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白云怡 李艾鑫

今年適逢新中國成立70周年和中美建交40周年，美中關系全國委員會主席斯蒂芬·歐倫斯作為中美兩國建交和中國改革開放的見證者與親歷者，對中國的發(fā)展及中美關系前景有著獨到的理解?！拔覍γ乐嘘P系長期樂觀?！辈痪们霸诒本┡e行的太和文明論壇上，歐倫斯接受《環(huán)球時報》記者專訪時有感而發(fā)。還讓他感嘆的是，中國在這些年經(jīng)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美國卻仍停留在原地。美中關系全國委員會1966年成立，是最早在美國介紹、討論和研究當代中國的機構，曾促成中國乒乓球隊歷史性訪美，并長期致力于增進美中兩國的互相了解與合作。該委員會由研究中國問題的著名學者和來自企業(yè)界、勞工界、宗教界、學術界和非政府機構的人士組成。撫今追昔，歐倫斯認為，戰(zhàn)略競爭不會成為兩國關系“真正的威脅”，中美人民最終將意識到合作才是我們必然的選擇。

“中國已發(fā)生根本變化，美國卻還在原地停留”

環(huán)球時報：作為當年中美建交的見證者，您如何看70年來新中國的變化？

歐倫斯：10月份，我將迎來“到訪中國40周年紀念日”。我清楚記得，那是1979年10月19日凌晨1時，我第一次來到北京，接待我的中國單位當時派人去機場接我，并把我送到北京飯店。后來，我一住就是兩年。我還記得在那個深夜，從北京老機場到北京飯店，一路上幾乎沒看到汽車。印象中我看見和我們擦肩而過的馬車，看到一些自行車，但唯獨沒看見有其他車輛在路上跑。

我也是中國改革開放的見證者。中國過去40多年來的經(jīng)濟發(fā)展著實是一個奇跡?，F(xiàn)在的中國距離我最初看到的樣子已發(fā)生根本性變化：城市建筑不同了；之前看不到汽車，而現(xiàn)在中國城市的交通堵塞經(jīng)常很嚴重；由于醫(yī)療服務的改善和膳食中卡路里的增加，今天中國人的精神面貌也和40多年前看起來大不一樣。我還記得當時我去哈爾濱等地出差，有的居民區(qū)居然沒有自來水，沒有室內管道，甚至沒有電，這讓我非常震驚。但現(xiàn)在那里有摩天大樓，到處都有空調，即使在冬季室內也很溫暖。

環(huán)球時報：還有哪些變化讓您印象深刻？

歐倫斯：還有一點是，過去中國大學生畢業(yè)后的職業(yè)是被分配的，你沒有權利決定自己將從事什么工作，而是被告知你該去做什么。但現(xiàn)在的中國孩子可以與家人一起決定自己的命運，他們看起來狀態(tài)更好，更健康也更快樂?？傊袊淖兓歉镜?、徹底的，相對而言，美國卻還一直停留在原地。

要知道，當一個國家把那么多錢都花費在國防上時，它還能有足夠資金用來翻新基礎設施么？還能有錢資助教育么？還有扶貧的錢，又該從哪里來呢？我女兒是馬里蘭州巴爾的摩的一名教師，她所在學校的資金十分緊張，每次看到他們籌措資金我都感到十分悲傷。但非常可惜，這些是美國正在發(fā)生的現(xiàn)實：我們沒有把預算花在真正需要的地方。每當我去美國各地的機場或乘火車、坐地鐵，我都能目睹美國在基礎設施領域投資的失敗。美國的基礎設施可以用“可悲”一詞來形容——它們大部分都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建設的，長期沒有引入新技術。紐約地鐵信號系統(tǒng)幾十年沒更換。當我從紐約坐火車去華盛頓時，糟糕的軌道系統(tǒng)總會讓我頭暈想吐，而且這段路要花掉我3個小時的時間。我想，如果在中國，我早就到了。所以，我認為，美國不應該把錢花在地緣戰(zhàn)略競爭上，而是應該把它花在能真正幫助人民的事情上。

“美國對華政策損害絕大部分美國人利益”

環(huán)球時報：您怎么看美國現(xiàn)政府的對華政策？

歐倫斯：美國現(xiàn)政府從未對其對華戰(zhàn)略目標有過清晰的定義。美國防部報告前不久稱中國是“修正主義大國”，把中國定義為美國的戰(zhàn)略競爭對手，說實話，我不理解這到底是什么意思，為什么說“中國是修正主義大國”，我也沒能從美國政府那里得到任何明確解釋。

美國的國防戰(zhàn)略還提到，美國需要在和中國的戰(zhàn)略競爭中花費更多資金，但他們卻沒明確到底錢花在哪里。他們中的一些人還斷言，“中國正試圖成為東亞的霸主”，對此，我只想回應說：真的么？事實可不是這樣。

環(huán)球時報:您如何看最近兩國貿易磋商遇到的障礙？

歐倫斯：我認為，兩國其他領域的矛盾在影響貿易磋商。比如，兩國在安全領域關系的惡化、美國將中國列為戰(zhàn)略競爭對手等，都導致貿易戰(zhàn)更加激烈?，F(xiàn)在，國家安全議題和政治議題都在影響貿易問題，而后者又會反作用于前者。

環(huán)球時報：美國《華爾街日報》網(wǎng)站近日刊登一篇題為《美國在中國問題上的反彈是否做過了頭》的文章。您如何看這一觀點？

歐倫斯：我認為，美國目前的對華政策會損害絕大部分美國人的利益，可能有一部分人能從中得到好處，但這只是很少一部分人。因此，美國政府現(xiàn)在采取的一些行動著實令我費解。

美國采取加征關稅措施，傷害的卻是普通美國人，特別是最貧窮的那些美國普通民眾。據(jù)我們目前的估算，每個美國家庭將因為貿易戰(zhàn)的緣故每年多支付800美元到1000美元。如果你是個富人，這當然不會對你造成什么影響，但如果你的年收入只有1.5萬美元，那1000美元的額外支出就意味著你必須舍棄很多此前可以支付得起的商品。所以，美國采取的政策對美國的窮人非常不公平。

環(huán)球時報：您提到那些被貿易戰(zhàn)傷害的美國普通人，他們的想法是否會影響美國決策層的下一步行動？

歐倫斯：美國普通人顯然沒有從貿易戰(zhàn)中得到好處。但在目前支持總統(tǒng)的基本盤中，有一種聲音是：即使他們不得不吞下“苦果”，不得不失去中國的大

豆和玉米訂單，但為了贏得一個所謂“和中國公平競爭的環(huán)境”，這種損失是值得的。我想，這些混合的民意，包括資本市場的反應，會共同影響總統(tǒng)的下一步?jīng)Q定。

“上海和紐約的母親有著同樣關切”

環(huán)球時報：您多次強調，“對中美關系樂觀，即使它現(xiàn)在正經(jīng)歷困難時期”。中美兩國該怎樣做才能走出目前的困局？

歐倫斯：我們可以從很多小事做起，以形成某種積極的勢頭。比如，中國輿論會指責美國是中國當下一些問題的“幕后黑手”，而美國輿論渲染“中國所做的一切都是壞事”，想把美國趕出東亞等等，而沒有向民眾講述中國和美國之間的正面故事?，F(xiàn)在，兩國政府和像美中關系全國委員會這樣的組織應當做的就是多講述一些彼此的正面消息。

我之所以對美中關系長期樂觀，最大的原因是（相信）美國民眾和中國民眾。我相信兩國人民間仍有牢固的紐帶。在美國，有36萬來自中國的大學生和研究生，而在中國，美國人也是成千上萬，他們之間存在著各式各樣的關系，最終他們會共同得出同一個結論——只有合作，我們才能一起應對世界上那些真正的威脅。

我總在說，上海的母親和紐約的母親對各自的孩子有著同樣的關切：2008年金融危機讓她們擔心過子女的職業(yè)發(fā)展；美國人經(jīng)歷過“9·11”悲劇，恐怖主義是美國和中國都面對的共同威脅；我們曾攜手抗擊埃博拉病毒……所有這些才是我們真正面對的威脅，而不是什么南海問題、臺海問題或是戰(zhàn)略競爭。

我想人們最終一定會意識到這一點，我對此充滿信心。也許美國的民主模式會使這個過程慢一點，但得出正確結論的一天一定會到來：美中不會“脫鉤”，也不會創(chuàng)造兩個完全隔絕的科技生態(tài)系統(tǒng)，合作是我們必然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