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臏 劉媛媛
《理查德·塔特爾個展:回贈》是對藝術家長達50年創(chuàng)作生涯的回顧,既是理查德·塔特爾的藝術品,也是他輕聲吟誦的詩歌。在他創(chuàng)作生涯剛剛開始的時刻,理查德·塔特爾就進入了藝術世界的最高層次,并一直保持至今。塔特爾不遠萬里帶著禮物來到中國的“回贈”,緣于中國藝術帶給他的諸多靈感。在他了解到“中國”這個詞很久之前已經(jīng)是中國藝術的愛好者。他在中國為展覽布展期間學習書法,他回憶說道:“在寫漢字的時候,我的頭腦是空的,我的心里就像宇宙一樣。但是接下來重要的是當寫這個字的時候,那一刻就是休息。而且寫下的字永遠不可能完美?!边@樣的習字過程讓他想到四十年的良師益友、藝術家艾格尼絲·馬丁的話:“如果你想要創(chuàng)造什么,你就要成為什么。”展覽開場的紀錄片中,他說:“人們在這場展覽中看到的,會是一場已發(fā)生的旅程,因為每個人都生活在一段旅途當中,他們的生活就像一趟旅途。當藝術家如此認真地記錄一段旅程的時候,觀眾們會在其中找到或聯(lián)想到自己旅途中的細微之處?!狈泊朔N種他個展的到來成為了理查德·塔特爾不可思議地表達謝意和回贈的場域。理查德·塔特爾生于1941年的美國新澤西州拉威,20世紀60年代中期,在其創(chuàng)作生涯伊始,他的作品便打破了雕塑、架上繪畫、紙本畫作和詩歌等不同媒介的傳統(tǒng)定義,同時他也拒絕如極簡主義或抽象風格這類藝術史的分類方法。在對藝術語言的問題及答案的探索過程中,塔特爾作品的演化包含了一種徹底而且進步的精神。在作品形式及表現(xiàn)手法上,塔特爾關注藝術與日常生活脆弱的狀態(tài),致力于表現(xiàn)線條、空間、色彩與形狀在理性與情感上的潛在價值。他的藝術對當代藝術的進程有著變革性的影響,創(chuàng)作的領域也是涵蓋了藝術表現(xiàn)的多種形式。在他的作品中,觀眾會不自覺地摒棄理性的判斷,而被引導去感知和進入。正如在展覽中,藝術家希望觀眾在感受作品的同時,擺脫那些固有意識和形態(tài)的控制,嘗試釋放,與藝術品進行第一感的交流。那些被放置在遠離作品的標簽,便是藝術家對此的苦心設計。
“3”
展覽中,藝術家和策展人特別設計了“叢”(cluster)的系統(tǒng),展覽分為33叢,每個叢包含3件來自不同創(chuàng)作階段的代表性作品,同一系列的作品在不同的叢中出現(xiàn)3次。一百余件塔特爾的代表作品將在展廳里圍繞一個由藝術家親自設計的符號展開,這是一種高度革新的陳列方式,同時也是藝術家的首次嘗試。如作品《金屬線40》出現(xiàn)在第44叢中,《金屬線10》位于第18叢,《金屬線30》則被放入第19叢。反復出現(xiàn)的數(shù)字“3”隱喻著什么?塔特爾本人的解讀是“我想做的是建立一個與活著的感覺相對等的系統(tǒng)?!庇腥私庾x為“人們對當前生活的認知是二元論觀念,下一階段是三元的,我們的部分工作就是逃離二元世界。”我的理解是《道德經(jīng)》中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标庩栂嗪?,從而達到和諧、全面、統(tǒng)一。無論何種解釋,當我們反觀展覽全貌,不難發(fā)藝術家將跨越不同創(chuàng)作年代的3件作品成組分割展示,它們突破了創(chuàng)作年代、時代背景等慣常的觀看方式和思維經(jīng)驗,以一種嶄新的方式交織在一起,最終構造出另一種和諧的秩序。當它們在一起被布置的那一刻,又加載了新的內涵。使觀者在展覽中能與藝術家一同去回溯、去感受。
“L”
藝術作品在展示場域的遷移變化中,幾乎喪失了原本場域的意義。在此,塔特爾營造了藝術作品與展覽空間的場域、作品與彼此的場域,作品本身的場域。多種場域的穿插并置賦予了場域和作品新的意義與延伸,并實現(xiàn)了空間的具體化。
在展覽中塔特爾為我們營造了虛實場域和天地場域。(1)虛實場域:配合展覽“叢”的概念,塔特爾設計了“L”型展墻,稱之為“展覽家具”,也作為一種特殊符號穿插其中。在“L”型符號的引領下觀者不自主地進入了隱私的、迂回的虛實場域中。作品《金屬線》系列靜置在偌大的白墻上,簡約到只有金屬線條這一種元素。藝術家將金屬線的一端固定在墻上,然后沿著其輪廓在墻上用鉛筆輕輕畫下一條和金屬線相仿的線條,在光的照射下出現(xiàn)的金屬線的影子即第三根線條。隨著觀眾腳步的共振,鐵絲微微移動,影子隨之搖曳,鉛筆線安然靜止。這種留白以及虛實的體驗給觀眾無盡的思考空間,虛實有無間映照的也正是觀者的自身。在作品《飄飄然》系列中,藝術家通過將普通的布料放置在不可控的狀態(tài)下進行暈染,將一些具象的金屬構件進行連接、固定,無處不在卻無法以“形”示人的空氣作為抽象的存在,在藝術家營造的空間中與具象的材料進行互動與對話,用來展示彼此的不同與存在。在空間的利用上,藝術家將很多的出其不意隱藏在不起眼的角落和空間里,在虛虛實實間切換。有件作品總是被觀眾忽略,藝術家根據(jù)工人遺留下來的施工痕跡,將棉線放在地面上,與周圍的“空間”形成互動,經(jīng)常還會因為觀眾的不在意而被進行“再創(chuàng)作”。這些都吸引著觀者專注的觀看和感受。
(2)天地場域:《繁星論》是塔特爾專門為此展覽創(chuàng)作制成的,是該展的第100件作品,名字取自白萱華的詩集。作品將空間分割成“云上”“云下”兩個空間。從一樓仰視,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被懸掛拉起的鋁條編織的輕盈大網(wǎng),特殊的編織方式,陽光投射閃耀的美麗光芒,像天空像銀河像大海.....墻面上高低錯落垂下的8層白色雪紡布層層下墜,卷入墻中,冷靜而靜謐。視線自上而下移動到地面,甚至還留著上個展覽搭建的殘跡。這是理查德·塔特爾留給觀眾的伏筆。從二樓俯視,“天花板”變成了“地面”,視覺效果截然不同。如此自上而下,由天至地的視覺體驗還出現(xiàn)在作品《地生》中。作品一反觀看總始于墻面的經(jīng)驗,將三組手作瓷磚作為表達方式。觀眾直接行走于作品之上,體驗感知延伸到地表的力量。《繩索》系列只用最簡單的材料——繩索、釘子在墻面上構圖,在巨大的美術館展廳中極大地縮短了觀眾與作品間的距離,以極端的“輕”挑戰(zhàn)了彼時的既有認知?!拔业恼麄€作品都是從物質開始,然后轉向物質無關緊要的另一邊?!彼貭柺冀K堅持自己的路線,在他看來,世俗的物質可以作為通向形而上學真理的管道。正如藝術家所言:“當我的創(chuàng)作和生活融為一體時,我找了創(chuàng)作方式。一些作品只是很小的紙,那么平貼在墻上,那么空。換言之,完全可以被紋理,顏色等等這么多不同的部分填滿。但是你仍然知道,那些空洞的詞語和完整的作品在同一個地方。因為我想照亮每個人的創(chuàng)造性維度。我想每個人都有雙親,但你有這個創(chuàng)造性的維度——一個你可以向自己解釋的奇點。你可以同時展示價值和創(chuàng)造價值,這樣你就可以創(chuàng)造你自己。”
由“云上”到“云下”,由2019年到1967年,在貫穿50余年的創(chuàng)作生涯的26個系列中,我們能清晰地看到塔特爾自進入藝術創(chuàng)作開始,就毫無遮擋的暴露著他的野心,創(chuàng)造著自己的語言,保持著自己的獨立,為世俗的物質搭建通向形而上學的通道,因為在他的世界里空間是具體的。在他營造的具體空間中,藝術家?guī)еV求,帶著為觀眾準備的小驚喜和小確幸,靜靜地等著我們走進。因為他希望回贈給年輕的藝術家以靈感,讓他們在參觀后能給自身的創(chuàng)作帶來幫助;希望回贈藝術愛好者,讓他們能收獲豐富的藝術體驗;希望藏家能在其中找到心儀的藏品;同時,這也是對塔特爾自己創(chuàng)作生涯的回贈,再一次重新面對自己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