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 煒，張白樺

(內(nèi)蒙古工業(yè)大學 外國語學院，呼和浩特 010080)

一、研究背景

現(xiàn)階段中國文化“走出去”戰(zhàn)略下的文學外譯，肩負著國家的歷史使命。而國內(nèi)譯學界中充斥著大量參差不齊的譯作，除了需要良好的社會引導(dǎo)外，翻譯批評的介入與引導(dǎo)已然迫在眉睫。翻譯批評作為一個相對年輕的研究領(lǐng)域，由于起步晚，相較于翻譯理論與翻譯史的研究而言，其發(fā)展相對滯后且緩慢[1]。在中國傳統(tǒng)文論的影響下，我國翻譯批評的感性化特征顯著，理性化含量亟待提高[2]3，很大程度上來說，我國翻譯批評仍處于缺席和失語狀態(tài)。

翻譯批評主要是針對具體的譯作或譯作中某種翻譯現(xiàn)象所發(fā)表的評論，因此，這里“批評”一詞不是“批判”，而是“評論”。對翻譯的批評實際上可以是鑒賞，亦可以是指出錯誤式的批評，還可以是以理論性的研究，借助評論某種翻譯現(xiàn)象來說明某個翻譯方面的問題[3]3。根據(jù)《中國翻譯詞典》[4]所收錄的“翻譯批評”詞條，其指的是參照一定的標準，對翻譯過程及其譯作質(zhì)量與價值進行全面的評價，具體包括：(1)分析原作的意圖和原作具有的功能；(2)分析譯者翻譯原作的目的、所采取的翻譯方法及其譯作針對或可能吸引的讀者對象；(3)從原作與譯作選擇有代表性的文字進行詳細的對比研究；(4)從宏觀與微觀角度評價譯作，包括譯者采取的技巧與譯作的質(zhì)量等方面的內(nèi)容；(5)評價譯作在譯語文化或科學中的作用與地位[5]。許鈞則將翻譯批評界定為信息再現(xiàn)活動、語言轉(zhuǎn)變活動、符號轉(zhuǎn)換活動和內(nèi)容傳達活動的合理程度和轉(zhuǎn)換結(jié)果的等值程度做出評價，同時他還認為，就普遍意義而言，翻譯標準就是翻譯批評的典律，翻譯標準不僅是翻譯主體在翻譯實踐中遵循的原則和努力方向，同時也是翻譯批評主體用以鑒賞、闡釋和評論譯作的尺度[6]241。既然翻譯標準作為翻譯批評的尺度來衡量一個時期的譯作質(zhì)量，那么翻譯批評的標準自然隨著翻譯標準的轉(zhuǎn)變而改變。學界總結(jié)了國內(nèi)翻譯批評的三個階段，即以文本批評視域為主的傳統(tǒng)時期；以文化批評視域為主的翻譯文化批評；以及以行為批評視域為主的翻譯行為批評[7]。其中第一階段主要以原文為中心，以“忠實”的翻譯標準為尺度，考察譯文與原文的近似度；第二階段以文化視域為中心，考察影響譯本的外在文化因素；第三階段以譯者為中心，結(jié)合譯本生成的內(nèi)外研究，考察譯者翻譯行為。本文借助“評論某種翻譯現(xiàn)象來說明某個翻譯方面的問題”的翻譯批評方法，考察沙博理作為中國翻譯史上特殊的翻譯家其第一部同時也是新中國成立后第一部譯介到美國市場的小說《新兒女英雄傳》的內(nèi)外成因，對其翻譯行為進行“批評”。

二、 理論運用

20世紀90年代，以應(yīng)用語言學為基礎(chǔ)的話語分析逐漸開始引入翻譯研究范疇。話語分析以探討語言傳達意義及社會與權(quán)利關(guān)系的方式為主線，其中影響最大的就是邁克爾·韓禮德(Michael Alexander Kirkwood Halliday，1925—2018)的系統(tǒng)功能模式。

系統(tǒng)功能語法在翻譯研究的應(yīng)用最早可追溯至卡特福德(John Cunnison Catford，1965—)，但其著作《翻譯的語言學理論》(1965)直接繼承了韓禮德的語言方法，深受“語法的范疇理論”的影響[8]290。而韓禮德也將翻譯劃分為三個階段：逐項對等階段；重新思考語言環(huán)境和語言環(huán)境之外的語境；重新思考目的語的語法、詞匯特點[9]65，其系統(tǒng)功能語法有關(guān)語義、語法以及語篇的概念對翻譯的過程及目的起到了深刻影響的作用，進而派生出了翻譯研究的功能學派。雖然宏觀上，翻譯研究的功能學派包括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語用學、認知語言學、話語語言學以及社會語言學等方面，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功能學派主要指的就是以韓禮德為主的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8]291。

韓禮德的話語分析模式，以其命名的系統(tǒng)功能語法(systematic functional grammar, SFL)為基礎(chǔ)，旨在研究語言的交際功能。在該模式下，意義被認為是作者的選擇，這些語言選擇和更寬泛的社會文化框架有系統(tǒng)聯(lián)系，在韓禮德的模式中，語言選擇、溝通方式的目的和社會文化框架之間有緊密聯(lián)系，如圖1所示。

圖1 韓禮德語言模式圖

圖1中，各層級關(guān)系之間的影響力是自上而下的，因此社會文化環(huán)境是最高層次的，其主要包括文本生成時對篇章產(chǎn)生影響諸如政治、歷史、法律等的社會、文化因素。社會文化環(huán)境決定了從系統(tǒng)功能語法角度上的文本體裁，具體指特定溝通功能相關(guān)的規(guī)范的篇章類型[10]131。而體裁則進一步?jīng)Q定了系統(tǒng)框架內(nèi)的其他成分，最先受到影響的就是語域。在系統(tǒng)功能語法中，語域?qū)⑸鐣Z境的變量和語言選擇相聯(lián)系，主要包括了語場(field)—所寫內(nèi)容，與體裁概念相似、語旨(tenor)—語篇交際中人的關(guān)系、語式(mode)—文本傳遞的方式，這三種變量分別聯(lián)系三種話語語義，而這三種話語語義分別對應(yīng)三種“元功能”：概念功能、人際功能、篇章功能。這三種話語語義體現(xiàn)在篇章生產(chǎn)者(在翻譯中具體指原作者、譯者)所做有關(guān)詞匯、語法、句法的選擇。具體關(guān)系如表1所示。

表1 語域變量和體現(xiàn)

其中，概念功能主要指的是提供世界或者一個事件的表達方式，換言之就是用語言來表達或反映存在于主、客觀世界的過程和事物；人際功能指的是執(zhí)行社會關(guān)系，通俗來講就是語言可以表達使用者身份性別、社會地位，建立與他人社會關(guān)系的功能；篇章功能指的是連貫地組織篇章，也就是人們在使用語言進行表達式時對文字、信息的組織。

語域理論的雛形最早來源于“英國的語境主義”，早在20世紀30年代人類學家馬林諾夫斯基(Malinowski，1884—1942)提出了情景和文化語境的概念，后由其學生弗斯(Firth,1890—1960)將語境概念深發(fā)為“語義存在于語境”的理論(Eggins, 1994)[11], 韓禮德(Halliday)在繼承、發(fā)展了前人的研究后，于1978年提出語域理論,如今邁入“不惑之年”的功能語言學對于翻譯研究的發(fā)展影響至深，它讓學界從符號學的角度研究翻譯有了理論的指導(dǎo)和借鑒意義[12]。語言功能的分析在翻譯學研究中的應(yīng)用，開啟了翻譯向更多維度的探討，諸如深受韓禮德影響而發(fā)展而來以朱莉安·豪斯(Julianne House)的翻譯質(zhì)量評估模式、莫娜·貝克(Mona Baker)的篇章和語用分析為代表的翻譯學研究，為當代翻譯注入了新鮮的血液。

三、語域理論視閾下沙譯《新兒女英雄傳》的翻譯批評

(一)沙博理及沙譯《新兒女英雄傳》

沙博理(Sidney Shapiro,1915—2014)，美裔中國籍猶太人，自1947年沙老只身來到中國后，投身于中國對外翻譯工作長達半個多世紀，為中國對外翻譯做出了巨大貢獻。在先生50多年的翻譯生涯中，成功對外譯介的中國經(jīng)典著作高達數(shù)千萬余字，且大多質(zhì)量上乘。(方夢之，2017)由于突出的貢獻，沙老于2010年被授予“中國翻譯文化終身成就獎”，為獲得此殊榮的唯一外裔譯者。

1942年，在毛澤東的《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fā)表后，文學界涌現(xiàn)了一批以諸如袁靜、孔厥的《新兒女英雄傳》為代表的，以普通農(nóng)民為形象、抗日斗爭為主題的文學作品，這類作品代表了“紅色”時期的最高文學成就，而這類特殊的文學作品也成為了中國文學史上最為特殊的一章。作為新中國成立后第一部成功譯介到美國的“紅色”小說，沙譯《新兒女英雄傳》可以為今后類似題材的文學作品翻譯提供個案經(jīng)驗，更能在一定程度上為當下中國文學外譯提供參考與指導(dǎo)。

(二)沙譯《新兒女英雄傳》中三個層次的語言變體

從語言學角度來看，翻譯是一個通過語言代碼、文字符號從解碼到重組的轉(zhuǎn)換過程，目的是為了有效傳遞信息，因此翻譯也可以被看作一種交際形式，在過程中也會出現(xiàn)語域理論中的三種語言變體。不同的是，翻譯活動通常是在兩種不同文化間產(chǎn)生，因此翻譯也被視為一種跨文化、跨語言的交際形式。在翻譯過程中，把握好語域的三種變體，才能有效地使翻譯交際達到傳遞信息的目的，通常情況下，譯者通常對母語具有較強選擇和辨別“語域”的能力，而讀者通常也會不自主地揣摩“語域”以達到具體的交際情景，從而更高程度地貼近、理解原文?？梢哉f，翻譯中的語域分析既是理解原文語篇的易進之路、漸悟之方，更是建構(gòu)譯文語篇的階藉之由、始涉之津[13]。而對于同時具有兩種文化背景(源語、譯語)、兩種身份(讀者、譯者)的譯者而言，就具有了得天獨厚的語域選擇能力，能夠在兩種文化中，進行解碼、重組的步驟，并同時以讀者的思維去揣摩、理解原文語境。

(三)沙譯《新兒女英雄傳》的語場對等

語場主要指的是參與者在所參加不同活動類別中對于語言的使用，運用到翻譯中也就是參與到翻譯活動中的作者、譯者、讀者等的參與者所建構(gòu)起的交際內(nèi)容，涉及交際活動中的話題、題材等。韓禮德認為情景語境是構(gòu)成語篇的主要因素，語場是語篇發(fā)揮意義的環(huán)境以及概念意義的選擇。語場往往決定了交際中的用語、內(nèi)容及性質(zhì)，是話語的主要構(gòu)成范圍，前者往往影響并決定著在交際過程中參與者的詞匯、話語結(jié)構(gòu)的選擇和使用。在翻譯活動中，譯者如若要達到精準的翻譯，就需要在熟悉源語語場特點的同時，在譯語中選擇與之相對應(yīng)的相關(guān)語場。

【例1】原文：敵人在頭年臘月來進攻過一次，咱們新編的隊伍開到滏河邊，打了三天三夜，把敵人打退了。[14]31

譯文：In December 1937, the Japanese attacked. The newly formed Communist forces fought them for three days and three nights on the banks of the Fu River and drove them back.[15]20

《新兒女英雄傳》作為以反映抗日戰(zhàn)爭初期白洋淀農(nóng)民英勇抗戰(zhàn)為題材的章回體長篇小說，源語語境應(yīng)該圍繞中國抗日戰(zhàn)爭進行聯(lián)系，諸如“敵人”“頭年臘月”“隊伍”這類詞，對于原文讀者，結(jié)合交際語場，能很快理解“敵人”指的是“日軍”，“頭年臘月”指的是故事發(fā)生前一年的12月(即1937年12月)，“咱們新編的隊伍”指的是中國共產(chǎn)黨。而對于目標語讀者，沒有相關(guān)文化背景，很難直接從文中理解這些詞的指代，這就需要譯者從中對譯文進行處理，構(gòu)建起源語文本通向譯語文本的語境，使目標語讀者能夠一目了然。沙博理將上述詞類處理為“in December 1937”“the Japanese”“newly formed Communist”，可以說很大程度上貼近了原文語境，也使得在譯文中也建構(gòu)起了目標語讀者的“中國抗日戰(zhàn)爭”這一語境，使得目標語讀者能夠很清楚地理解整個語篇所要傳遞的信息與內(nèi)容。

作為一部經(jīng)典中國“紅色”文學代表作之一，《新兒女英雄傳》中充斥著大量的“紅色”術(shù)語使得源語文本中還應(yīng)包含“紅色”語境。

【例2】原文：大水在本村農(nóng)會里也當上了干部。[14]17

沙譯文：Ta-shui become a “cadre”(as workers in government units and people’s organization are called) in the Association in Shenchia.[15]21

原文中的“干部”一詞倘若無法在譯語文化中構(gòu)建起“紅色”語場，很容易讓目標語讀者產(chǎn)生困惑，“cadre”在《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中的釋義是“a small group of people who are specially chosen and trained for a particular purpose”(一小群為特定目標而專門挑選的人)，這顯然與原文中“干部”一詞的指代大相徑庭，在原文的語場中，“干部”指代的是為政府機關(guān)、軍隊、人民團體中的公職人員。這就需要譯者在譯語文本中建立起“紅色”語場，沙博理雖然將“干部”處理為“cadre”，但在隨后對該詞進行了進一步解釋，使得譯文更貼近源語的“紅色”語場，達到了語域?qū)Φ鹊男Ч?。再如?/p>

【例3】原文：想來想去還得堅持找同志，找組織。[14]104

沙譯：She would find her comrades, find the Party.[15]121

“組織”是極具“紅色”背景的詞匯，在源語語場中，指代的是黨組織，如果在不了解源語語場的情況下，直譯為“organization”不免會產(chǎn)生意義上的偏差，也失去了源語文本的特定指代，而沙博理將其處理為“Party”，可以說很大程度上將原文“紅色”語場在譯文構(gòu)建起來，使讀者能夠很快捕捉到有效信息，以達到翻譯交際的目的。

(四)沙譯《新兒女英雄傳》的語旨對等

語旨主要指因參與到交際過程中各參與者之間的關(guān)系各異、地位差別所產(chǎn)生的語言變體，主要體現(xiàn)在交際的參與者在語言使用時句型、語氣等的選擇上。人們在交際時都會不自覺地構(gòu)建起自己的語言體系，用以在交際中更好地將感情表達、信息傳遞給對方。

德國語言學家馬丁·朱斯(Martin Joos,1907—1978)曾在其著作《五只時鐘》(TheFiveClocks)中根據(jù)人們在交際過程中，由于參與者的社會關(guān)系、地位的不同所產(chǎn)生的語言變體大致分為五類：冷凍體(frozen style)、正始體(formal style)、尋議體(consultative style)、隨便體(casual style)以及親密體(intimate style)。每種語體都有其各自所對應(yīng)的語法和詞匯選擇與使用，通常來講，在翻譯中譯者需要弄清原文中已經(jīng)建構(gòu)起的基調(diào)，根據(jù)源語文本的語域標記確定語體，進而選擇相應(yīng)語域下的語法表達和詞匯選擇，弄清原作意圖以及與源語讀者所建立的關(guān)系，進而在翻譯過程中將其準確地傳遞出來，達到語旨的對等。

【例4】原文：到了期限，還是沒有送，敵人就坐船出發(fā)了。半路上，他們看見對面來了三只小船，船上載的魚和白面。敵人喝住問:“往哪兒去?”船上一個小老頭兒說:“我們是大楊莊的，給你們崗樓送東西去呢?！惫樽涌粗粷M意地說:“嘿，怎么這樣少?”小老頭兒著眼睛說:“唉，斂這點兒東西，可真不容易??！你們看，淀里有什么麥子地？這年頭，人們都餓著肚子，又能打出多少魚來？幾個村的保長黑間白日地斂，敲著鑼，嗓子都喊破啦。你們?nèi)デ瓢桑@會兒還在斂呢!”[14]218

沙譯：When the deadline passed and the supplies were not forthcoming, puppets and Japanese soldiers left Shenchia in their boats and headed towards the recalcitrant villages. Halfway across the lake, they met three small barges loaded with fish and flour.

“where are you going?” hailed the soldiers.

“We’re from Big Poplar,” replied a little man. “We’re sending this stuff to your fortress.”

Kuo looked at the supplies disapprovingly. “Why is there so little?” he demanded.

The old man squinted his eyes. “Eh, to scrape together even this much wasn’t easy. There’s hardly any wheat land in the lake section. And this year everyone’s so hungry —who can fish? The village officials worked day and night collecting. They beat gongs in the street and shouted themselves hoarse. You go see for yourself— they’re still trying.”[15]168

在原文情節(jié)里共有三種人物出場，分別是“敵人(日軍)”“船夫(小老頭)”“郭三麻子(國民黨保安隊長、叛徒)”，源語讀者能由此很快在腦海中構(gòu)建起三者關(guān)系，如圖2。

圖2 人物關(guān)系圖

由此而展開的交際過程就顯得清楚明了，原文中動詞的選擇如“喝住”，副詞的選擇如“不滿地”以及三者談話的內(nèi)容都能體現(xiàn)出三者的關(guān)系。但在譯文中，沙博理選用的“hail”“demanded”似乎有些弱化了人物間的關(guān)系，原文中的“喝住”一詞，在中文表達中包含有“粗暴、大聲”的情緒，但譯文中的“hail”原指“to call to sb in order to say hello to them or attract their attention”，未能將源語語旨中的關(guān)系體現(xiàn)出來。雖然在動詞的選用上有少許語旨對等的缺失，但沙博理在隨后的對話中，將這一語旨缺失在一定程度上有所彌補。祈使句作為英語中一個較為常見的句式，通常有表達命令、請求、勸告、警告、禁止的意思，通常在交際使用時，也能傳遞參與者的個人感情，從而一定程度上表現(xiàn)出對話者間的關(guān)系。譯文中如“You go see for yourself— they’re still trying”的祈使句句式，主語“You”置于祈使句“go see for yourself”句首，強烈表達出了老頭(船夫)對于日軍和郭三麻子對于欺壓百姓行徑的強烈不滿，從而使得譯語讀者能夠根據(jù)上下文語境，在腦海中構(gòu)建出該情節(jié)下各參與者的關(guān)系圖。

(五) 沙譯《新兒女英雄傳》的語式對等

語域理論中的語式指的是在交際過程中參與者交際的媒介，分為書面語與口頭語。在翻譯過程中，譯者需要在理解源語文本、建構(gòu)表達的同時，識別和傳達源語的語式，正式語體的表達與口頭語的表達切不可混淆。

【例5】原文：牛大水趕回來報告。黑老蔡氣憤憤地說：“咱們一方面寬大，一方面還得鎮(zhèn)壓。對何狗皮這樣的壞蛋，決不客氣!”大伙兒都嚷：“非撕了這狗皮不行!”[14]243

沙譯：Ta-shui immediately reported the crime to Blacky Tsai in Big Poplar. Blacky was furious. “Our policy is lenient,” he said tautly, “but to a swine like Koupi, we don’t have to be polite!”

The guerrillas agreed that Koupi must be executed.[15]189

黑老蔡在整個故事中是以帶領(lǐng)整個農(nóng)民隊伍奮起反抗日寇的英雄人物角色，但由于《新兒女英雄傳》是以北方白洋淀農(nóng)民為背景創(chuàng)作的，在炮火連天、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當時的農(nóng)民是很難接受到良好的教育，因此他們的用詞大都比較生活化、口語化。源語文本中的“狗皮”“壞蛋”這類口語化的詞匯，為了盡量還原故事人物的本真，將原作建構(gòu)起的語言參照體系能夠在譯作中延伸，沙博理將其處理為“Koupi”“swine”，而“swine”一詞在俚語中有“討厭鬼”“下流坯”的指代，沙博理創(chuàng)造性地音譯“Koupi”作為“swine”的進一步修飾，也很好地傳遞了源語的口語語式，而且在一定程上，保留了源語的異質(zhì)性成分。

在翻譯的過程中，譯者在通讀、理解、表達原文的同時，識別源語文本所建構(gòu)起的語域理應(yīng)放在解碼轉(zhuǎn)換之前，才能將語體的風格絕大程度地轉(zhuǎn)移到譯文中，在保證了“信”的前提之下，進而“達”，再而“雅”。

翻譯是一種交際的行為，由于作者、譯者、讀者的社會地位、關(guān)系不同，不同的語篇必然存在著不同的語言特征、語言變體的程度，這就需要譯者盡可能地避免語域限制，達到語場、語旨、語式的對等，在文體(正式與非正式)、遣詞(口語或非口語)、造句上盡可能貼合源語文本。

四、 語域理論的新展望

韓禮德的語域理論開啟了翻譯的功能學派研究，而作為翻譯的語言學研究分支，功能學派使得學界能從更微觀的角度研究翻譯現(xiàn)象。近年來，譯學界關(guān)于以語域理論為支撐的翻譯研究得到了長足發(fā)展，筆者以“語域理論”為主題詞，在中國知網(wǎng)共檢索出708篇相關(guān)記錄(截止2018年4月)，剔除不相關(guān)記錄，選取近三年的檢索數(shù)據(jù)，共保留了98篇有效相關(guān)文獻，它們大致從以下視角來進行翻譯研究：結(jié)合語法與語境隱喻探究其內(nèi)在聯(lián)系的研究[16]，以語域理論為支撐對儀器操作說明翻譯的研究[17]，研究語域?qū)ν瑐?、口譯的影響[18][19]，字幕翻譯視角的語域研究[20-23],合同等實用文獻翻譯的研究[24-26]。可以看到，語域理論的翻譯研究越來越貼近實用文獻翻譯的研究，實用文獻如合同、說明書、廣告這幾類體裁的交際對象較文學體裁更為具體，語場、語旨、語式的作用更為凸顯。將翻譯研究更大程度貼近真實生活中發(fā)生的案例，以語域理論為代表的翻譯功能學派在一定程度上，為我們開啟了翻譯的實用主義研究視角。而同時也可以看到，語域理論的研究似乎同翻譯批評的發(fā)展經(jīng)歷了相似的階段，即從文本批評分析為主的階段，發(fā)展到以文化批評視域為主的時期，再到以行為批評為視角的當下，翻譯批評與翻譯研究的相互影響，在以語域理論的翻譯研究發(fā)展為代表的縮影中得以體現(xiàn)。

五、結(jié)語

翻譯的語言學研究，使得翻譯現(xiàn)象能夠從微觀的字詞層面上找到支撐的依據(jù)。以語域理論為框架，以翻譯批評為方法，本研究從語場、語旨、語式三方面分析了沙譯《新兒女英雄傳》是如何達到三個層次的對等。通過分析，可以看到，語域理論中的三個層次的語言變體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相互聯(lián)系，相互作用的。在翻譯的交際活動中，譯者除了需要達到概念意義的對等外，人際與語篇意義也是同等重要的，在保證譯文字詞層面的對等外，文體、風格、意指的傳遞可以讓譯文更貼近原文，從而達到更高程度的忠實。通過個案分析發(fā)現(xiàn)，在三個層次的對等中，譯者較為優(yōu)先考慮追求語義層面上，也就是語場的對等，但由于語旨的改變，使得語式進而發(fā)生的改變一定程度上決定了翻譯中“對等”與“不對等”的相對與絕對性。

語域理論為代表的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派，可以從更為可觀的字詞層面對翻譯進行質(zhì)量評估，其具有更為客觀的系統(tǒng)性與相對的客觀性，從而避免主觀的印象分析。但從字詞更為客觀的翻譯批評層面上來看，語域理論又跳出了逐字逐句分析方法的桎梏，從語篇層面，對整體意義的對等提供了可行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