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葉平
自從學(xué)生時代讀過《故都的秋》,便對北京的秋天產(chǎn)生了莫名的向往?!扒锾欤瑹o論在什么地方的秋天,總是好的;可是啊,北國的秋,卻特別地來得清,來得靜,來得悲涼。”單是這一句,便讓人生出無限的感慨。想來,郁達夫是比較偏愛那種凄涼意境的,所以連帶著秋天也變得格外悲涼。而我比較樂觀,所以眼睛看到的往往都是熱烈溫暖的色彩。
2014年九月六日清晨,我到達北京大學(xué),開始一年的旅居生活。時令已是秋天,但北京的風景似乎和江南并無二致,草是綠的,花依舊紅得濃烈。甚至,未名湖邊和圓明園里的柳樹好像比江南的更綠更豐厚。到了九月中,秋意就一步步地到來了。最早的秋意是路邊的銀杏樹集體呈現(xiàn)的。當江南的銀杏樹還是翠綠翠綠的時候,中關(guān)村北大街的小銀杏樹已經(jīng)有一部分樹葉變黃了。走在大街上,偶爾看到一些老人抱著一棵棵樹使勁搖晃,銀杏果便“啪啪”地落了一地。其景象與小時候在湘西的家鄉(xiāng)之打棗很像。銀杏果成熟了之后顏色是橙色的,是來北京后的發(fā)現(xiàn)——我之前只看過未成熟的綠中帶白的銀杏果。問他們,說是拿回家去掉外層的肉,曬干,剝?nèi)シN殼,里面的核可以入藥,也可以做菜,就像腰果一樣——這我也是第一次聽說。很快,在飯店里吃飯時,碰到一味名叫冬瓜銀杏盅的菜,里面就有白果,也就是銀杏核,稍微帶著些苦味。
隨著銀杏葉的黃色越來越濃,北京的秋意也越來越明顯了。九月末,北京大學(xué)校園里最美的風景就是金黃的銀杏樹了。此時,天公特別作美,北京仿佛天長地久的藍天襯著幾乎插入天空的銀杏樹,讓人生出“我欲乘風歸去”的向往。銀杏樹葉的黃不像別的樹,比如黃櫨,雖然名叫黃櫨,但真正到了秋天,其葉主要呈紅色。北大校園里也有黃櫨,但不成氣候,因為這種樹似乎很難長大,一律的矮小,而且葉子很少。而銀杏樹一般都比較高大,特別是北大校園里,不少很古老的超級銀杏樹,樹冠可稱得上是巨大,樹葉也是密密匝匝,連陽光也難以透過來。當這些樹葉變成金黃時——這些黃又是特別明亮的亮黃——在秋天普遍的呈冷色調(diào)的季節(jié)里,這黃便顯得特別鮮明耀眼。
整個九月,北京下了三場雨。北京的秋雨很有個性,一般為中雨,都下在夜間。我住的地方,隔墻即是圓明園,所以夜里比較安靜。窗下有一排車棚,雨打在上面,其聲音尤其壯觀,常常誤以為暴雨來臨。出去一看,才發(fā)現(xiàn)其實爾爾。第二天一大早,等到我們起床,雨早已經(jīng)停了。太陽一樣的明媚,每天如是。之前聽人說,北京的雨特別少,經(jīng)過這個九月,我頗不以為然。
然而到了十月,乃至整個冬天,北京基本上就與雨無緣了,因此秋天的步伐好像走得更快了,整個北京城的銀杏葉都成了一樹一樹的黃色油畫。有朋友去釣魚臺國賓館外圍游覽,說那里的樹葉特別好看,既有楓樹的紅葉,也有黃色的銀杏樹葉。又有朋友從地壇公園發(fā)來照片,那滿樹滿地的金黃確實讓人感嘆。地壇公園西門入口處,清一色的全部為銀杏樹。當這些樹葉全部變?yōu)榧兇獾慕瘘S,當這些樹葉一片一片往地上落去,用不了多少日子,天上地下便一片金黃了。朋友是個美人,站在林蔭大道上拍下照片給大家看,真像個夢幻世界里的仙子一般。后來又和室友去中關(guān)村南大街尋找現(xiàn)代女作家梅娘先生的舊居。其舊居在中國農(nóng)業(yè)電影制片廠里,馬路斜對面是友誼賓館。小區(qū)街道邊有一片綠化帶,居然也有不少銀杏樹,地上的樹葉雖然沒有地壇公園的多,但一樣的十分好看。
十一月初,同學(xué)們相邀著去香山看紅葉,才上公交車便已經(jīng)感受到香山的魅力了。周末的上午,北京的公交、地鐵里的人流量相對較少。但是通往香山的696路公交車上的人卻特別多。好不容易擠上車,快到達香山的時候,由于車流太多,車就只能開開停停了。終于下得車來,趕往香山,已經(jīng)快到中午。然而心情依然興奮。對于我們這一代人來說,大多讀過楊朔的《香山紅葉》,能夠?qū)嵉乜纯?,驗證一下文中所說,自然是一件很讓人向往的事。當年林徽因肺病發(fā)作,曾至香山療養(yǎng)。徐志摩頻頻前來探望,伴林徽因讀詩論詩。正是在這里,林徽因的詩心得以激發(fā),由此誕生了新月派女詩人林徽因。然而,十分意外的是,香山上的紅葉——我以為是楓葉的那種——竟特別少,最高的一片山峰上連棵樹也沒有,更談不上紅葉。多的仍是黃櫨,葉子也是紅的,但還帶著黃,沒有紅到極致??斓奖淘扑聲r,又看到了幾株銀杏,通體金黃,十分耀眼。大家趕緊留影,然后上傳至QQ或微信,那意思就是“到此一游了”。
十一月中下旬開始,銀杏樹葉飄落的速度越來越快。下課回來的路上,猛一抬頭,居然滿眼枯色。這才意識到,銀杏樹已不復(fù)一葉,北京的冬天已經(jīng)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