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小凡
本部門最近破獲了一個神秘事件的真相:新來的同事每周總有那么兩天,在7點左右接了個電話后神秘消失,20分鐘后帶著一身臭味走回工位。
后來在逼問中他才承認,自己是躲到會議室吃螺螄粉去了,怕我們嫌他臭、嫌他口味重,都不好意思說。
順便另一個問題也得到了答案:怪不得這孩子一周能換7件毛衣不重樣,合著是衣服可以不洗,被螺螄粉臭死也不能不吃。
話說螺螄粉這以臭出名的東西,到底是怎么突然成了網紅的?
仔細一想也有道理,可能大家起初想嘗嘗螺螄粉都是因為獵奇吧:這玩意兒臭成這樣也能吃?讓我來嘗嘗它到底有多難吃!
然后難免就進入王境澤的哲學時間。
話說回來,螺螄粉的神奇臭味,到底哪里吸引人?太粗俗的字眼就不用了,文明人會這么形容它:
那極具攻擊性的味道,使得它自絕于一切浪漫的場合,偶像劇更是絕對不可能以螺螄粉店為男女主約會場所,否則只能叫“微微一臭很傾城”。
這種臭法,使你干掉一碗螺螄粉后走進廁所都會覺得空氣清爽無比,最要命的還不是臭,而是吃完之后它繞梁三日、纏纏綿綿、矢志不渝的臭。
衣服倒是可以換,要是灑在不好洗的地方可慘了。
這種時候就只能以毒攻毒、以霸制霸了——說起來,吃貨們這一輩子為了吃真的不容易:為奶茶排過隊,為火鍋燙過嘴,還為螺螄粉噴過香水。幾百塊的香水在螺螄粉的威力面前也顧不上身價,廉價得就像六神。
嗜臭愛好者的腦回路仿佛天生與人不同。越臭,他們從鼻腔迸發(fā)到大腦的幸福感越狂野。螺螄湯底要是熬得不夠味,或是讓人嘗出只是隨便用粉包勾兌的稀薄味道,那都是假冒偽劣。
他們疲勞的人生中,最大的慰藉就是點單時一樣一樣臨幸自己的心肝:空心菜、鴨腳、鹵蛋、腐竹,一個都不能少。更不要說廣西扛把子酸筍,擁有了它就擁有了螺螄粉真正的靈魂。
中國美食如此地大物博,到底哪里的人吃臭的戰(zhàn)斗力最強?
湖南長沙人肯定要第一個吶喊著有姓名。混合著發(fā)酵臭氣和辣椒醬竄鼻子的香氣,小黑方塊就是長沙人的尊嚴。什么“外焦里嫩”“唇齒生香”,長沙人只認這一口。
但說到臭豆腐這東西,吃著老王家臭腐乳長大的孩子也不肯認輸。
別看創(chuàng)始人老王是個地道的安徽人,他一生的成就卻在北方得到了升華。北京的老話說,“窩窩頭就臭豆腐,吃起來沒個夠”,吃大饅頭不就上兩口又臭又咸又醇厚的臭腐乳,那就跟吃螺螄粉不配酸筍一樣沒品。
在老王臭豆腐發(fā)揚光大的北京,還自帶另一種大殺器可以與全國臭味食物一戰(zhàn):豆汁。
別看豆汁長得一臉憨厚,像跟綠豆混一起的稀芝麻糊,真正的品質卻蔫兒壞,喝起來就跟老王家臭腐乳放在水里攪和開一個味兒。
最突出的是它在腐敗的臭味中還帶上了直沖腦仁兒的酸氣,別有一番風味。
但說到吃臭吃成代代相傳的文化,誰也比不上浙江的“老寧波”。
寧波的嗜臭傳統(tǒng)得到了美食紀錄片《風味人間》蓋章認證。他們日常餐桌上必不可少的霉莧菜梗,百度百科是這么描述的:
“色澤亮麗,色綠如碧,清香酥嫩,鮮美入味,助消化,增食欲,最宜下飯?!?/p>
被嚇跑的外地人只想點舉報。
更野的是,腌完臭莧菜梗的鹵水才是真正“遺臭萬年”的寶藏,寧波式臭豆腐的精髓全靠它。
再加上臭得人頭暈目眩的門面擔當臭冬瓜,“寧波三臭”齊活了。
在浙江的隔壁,安徽名菜臭鱖魚就收斂許多。
臭鱖魚對魚的腌制過程要求極高,要的是那種“少一分就無味、多一分就真的臭了”的醇厚異香。這其實也正是嗜臭的真諦——每個嗜臭的人其實都是在香和臭的激情碰撞中,享受那種獨一無二的快感。
云貴川人民此時要笑了——才不care你們這些腌漬來腌漬去的繁冗步驟,要吃就吃臭得純天然的味道。
這里的人們偏愛一種名叫折耳根(又名魚腥草)的植物,拌成涼菜就是十米之外能把人熏跑的硬核生化武器。不喜歡它的人覺得它的原罪不僅是臭,還腥,就像在干嚼一塊很臟的抹布。
可是對于愛吃它的人來說,配上兩口小酒,那真是越嚼越帶勁。
對于吃臭的原因,有一種實際的解釋是:老祖宗們把食物放過期了,但是為人又比較節(jié)儉,舍不得扔,拿起來嘗了一口……好像有點好吃啊!
這確實一定程度上是一些臭味食物的起源——不好儲藏食物的年代,用鹽腌漬、發(fā)酵的食物,可以儲藏更久,也發(fā)展出了不一樣的風味。
但吃臭味對一些人來說早已不只是果腹而已,更是極大的精神愉悅??茖W上的解釋是,食物的氣味分子從口腔擴散到鼻腔后端,大腦對此的感受與直接用鼻子聞到的氣味完全不同,這就是所謂的“聞著臭吃著香”。
不只是中國人能吃得了臭,外國人也一樣。
比如臭名昭著的瑞典鯡魚罐頭,據說是食物臭味強度排行榜第一的臭中之王,真正的“惡臭”讓臭豆腐螺螄粉都得管它叫大佬。
久而久之,這樣的食物可能也就成了一種飲食文化和儀式感,就像紀錄片里的瑞典阿姨,自己家的傳統(tǒng),捏鼻子也要滿臉笑容地吃下去。
話說回來,不管能不能接受那些臭味食物,能找到個“臭味相投”的食伴兒才是最重要的。畢竟中國人過日子,很要緊的一點就是胃要互相看對眼。
以前網上有個段子是這么說的:有一天,你剛下好一碗螺螄粉擺上桌,你弟弟端著切開的榴蓮在客廳坐下來了,你妹在吃法南的乳酪,你爸爸拎著一袋子炸臭豆腐回來做夜宵,你媽在廚房腌咸鴨蛋,你外婆在做徽菜臭鱖魚,網購的臭鯡魚也到了,今晚的飲料是嶗山花蛇草水……要是能找到愿意一起過這種幸福日子的人,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