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

一條河流的夢

一條河也有觸須般的手

在每個黑夜里輕撫我甜甜的夢

就像柔波激起的細(xì)浪

恬靜而美好

醒來就聽見堤岸下水草和魚兒的絮語

隔著薄薄的霧靄輕輕徐來

和童年時某個午后的花開一樣動聽

我知道這條流經(jīng)故鄉(xiāng)的河

定然與我一樣

夜夜有做不完的美夢

懷念和流連

向往和憧憬

夢里騎著白馬的少年

嘚嘚的蹄音遠(yuǎn)去又迫近

踏著清露歌聲嘹遠(yuǎn)

艄公的號子響了

帶著我走進(jìn)預(yù)設(shè)的回憶

擁一夕溫婉入夢

走過春天的麥田

在田埂上陰天和雨汛

都能在任何一株麥子隱秘而清絕的拔節(jié)聲中讀懂

金黃的油菜花是它鑲邊的裙裾

蜂嚶蝶嗡的喧鬧勝過千萬次高聲的呼喚

麥子沉寂在大地的厚重

根須下墜莖葉張揚(yáng)

在晨昏有序的光陰里畫地為牢

陌上早已葳蕤

荒蕪的路徑被一些草色霸占

足音佩環(huán)

一步深一步淺

沿著三月的曲折平仄

懷揣萌動

和季節(jié)一起瘋長

雪夜和你對視

爐火的灰燼里藏著一種聲音

藏著羸弱或堅強(qiáng)的玉米香

雪花鋪落過的庭院深深

卻可以照見暗處安詳?shù)哪?/p>

滄桑的紋爬滿了額頭

和今夜的風(fēng)一樣孤獨(dú)

你留下的時光聲聲慢過每一聲疼痛

我試圖走進(jìn)去感受它的大雪包裹的溫?zé)?/p>

后院的梅早早開滿了枝頭

單等那一聲鳥的啼鳴

喚醒院角遺失的曾經(jīng)

交錯的來來去去

你和我將會有怎樣的重逢和失落

你的白發(fā)已開始浸染我的每一根青絲

你胸口的絞痛也開始在我心臟里抖動

而你把所有的心事

都交給了這場不動聲色的雪

雪的側(cè)面鐫刻著沉默

好像肉體里隱匿經(jīng)年的一枚釘子

時時硌痛雪色的蒼遠(yuǎn)和遼闊

歸途

今年春色早

滾過一場春雷

節(jié)氣就到了驚蟄

花兒開滿來時的路

青青的草蔥綠了一張宣紙的底色

就忘記了該有的深淺

一座廟宇和一座土丘并肩而立

虔誠的敷衍的禱告聲

由遠(yuǎn)抵近

墜落幾聲清露的脆響

間或一陣渺遙的鳥啼

那是我們必經(jīng)的歸途

從出世到終老

我們窮盡一生都在往回走

廟宇將會供奉上我們的遺像

土丘會收留我們的思想

而我們的腳步又將從歸途走向遠(yuǎn)方

和你飲一杯酒

在這雪海滔天的夜

麥苗睡得很死

風(fēng)肆虐地吹

馬棚里的牲口靜靜地反芻

像是嚼一段沉重的往事

這樣的夜晚最適合喝一杯

劣質(zhì)的陳年老釀在爐火上滋滋翻騰

散發(fā)高粱和大麥的清香

灌醉兩個寡言的人

在這荒蕪的日益崩陷的塵世

我們多像落難的英雄

悲壯得花朵一般散落

捂著各自淋淋的傷口

彼此惺惺相惜

卻又無能為力

空曠的世界剩下比光陰還虛無的空曠

一粒沙或一條河都已改變了飄落的方向

窗口的天空那么狹窄

鳥兒都無力穿過

父親請端起這杯酒

將滄桑和苦難一飲而盡

看看春色就要在雪后來臨

屋外會有一片桃花紅

裝扮徐徐打開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