎格魯—撒克遜的新教民族在主觀上難以接受中國崛起。舉國體制是美國對中國的誤解和偏見,中國未出現西方國家期待的變化。在美國人看來,中國缺乏對私有財產的保護和民主選舉的模式,美國試圖進行一場冷戰(zhàn),以捍衛(wèi)其核心價值觀。這印證了希拉里·克林頓所說:我不希望我的子孫生活在由中國人統(tǒng)治的世界里。
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在意識形態(tài)上的對立,使美國對中國的抵觸難以消除。歷史學家威廉·曼徹斯特曾在《光榮與夢想》中記述,“中國大陸紅星的冉冉升起震驚了美國人民,公眾輿論將中國共產黨軍隊的任何進一步擴張都視為美國令人刺痛的失敗?!笨梢姡缭?0年前,美國就顯露出了敵視態(tài)度。
美國在政治上有現實且短視的特點。李光耀認為,美國人會在失敗后從零開始,打敗敵人。如格雷厄姆所言,對于“失憶合眾國”來說,每一次危機都是“前所未有”,每一天都是新的。而中國人認識到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實用主義世界觀使中國善于觀察長期的形勢變化,注重對“勢”的把握,避免“硬碰硬”式的咄咄逼人,以達到“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美國作為“傳教士國家”,慣于把自己的價值觀加于他國。中國不渴望輸出自己的觀念,傾向于與他國共同獲利。因此,中國在走上國際舞臺的中心,提出全球治理新理念“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倡議時,便展現得更為自信。
在美國政府看來,中國崛起是對美國的核心生產技術、核心利益與核心價值的沖擊。特朗普宣揚“中國威脅論”,發(fā)起貿易戰(zhàn),是符合美國國家利益的趨利避害之舉。
三、啟示與結語
近年來,隨著中國經濟的發(fā)展,“中國崩潰論”的聲音逐漸被“修昔底德陷阱”取代。習近平主席曾在2015年訪美時表示,“修昔底德陷阱”本并不存在,但若大國間一再發(fā)生戰(zhàn)略誤判,便可能陷入其中。特朗普政府貿易霸權主義行為背后的真正目的,非消除貿易逆差,而是不惜以破壞產業(yè)鏈的代價,通過貿易戰(zhàn)壓制中國經濟增長的動力,遏制中國崛起。
美國如今在經濟上打壓、在外交上孤立中國,同曾針對日本的舉措一致。上世紀80年代,美日貿易摩擦集中爆發(fā)。1985年廣場協(xié)議和1989年《美日結構性障礙協(xié)議》的簽訂,以日本的委曲求全而告終。歷史時常相似,但不會簡單重復。中日間存在諸多差異,經濟環(huán)境亦今非昔比。中國需靠智慧和耐心,化危機和挑戰(zhàn)為機遇和動力。
中美關系已邁上建交四十年的臺階,歷史的經驗教訓證明,中美經貿關系相互依賴、互利共贏。在復雜的經濟全球化網絡中,中美經貿關系的變化必然“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影響全球經濟形勢。在新全球化時代,和平與發(fā)展仍是世界主流。面對貿易戰(zhàn),要以史為鑒,也須立于當今國際形勢。要以長遠的眼光,堅持貨幣政策的獨立性,進一步深化改革;在國際交往中,展現出更多的自信與氣度,以足夠的底氣和靈活的姿態(tài)面對世界秩序的重大挑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