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利·索羅爾德 果果
臨近從牛津畢業(yè)之際,我對未來將要做些什么,懷著崇高的抱負:既然世界充斥著諸多不公,而我有著大把的時間和大量可以證明我有多聰明的論文,那就讓我來撥亂反正吧。
在一個既安逸又愉快的暑假之后,9月就這樣到來了,而我從一個躊躇滿志的牛津畢業(yè)生,變成了一個備感挫敗、身無分文的無業(yè)游民。我想去支教做志愿者,但零收入的事實使我打消了這個念頭。我想找一個工作時間靈活、收入又足以滿足我日常開銷的工作。
給論文工廠當寫手恰好滿足我的需求,而這個機會也是在很巧合的情況下被我發(fā)現(xiàn)的。我男友遇到一個人,他知道我男友是牛津的一等畢業(yè)生,遂提出讓他兼職為有困難,或者更確切地說,懶得自己寫的學生代寫論文。我便約那個人在倫敦喝茶。事先他沒有告訴我任何有關的細節(jié),并刻意不想讓我知道他的真實身份。起初給人很偷偷摸摸的感覺,不過他的話匣子后來終于打開了。他給我看了他同其他兼職寫手的短信對話記錄。有一個以前是搞學術的,但一直沒有獲得終身教職,壓力太大之下便去了葡萄牙?,F(xiàn)在她在那邊就是曬曬太陽,看看海,其他時候就給本科生寫論文。去年一個夏天她就寫了四篇學位論文。
我們的交談也不算是面試,我告訴他我的大學成績,他則給我講了目前有哪些工作需求,以及最基本的稿酬和原則:30英鎊/百詞,絕不能直接聯(lián)系學生本人——所有聯(lián)絡只能通過他來完成。后來我得知,其實稿酬是可以商量的。當我做熟了以后,我就開始討價還價?,F(xiàn)在,每次我給他發(fā)成品時,我都會說一說寫它有多耗時,我有多用心,寫得有多好,最后提出一個我認為我理應得到的酬勞。有時候,他也會砍價,但多數(shù)情況,他都會相信我的話,然后直接把錢轉(zhuǎn)給我。
有點奇怪的是,到了后來,我變得也有點像我的這位“中間人”了。他的工作地應該就是他的家,他常常早上帶孩子們游完泳后給我打電話,一切工作都通過他的筆記本電腦來完成,有時他也會去咖啡廳和我聯(lián)系。
我確實會感到良心上的不安。上學時,我拒絕了父母給我找的一份數(shù)學家教的兼職,因為我覺得那很不公平,所以他們對我現(xiàn)在做的事情感到困惑也理所當然。同時我也驚訝于為人代寫論文這個行為的普遍性,最近的一份研究顯示,1/7的大學生曾經(jīng)花錢請人為他們做作業(yè)。挺嚇人的吧?雖然論文作坊目前在英國被視為非法,但這種行為是很難被根除的。
為了減輕自己的罪惡感,我就提醒自己,有了生活來源后,我就可以去慈善機構為無法讀寫的貧苦孩子提供幫助,給他們提供學習資料。你可以叫我“教育界行俠仗義的羅賓漢”——從不學無術目光短淺的大學生那里劫取錢財,然后去接濟那些有真正需要的孩子。這個比喻是有點傻,不過我仍然相信,如果有一臺超級計算機可以估算出我的凈值,我應該還是有些價值的。
當然了,我去慈善機構做志愿者也不是完全無私的。我希望我最后能進入一家非營利機構,那里所要求的志愿者相關工作經(jīng)驗,我是具備的。但是就我而言,在擁有這些工作經(jīng)歷的同時,我也要有生活的來源。
有時候我也安慰自己,我替他們寫論文的那些學生,他們也會讀也會看我寫了些什么,他們也能從中有所學習。但我知道我這樣想是有點天真了。但事實是,如果他們不找人代筆,他們就得自己刻苦學習,如果他們自己學習跟不上,他們所在的院校就會知道,就會加以干預。因此就目前而言,我是唯一在寫這些論文時受益的人。
而且我受益匪淺。那就像同時學幾個學位:我目前在為一個學政治的、一個學英語文學的、兩個學管理的學生寫論文,在過去的一個月里,我一周要寫20個小時,寫出15000字,同時還做著全職的志愿者。時間很緊迫,壓力不小,但我真的很樂在其中。
上周,我為學英語文學的大學生客戶研究了一下不斷發(fā)展的道德觀,上上周,我為一個學管理的學生修改了他在蘋果實習的實習報告。我對政治系學生即將迎來的期末論文滿懷期待。而在此之前,他就已經(jīng)不再上課,所以我寫什么主題都無所謂。我對網(wǎng)絡戰(zhàn)感興趣到癡迷的程度,所以我或許可以就此機會讀讀這方面的書,以此為題撰寫論文。
我的寫作風格通過不斷的實踐,也有所改觀,不過恐怕不是您想的那樣。有時我不得不再次改寫我的一些早期的論文,因為我寫得太好了,我的學生客戶擔心他們的老師看不懂。我目前的寫作目標是保證文字的清晰和簡潔。我不再像在牛津時,喜歡寫作時使用學術術語了。
我所在的論文工廠與那些能在社交媒體的網(wǎng)站中快速找到的更主流的機構有著天壤之別,不過我知道它們的工作量很難保證,稿酬也更低。那上面的寫手是完全獨立于這些機構的,也可以與客戶直接聯(lián)系。我認識的一個寫手,用3天時間給一個遠方的網(wǎng)友寫了一篇7000字的論文——令人稱奇的是,那篇論文還獲得了一等獎。
無論這些代筆機構是怎樣的運作模式,作為寫手,我們提供的服務是一樣的。其中主要的差別是,這些正式的“見光”的機構標榜的是為學生提供可以激發(fā)“靈感”的范文,而我們完全不費那個勁。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學生們把論文一交,就好像他們自己寫的一樣。他們就是在作弊,本質(zhì)上即如此。
雖然為人代筆使我在各方面受益良多,但我依然羞于向他人提起這份工作。有一些人我是永遠不會向他們坦白的,比如朋友的父母、未來的雇主,還有我的祖母。除此之外,我準備將它作為笑話講為別人聽。我做志愿者時時常會得到人們的褒獎,而我喜歡以這樣的自嘲來應答:“你可不知道我為干這份義工付出了什么……”聽到我的話,有的人會端起架子,但大多數(shù)人會會心一笑,有的還羞紅了臉??赡芩麄兯较吕镆哺芍乙粯拥墓串敯伞?/p>
(文中人物的名字為化名)
[譯自英國《星期日泰晤士雜志》]
編輯:劉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