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萌　李菲

摘 要 在破產程序中，股東債權人因同時擁有公司股東和公司債權人的雙重身份而尤其引人注目?，F(xiàn)行《企業(yè)破產法》并未對股東債權人的債權受償順位加以特殊規(guī)定，股東債權人與公司外部債權人債權同等順位清償。如公司股東基于其對破產企業(yè)的控制權及信息優(yōu)勢，與公司之間形成債權債務關系，且此種債權與外部債權人同等順位受償，不利于保護破產企業(yè)外部債權人的平等受償之利益。

關鍵詞 破產案件 股東債權 外部債權人

作者簡介：李萌，上海市匯業(yè)律師事務所實習律師，研究方向：民商法;李菲，上海對外經(jīng)貿大學法律碩士，研究方向：民商法。

中圖分類號：D923.3?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 ?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9.09.035

一、 前言

（一）關于股東債權的法律規(guī)定

《公司法》第20條規(guī)定：“公司股東應當遵守法律、行政法規(guī)和公司章程，依法行使股東權利，不得濫用股東權利損害公司或者其他股東的利益;不得濫用公司法人獨立地位和股東有限責任損害公司債權人的利益?！倍F(xiàn)行《企業(yè)破產法》并未對股東債權人和外部債權人加以區(qū)分。在無財產擔保的情況下，股東債權和外部債權同時作為破產程序中的普通債權。

股東以其出資為限承擔公司的經(jīng)營風險，公司對股東并不負有返還出資的義務。由于股東借款的便利性，股東對公司進行借貸的情況比較常見。股東向公司出借款項，公司對股東負有返還借款的義務。

同樣，實踐中也常出現(xiàn)股東與公司進行交易的情況，如股東向公司出租房屋、設備等。如股東利用其自身對公司的控制權及信息優(yōu)勢對公司享有債權，且該種債權與公司外部債權人的同等順位清償，勢必損害公司外部債權人的利益。

（二）股東債權形式

常見的股東債權有以下幾種形式：一是股東在公司中擔任董事、監(jiān)事等職務，從而形成的職工債權;二是股東基于對公司的出資，從而享有的股息分紅請求權;三是股東對公司進行借貸從而形成的返還借款請求權，或股東與公司進行關聯(lián)交易形成的債權;四是股東因公司侵權、不當?shù)美刃纬傻钠渌麄鶛唷?上述債權人均擁有股東身份，但關于第一種債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企業(yè)破產法>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二）》第24條已進行了相關規(guī)定;關于第二類債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企業(yè)破產案件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第61條第5款也予以了明確，此類債權不屬于破產債權。因此本文不再對第一、第二類股東債權進行討論。

（三）股東債權主體

損害公司利益的不僅包括股東，還有股東的關聯(lián)方、公司實際控制人等。因此劣后受償股東債權人的主體范圍也不應僅限于公司股東，還應包括公司實際控制人、關聯(lián)公司、股東的近親屬、股東提供保證的第三人。

此外，公司的董事、監(jiān)事、高級管理人員也可能基于其與公司的關系，從而對公司享有債權。

二、 股東債權居次受償?shù)乃痉▽嵺`

（一）“衡平居次原則”

“衡平居次原則”源于美國聯(lián)邦最高法院1939年的石油電力公司案。標準電氣公司作為深石公司的控股股東，利用控股股東地位與深石公司形成大量不公平關聯(lián)交易，從而標準電氣公司對深石公司享有高額債權;且深石公司資本顯著不足。法院判令標準電氣公司的債權劣后于深石公司優(yōu)先股股東及其他債權人。

（二）我國關于股東債權清償順位的司法案例

1. 沙港公司訴開天公司執(zhí)行分配方案異議案

茸城公司系沙崗公司的債務人，茸城公司股東出資不足，其中股東天開公司出資不足部分為45萬元。茸城公司注銷后，沙崗公司要求茸城公司股東在出資不實范圍內承擔相應責任，因而法院劃扣了天開公司在內的4位茸城公司股東款項69萬余元。后，天開公司提起訴訟，主張除天開公司之外茸城公司其他出資不實股東對茸城公司的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法院確定執(zhí)行款69萬余元在先行發(fā)還案件訴訟費后，余款對沙崗公司和天開公司同比例分配。

沙崗公司認為，天開公司本就存在出資不實的事實，不能宇沙崗公司同等順位受償。后法院認定，有限責任公司股東以其出資為限對公司承擔責任。天開公司對茸城公司出資不實的款項金額為45萬元，該部分款項被法院劃扣后，首先應被用來補足茸城公司的注冊資本，進而清償茸城公司對沙崗公司的債務。開天公司以其對茸城公司也享有債權要求參與其自身被扣劃款項的分配，對公司外部債權人并不公平，也與公司股東以其出資對公司承擔責任的法律原則相悖。

2. 中鹽華湘化工有限公司重整案

湖南省郴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于2018年作出的（2016）湘10民破2號中鹽華湘化工有限公司申請重整民事裁定書認為：部分債權人提出的中國鹽業(yè)總公司的股東債權應該劣后清償?shù)膯栴}。因中鹽華湘化工有限公司系有限責任公司，股東的責任以其認繳出資為限。本案并不存在股東抽逃出資、出資不到位，或者中鹽華湘化工有限公司與其股東存在人格、資產、財務混同等情況，不構成股東債權劣后清償?shù)臈l件。

我國現(xiàn)行《企業(yè)破產法》等相關法律法規(guī)雖并未對股東債權清償順位進行明確規(guī)定，但從上述案例中不難看出，目前司法裁判的觀點是：在特定情形下，如股東出資不實，股東債權應劣后于公司外部債權人受償。

三、 股東債權居次受償?shù)囊肱c思考

（一）股東債權劣后受償?shù)睦碚摶A

1. 公平原則

《企業(yè)破產法》的宗旨即為公平清理債權債務、保護債務人和債權人的合法權益。在破產程序中，當股東基于其自身身份，利用股東對公司的控制權優(yōu)勢及信息優(yōu)勢，形成股東債權，對公司經(jīng)營產生影響，使得公司外部債權人利益遭受損害，這違背了《企業(yè)破產法》中的公平清理債權債務的要求。

2. 權責一致原則

“通常意義上，股東資金進入公司的形式為股權資本，公司并不負有返還資金的義務，股東作為剩余索取權人享受公司的剩余收益，承擔公司經(jīng)營風險” 而當股東怠于履行出資義務，或設定不合理的出資金額，使公司的經(jīng)營依賴于借款。

（二）股東債權劣后受償?shù)那樾?/p>

一些學者建議，破產程序中所有的股東債權都應無條件的居次受償。股東對公司的債權應無條件的劣后于其他債權人進行受償。因母公司控制下的公司常是為了母公司利益而經(jīng)營，母公司貸款給子公司，也是為了發(fā)展自身利益。在這種情形下，母公司對子公司的債權具有投資性質。當子公司破產時，母公司當然不能與其他債權人一樣得到平等受償。

但如果要求所有的股東債權都劣后于公司外部債權，可能將會削弱股東對公司的投資熱情。當公司股東且基于扶持公司發(fā)展的目的，與公司進行關聯(lián)交易;又例如股東已經(jīng)完成出資義務，在公司經(jīng)營陷入困境的情形下，股東又向公司出借款項，幫助公司走出困境。上述形式的股東債權并未損害公司外部債權人的利益。無條件的要求股東債權劣后于公司外部債權進行受償，將會打消股東對公司的投資積極性。在公司陷入困境后，股東可能由于該規(guī)定而放棄對公司的挽救，不利于市場經(jīng)濟的發(fā)展。因此，對股東債權應當有相應的分類，對侵害公司外部債權人利益的股東債權加以規(guī)制，在破產程序中劣后清償;而未侵害公司外部債權人利益的股東債權應與公司外部債權人債權同等順位受償。

1. 公司資本不足

2014年實施的《公司法》對公司資本制度進行改革，注冊資本實繳登記制變更為注冊資本認繳登記制。在注冊資本認繳制下，股東認繳出資數(shù)額可以極小，甚至是一元注冊公司。在此種情形下，公司經(jīng)營嚴重依賴于股東借款或者外部借款。股東變相的怠于履行自己的出資義務，將公司經(jīng)營風險不當?shù)剞D移給了公司地外部債權人。公司設立時，注冊資本較低，如后續(xù)公司經(jīng)營良好，股東便能以增資擴股的方式將此前對公司的借款轉為對公司的股權，從而獲得更高的盈余分配。但如果公司后續(xù)經(jīng)營狀況不佳，公司進入破產程序，股東僅在其出資范圍內對公司承擔責任，還可就其之前的借款向公司破產管理人申報債權。

2. 違背公司法人人格獨立原則

公司作為獨立法律主體的前提是公司法人人格獨立，公司擁有獨立財產、獨立意志，公司對外獨立承擔法律責任。但是在實際當中，股東可能為了其自身利益或其關聯(lián)方利益，利用股東對公司的控制地位，對公司的經(jīng)營決策進行嚴重干擾，公司無法基于自身意志進行經(jīng)營;或讓公司與其自身或關聯(lián)方進行相關交易，損害公司利益。“這種情況下，從屬公司的人格實際上已經(jīng)被忽視，控制公司與從屬公司在經(jīng)濟上的聯(lián)系已經(jīng)無法進行區(qū)分”。 如在上文中的石油電力公司案。股東的行為致使公司缺乏獨立意志，損害公司利益，進而損害公司外部債權人的利益。如當股東實施上述行為時，不能說明該行為是基于善意，是為了公司的存續(xù)和發(fā)展，股東債權人即應當對上述行為承擔責任，其在公司破產程序中的債權清償順位應劣后于公司外部債權人。

四、 總結

“公平原則是破產法的基本原則，要求在實體法上對性質相同的債權人一視同仁，也要求對性質不同的債權人區(qū)別對待，形成先后次序，從而體現(xiàn)實體法的原則精神和價值追求?！?在現(xiàn)行《企業(yè)破產法》未將股東債權受償順位進行規(guī)制的前提下，股東債權與公司外部債權同等順位受償，將致使公司外部債權人利益受損。但如一味的將股東債權劣后于公司外部債權人受償，又將對股東對公司的投資行為產生消極影響，不利于市場經(jīng)濟的發(fā)展。在目前情況下，對公司資本不足、違背公司法人人格獨立的情形下產生的股東債權的清償順位進行調整，勢在必行。

注釋：

張少麗.公司破產中股東債權受償比較研究[D].中國政法大學，2015.

潘林.論出資不實股東債權的受償順位——對最高人民法院典型案例“沙崗案”的反思[J].法商研究，2018（4）.

劉連煜.公司法理論與判決研究[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2.

孫向其.我國引入衡平居次原則的思考[J].政治與法律，2008（9）.

湯唯建.修訂我國破產法律制度的若干問題思考[J].政法論壇，20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