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琬雅
我們的文章從落筆的那一刻起,就自帶作者的視角,所以,多數文章都用第一人稱“我”作為敘述或說理的主角,哪怕主人公不是“我”。近年來,網絡發(fā)帖成了家常便飯,不管是誰,無論怎樣的文字,只要不觸及“高壓線”,基本都可以發(fā)表;只要是熱門話題,觸動多數人的神經,就會有極高的點擊率。寫作技巧似乎不那么重要了。再加上人們的自我意識越來越強,導致以“我”為視角的文章充斥網絡。這種現象也影響了學生,學生的作文里滿篇皆是“我”之觀點、“我”之看法,口無遮攔、直白無味,令人不忍卒讀。
真正的文學作品是講究寫作技巧的,就敘述方式來說,遠遠不止“我”這一個角度。借用“我”以外的視角,從不同的角度觀察同一件事情,一是可以跳出單一的思維局限,展現多層面的思想;二是能彌補線索的單一,把事情推向另一個方向,從而推動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三是能豐富文章內容,使情節(jié)層層深入,主題鮮明。
不同的人從不同的角度看同一件事,往往會得出不一樣的結論,而這常常是誤會的開始,矛盾沖突的前奏。
有一天,本級的學生會干事到我寓所里來了,要借我的講義看。我揀出來交給他們,卻只翻檢了一通,并沒有帶走。但他們一走,郵差就送來一封很厚的信,拆開看時,第一句是:“你改悔罷!”
這是《新約》上的句子罷,但經托爾斯泰新近引用過的。其時正值日俄戰(zhàn)爭,托老先生便寫了一封給俄國和日本的皇帝的信,開首便是這一句。日本報紙上很斥責他的不遜,愛國青年也憤然,然而暗地里卻早受了他的影響了。其次的話,大略是說上年解剖學試驗的題目,是藤野先生在講義上做了記號,我預先知道的,所以能有這樣的成績。末尾是匿名。
我這才回憶到前幾天的一件事。因為要開同級會,干事便在黑板上寫廣告,末一句是“請全數到會勿漏為要”,而且在“漏”字旁邊加了一個圈。我當時雖然覺到圈得可笑,但是毫不介意,這回才悟出那字也在譏刺我了,猶言我得了教員漏泄出來的題目。
(人教版八年級上冊《藤野先生》魯迅)
修改講義這件事,從藤野先生和魯迅的角度看,是老師對學生的悉心輔導與真情關愛,在學業(yè)上給予了極大幫助,在感情上更是溫暖了魯迅這個“游學之子”的心,令人感動,值得頌揚??墒窃隰斞傅娜毡就瑢W看來,老師與學生過分親近的行為,尤其是在學生的講義上做記號,這就有作弊、漏題的嫌疑,是有失公平的做法。就看法上很難分對錯,畢竟每個學生,包括本國和外國的學生,都有要求老師公平對待的權利。從不同的角度看這件事,可以得出相反的結論:特別關照本身就包含了不平等,甚至不公正。日本學生利用此事大做文章,制造了與魯迅的矛盾,成為魯迅最后離開的原因之一,對事情的發(fā)生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
不同的視角,有時候也是一種寶貴的“資源”,它能幫助你看到之前沒有看到的東西,從而解開你心中的疑惑。
他悠閑地吐著煙,說:“我不是開玩笑?!蓖A艘粫海纸又f:“我是紅河邊上過山巖的瑤家,平常愛打獵。上個月,我追趕一群麂子,在老林里東轉西轉迷失了方向,不知怎么插到這個山頭來了。那時候,人走累了,干糧也吃完了,想找個寨子歇歇,偏偏這一帶沒有人家。我正失望的時候,突然看到了這片梨花林和這小屋,屋里有柴,有米,有水,就是沒有主人。吃了用了人家的東西,不說清楚還行?我只好撕了片頭巾上的紅布,插了根羽毛在門上,告訴主人,有個瑤家人來打擾了,過幾天再來道謝……”
說到這里,他用手指了指門背后:“你們看,那東西還在呢!”
一根白羽毛釘在紅布上,紅白相襯很好看。老人家說到這里,停了一會兒,又接著說下去:“我到處打聽小茅屋的主人是哪個,好不容易才從一個趕馬人那里知道個大概,原來對門山頭上有個名叫梨花的哈尼小姑娘,她說這大山坡上,前不著村后不挨寨,她要用為人民服務的精神來幫助過路人?!?/p>
我們這才明白,屋里的米、水、干柴,以及那充滿了熱情的“請進”二字,都是出自那哈尼小姑娘的手。多好的梨花啊!
(人教版七年級下冊《驛路梨花》彭荊風)
這位老獵人用他的自身經歷、他了解到的情況,告訴了“我”和老余這間茅屋的“主人”、它的來歷與作用,從而解開了“我們”心中的疑竇,也為后文“我們”自愿修葺茅屋、感謝哈尼小姑娘作鋪墊,推動故事情節(jié)一步一步發(fā)展。
利用不同的視角,一層一層解開茅屋主人身份之謎,從而讓主題一點一點清晰:“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良好民風。
當我們以第一人稱敘述完一段經歷后,忽然跳出“我”的角色,用“他人”的眼睛看待這件事情,會讓讀者耳目一新,帶來不一樣的思考與感悟。
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者耳。
(人教版八年級上冊《承天寺夜游》蘇軾)
蘇軾的這篇文章很短小,內涵卻極其豐富。東坡把月色描寫得極美,是因為他全身心投入。結尾忽然跳出“閑人”一詞,不僅巧妙而且大有深意。所謂“閑人”是以他人的角度來看“吾兩人”。這就需要了解東坡被貶官而“閑居”黃州的經歷,由此而知東坡復雜而微妙的心理:一是被逼離開官場的失意自嘲;二是寄情山水的豁達;三是暫得閑暇的淡淡喜悅;四是對依然蠅營狗茍盲目忙碌之輩的同情與嘲諷。總之是慶幸寬慰中又有點兒酸溜溜的。
跳出狹小的“自我”,同時審視自己與他人,所表達出的思想情感內涵竟如此豐富,讓人不得不佩服蘇東坡高超的文字表達能力。
一般散文都會寫得比較“自我”,自我的經歷、自我所觀所感、抒發(fā)自我的情感,許多散文就是自我的心靈獨白。但是,散文也可以在敘述或抒情中變換身份,代入另一類角色中,用不同的身份去體驗同一件事,得到不一樣的情感體驗。
雖不像撲燈蛾,愛光明而至焚身,小孩子喜歡火,喜歡亮光,卻仿佛是天性。放在暗屋子里就哭的寶兒,點亮了燈哭聲就止住了。歲梢寒夜,玩火玩燈,除夕燃滴滴金,放焰火,是孩子群里少有例外的事。盡管大人們怕火火燭燭的危險,要說“玩火黑夜溺炕”那種跡近恐嚇的話,但偷偷還要在神龕里點起燭來。
(人教版八年級下冊《燈籠》吳伯簫)
這篇文章先以孩子好奇的眼睛去看火、玩火,讓“火”變得生動而富有吸引力。若以“我”一個成年人的身份去玩火玩燈籠,就顯得幼稚可笑了,也會大大降低文章的吸引力。
文章自然都是“我”的情感表達,但實在不必從頭到尾言必稱“我”。有些話,有些事,借助他人之口,說出來效果會更好。同學們在寫作時一定要注意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