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

北京，CBD商務區(qū)。

隨著528米的“中國尊”全面封頂，中國最壯觀的城市天際線橫空出世。

這是北京市最高的地標建筑，地上108層、地下7層，可容納1.2萬人辦公。

從2012年9月打入第一根地下樁開始，“中國尊”突破的每一米新高度都全城矚目。從世界上第一個在抗震設防烈度8度區(qū)建造的500米以上超高層大樓，到世界首創(chuàng)的服務高度超過500米的躍層電梯，“中國尊”的每一個“世界之最”都成為勞動改變世界的最好詮釋。

“中國尊”的建設過程中，全國政協(xié)委員、全總經(jīng)費審查委員會原主任李守鎮(zhèn)不止一次登上過這處超高建設工地。為勞動者創(chuàng)造奇跡倍感驕傲的同時，他的內(nèi)心也有深深的遺憾。

“習近平總書記倡導尊重勞動，加強勞動教育已經(jīng)成為全社會的重要課題。如果青少年的成人儀式放在‘中國尊’工地舉行，或者把產(chǎn)業(yè)工人的入職儀式放在這里，這樣的‘儀式感’是不是更有助于樹立崇尚勞動、尊重勞動者的社會風尚？”

2019年全國兩會上，李守鎮(zhèn)說的這一番話，引起在場的全國政協(xié)委員的積極響應。

“鳥巢模式”需要廣泛復制

11年前，北京城建集團國家體育場總承包部總工程師李久林的一段講述，曾經(jīng)讓很多普通的技術工人熱淚盈眶。

總用鋼量11萬噸的鳥巢工地，焊接成為關鍵的控制環(huán)節(jié)。薄板焊接變形大，厚板焊接熔敷量大，加上高空焊接和冬雨季焊接的防風雨防低溫難題，需要最優(yōu)秀的焊接技術工人。

當時，全國1000多名優(yōu)秀焊工接受培訓，優(yōu)中選優(yōu)，闖過淘汰環(huán)節(jié)的人才能進駐工地。

鳥巢構件巨大，只能靠焊工調(diào)整姿勢，在狹窄空間內(nèi)進行操作。夏天，鋼板要加熱到150攝氏度以上，焊工穿著厚實的工作服，最長的焊接工序達到17個小時，技術、體力和責任心都面對挑戰(zhàn)。

鳥巢建成了，這些焊工的名字被鐫刻在鋼柱上，四人一列，留下了自己的微痕。也許不會有多少游客注意到這個細節(jié)，但它日久天長地就在那里，仿佛是一支紀律嚴明的鐵軍，依舊守護著這幢世界級地標建筑。

在李守鎮(zhèn)看來，這樣的方式就是最好的勞動教育。這樣莊重的儀式感向社會傳遞出一個清晰的信息—全社會都要尊重勞動，尊重勞動者。

李守鎮(zhèn)說：“近年來，港珠澳大橋、丹昆特大橋、舟山港、‘復興號’高鐵等一大批超級工程震驚世界，神舟、天宮、蛟龍、天眼、北斗等一大批大國重器競相問世。所有這些重大工程，無不體現(xiàn)著一線勞動者的智慧和力量。遺憾的是，一些重大工程在成功驗收后，大多數(shù)參與建設的勞動者與這些壯麗工程就不會再有交集?！?/p>

讓李守鎮(zhèn)記憶猶新的是，不僅有2008年北京奧運會刻有焊工名字的鳥巢鋼柱，還有2012年倫敦奧運會開幕式上歡迎火炬的建筑工人。

當時的電視轉播畫面上，作為英國的驕傲，五屆賽艇奧運冠軍雷德格雷夫舉著火炬，在萬眾歡呼聲中跑進主會場。這一刻，通道兩側迎接火炬的500名“黃色安全帽”同樣贏得了最熱烈的掌聲。他們正是參與倫敦奧運場館建設的工人代表。

場館建成以后，建筑工人早已撤離工地。然而，人們沒有忘記這些無名之輩，在開幕時刻把他們請了回來，迎著全場艷羨的目光護送圣火進場。

李守鎮(zhèn)說：“無論是鳥巢的刻柱留名，還是倫敦的護送圣火，都是對勞動最好的尊重。我們設立國家公祭日和烈士紀念日，在這樣的日子舉行紀念儀式，讓愛國主義教育入腦入心。倡導全社會‘崇尚勞動，尊重勞動者’，也同樣需要更多的儀式感，‘鳥巢模式’需要廣泛復制。”

讓勞動教育的儀式感多起來

2018年12月31日晚7時，習近平總書記發(fā)表2019年新年賀詞。

習近平說，中國制造、中國創(chuàng)造、中國建造共同發(fā)力，繼續(xù)改變著中國的面貌。他向每一位科學家、每一位工程師、每一位“大國工匠”、每一位建設者和參與者致敬，向還在辛勤工作的“快遞小哥、環(huán)衛(wèi)工人、出租車司機以及千千萬萬的勞動者”道一聲“辛苦”。

習近平的深情話語，讓全國勞動者感到無比溫暖。“全社會都應該尊敬勞動模范、弘揚勞模精神，讓誠實勞動、勤勉工作蔚然成風?！彼诮o中國勞動關系學院勞模本科班學員的回信中的諄諄囑托，更是為新時代的勞動教育提出了方向和目標。

在出席今年全國政協(xié)會議時，李守鎮(zhèn)提出《切實增強勞動教育的儀式感》的提案，成為新聞媒體報道的熱點，引起不少人的關注和共鳴。

家住北京冬奧會主場館旁的李正榮教授就深有同感。冬奧會場館施工的過程，這位北京師范大學的教授每天親眼目睹著。他也曾為工人們需要精準對接鋼材構建的技術驚嘆過，也曾因為施工的噪音而心煩過。直到有一天，場館圍擋拆除，過去繁忙嘈雜的工地安靜下來，他才突然意識到，“工人們撤走了，再也不會回來?！?/p>

李正榮教授告訴《中國工人》記者，“正因為目睹見證過工人們夏日驕陽、冬日霧霾里從不間斷的辛勤勞作，才從內(nèi)心對勞動偉大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可是，社會上很多人并沒有崇尚勞動的意識，還是對勞動沒有基本的認識和尊重?！?/p>

在接受《中國工人》記者采訪時，李守鎮(zhèn)坦陳這個提案的由來是生活中的感受。

兩會前夕，李守鎮(zhèn)委員到首都新機場建設工地，再次被熱火朝天的建設場面所震撼?！耙驗楣ぷ鞯木壒?，我去過很多氣勢磅礴的世界級建設項目。工人們像養(yǎng)活一棵樹苗一樣，把那么恢弘的建筑蓋起來，竣工的日子，就是他們離開的日子，一點點勞動者的痕跡都沒有留下來，更別說有一個什么樣的紀念館或紀念牌了?！?/p>

李守鎮(zhèn)介紹說，國外很多工地雖然也有圍擋，但都會留下一處通透的觀察口，社會大眾感興趣的話，可以隨時透過窗口觀察勞動建設的情景，其實也是一種寓于平常的勞動教育。相比之下，我們的工地圍擋往往是嚴嚴實實，路過的人們根本看不到工地里辛苦勞作的場面。

從工地的圍擋延展開來，李守鎮(zhèn)認為可以從更多的方面切實增強勞動教育的儀式感。比如，在開學第一課、入團儀式、成人儀式、畢業(yè)典禮、校慶典禮等常規(guī)性儀式中，應當增加和突出勞動元素，邀請勞動模范、大國工匠等先進人物參加，引領青少年學生感悟勞動的魅力和意義，用勞動教育“立德樹人”。

與此同時，勞動建設領域同樣需要增加儀式感。李守鎮(zhèn)建議，應當鼓勵在新員工入職時增加愛崗敬業(yè)的宣誓儀式環(huán)節(jié)，從勞動者職業(yè)生涯的起點就增強職業(yè)認同，堅定勞動創(chuàng)造美好生活的信念。在重大工程竣工等儀式中，應當留出專門環(huán)節(jié)聚焦參與工程建設的普通勞動者，并在相應位置設立紀念墻、紀念柱等，銘刻參建勞動者的信息，甚至可以為重大場館參建者發(fā)放紀念銘牌，作為優(yōu)先進入或減免票費的憑證。

尊重勞動不是紙面上的字眼?？茖W研究早已證實，生活中的儀式感容易讓人刻骨銘心，特別是對于缺少勞動教育的青少年和青年工人而言，充滿儀式感的場景更能觸動他們心底的柔軟，從而對勞動和勞動者產(chǎn)生最大的感激與敬意。

或許，即將在2022年舉辦的北京冬奧會，也會像倫敦奧運會一樣，在開幕式上增設勞動者亮相環(huán)節(jié)，更可以邀請場館建設者免費觀看賽事。這個時刻，就是勞動和勞動者最有儀式感的“高光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