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從那個雪白的夜晚開始的。
那夜,我應邀參加了一場小學同學聚會。召集人是大老板萬神通,這小子出手闊綽,一擲千金,當年風范依舊。他本名叫萬申通,嘍啰們非要喊他萬神通。
聚會結(jié)束時已是午夜,走出酒店大門,寒風刺骨,雪的世界,一片蒼茫。我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腳下的雪咯吱咯吱地響著。
真他媽的,要是有一輛摩的就好了。
“嘎”的一聲,一輛摩的剎在我身邊。這種聲音像當年萬神通拿泡沫刮玻璃,誰聽了都難受。萬神通說他爸爸說了,泡沫刮玻璃會把人刮出心臟病。他爸爸我們都知道,聞名全大隊的赤腳醫(yī)生。萬神通就是靠泡沫刮玻璃的絕招在學校實行統(tǒng)治的,那些怕得心臟病的家伙甘愿臣服。萬神通罪惡累累,卻懂得收買人心,撒糖,分葵花籽,分蘿卜干,人家甘愿當他的嘍啰。我們的老師又做田又教書,沒精力管這些小事,只要不打破頭不打斷手腳就行。我瑟縮著轉(zhuǎn)過身,身邊這位摩的司機渾身“包扎”得結(jié)實,像個圓桶擱在摩托車上。
師傅,要送么?
他的“嘎”叫聲刺激了我的心臟,讓我心生厭惡。我沒理他,瞄了一眼這個臉上只露出倆窟窿的家伙,繼續(xù)埋頭走路。
又是“嘎”的剎車聲。他追上來了。
你煩不煩呀?我長了腳,會走路。
你是班長吧?他跳下摩托,把頭盔摘下,把臉上的包裝取下。他激動地說,我是曾世旺呀。
天啦,原來是你啊。
我們哈哈地笑了起來。
我和曾世旺是錦江小學同學,說出名字,我就想起了他轟動全校的事跡。曾世旺家是錦江鄉(xiāng)第一貧困戶,每年鄉(xiāng)里發(fā)救濟第一個去領(lǐng)的總是他爸爸。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吃的不好有關(guān),一到冬天曾世旺腸胃就不好,老打屁。他的屁不分場合,不分時間,來了就打,而且跟常規(guī)的屁不一樣,有特點。一般人的屁專臭不響或是專響不臭,他的又響又臭,大多數(shù)是連環(huán)屁,跟吹叫子一樣,扎實悠長。全班同學都討厭他,只要教室里有屁的動靜,目光準會萬箭齊發(fā)地射向他。其實,有些屁不是他放的,但背黑鍋非他莫屬。萬神通給他取了個外號叫“屁王”,還指揮手下的嘍啰們喊“屁王”。一次上課時,曾世旺“撲——撲——撲”又放了一套連環(huán)屁,這次是最嚴重的,他的屁帶出了屎,臭氣熏天,同學們紛紛往外跑,教室的門都擠破了。曾世旺鉆到桌子底下嗚嗚地哭,萬神通卻如獲至寶,馬上把曾世旺從“屁王”升級到了“屎王”。
班長,我送你回去。曾世旺打斷了我的回憶。
我坐上了摩托車。
路上,曾世旺問我這么晚去哪兒了,我沒有說同學聚會的事,畢竟曾世旺也是我們的同學之一。我說在外辦了點事。到達小區(qū)門口,我給曾世旺錢,他死都不肯要。
當年為了我,你還跟萬申通打了一架呢,我記得清楚。
都過去了這么多年的事,你還記得?
當然記得。曾世旺說,一輩子都記得。
進去坐坐。
改日吧,太晚了。
別太辛苦了。
我們互留電話,握手告別。
回家鉆進被窩,李香燕蹬了我一腳,要我去洗臉洗腳。我堅決不洗,三更半夜。李香燕又蹬我。我說今天同學聚會只花了兩塊錢。李香燕說鬼信,聚個會就學會撒謊了。我說真的,聚會同學包場,去坐公交花了兩塊錢,回來免費坐摩的。李香燕還是不信。騙人是狗,我說著就把身上帶去湊份子的五百塊錢原封不動拿給她看。她瞇瞇笑,今天你不是狗,是走了狗屎運。
李香燕高興得貼緊了我,不再糾纏洗腳的事。她渾身肉嘟嘟的,我喜歡。我們互相摸起來。床“吱嘎吱嘎”地響了,隔壁房間住著上初一的兒子,我們立即停止行動。李香燕說要買一張新床。我說早該買了。李香燕說得過一段時間,還沒攢夠錢。我摟著她,卻不敢動彈,這就是人生,我哀嘆,真沒勁。
自從當了房奴,我們就捉襟見肘地過著喘氣的日子。
休息的那日,我在小區(qū)門口碰到了曾世旺。我邀請他去我家坐,喝杯茶,暖暖身子。曾世旺說第一次上門不能空手,要去買禮物,我沒準。他嘿嘿笑,不好意思。
路上,我問曾世旺輟學之后做什么去了,招呼都不打。
我還能做什么,學篾匠,擺地攤,進工廠,工地搬磚,都嘗了味道。
進門后,曾世旺問我房子租的還是買的?我說買的。他豎起大拇指說真有本事,并感嘆書不會白讀,這就是和他這種沒讀書的人的區(qū)別。他說,班長,少說也得大半百萬吧。七十六萬,我說,要不是位置偏,還不止這個數(shù)。曾世旺張開嘴巴,一列火車可以直接開進去。按揭了嗎?他問。按揭了一小部分,我厚著臉皮說。也不知道自己臉紅沒紅。
我活成屎了,混來混去還是打摩的。
分工不同。
別安慰我了。曾世旺顯然不喜歡聽這種安慰人的話。其實我也不喜歡,社會分工不同,說這種“高大上”的話的人,多虛偽啊。
你老婆孩子呢?
老婆帶兒子補課去了,下午回來。
我留曾世旺在家吃午飯。我們談了許多往事。
他告訴我他現(xiàn)在是第三婚。第一婚娶了個二婚女人,她老公被雷公打死了,帶個滿周歲的女兒嫁過來的。沒過一年,嫌他沒本事跑了,把女兒丟給了他??磁畠嚎蓱z,他心軟,養(yǎng)著。第二婚是個拐婆子,容不下他女兒,老打,被他趕走了。說到第三婚,曾世旺笑瞇了,說走了狗屎運,他一邊帶女兒,一邊在醫(yī)院做護工。她孤零零躺在醫(yī)院沒人照顧,雇了他。女人告訴他自己是貴州山區(qū)人,進一趟縣城都要翻山越嶺大半天才能坐上車,做夢都想出來闖世界,想不到一出來就被騙進了發(fā)廊。曾世旺聽得淚眼婆娑,可憐她,護工費減半。她說沒臉回去,問曾世旺肯不肯收留她。曾世旺說他當時激動得差點瘋了,這么齊整的女人打著燈籠都難找,還以為她是病糊涂了說胡話。曾世旺講到這里賭咒發(fā)誓,說騙人天打雷劈,是她自己提起的,我曾世旺沒動半點歪心思。他問我相信么?我說相信,但仍然提醒他外面女人心眼多,特別是這種發(fā)廊女之類的,你要長點腦筋。曾世旺頭搖成了撥浪鼓,說發(fā)廊女也是人,再說我就一窮光蛋,沒什么讓她騙的。我說那就好。曾世旺說他忙時在家種田種地,閑時才進城打摩的補貼家用。又說,她懷孕了,是個好女人,我在外,家里有她,我放心。
李香燕回來了。我介紹說曾世旺是我同學,好哥們,多年沒見。李香燕說,常走動,路不走不平,人不走不親。曾世旺只會一邊搓手,點頭,嗯嗯啊啊。
一日夜里,曾世旺來我家,鬼鬼祟祟把我拉到門外,說兄弟啊,我女兒住院了,你得幫幫我,一定要幫幫我。我問他要多少?他說最少一萬。我告訴他,我家真拿不出這筆巨款。他說,這次幫了我,我會一輩子記得你的大恩大德。我被逼得無路可退,只能說,你等下,我去跟老婆商量下,看能不能想點辦法。
李香燕鐵青著臉說,拿你的屁股到菜市場去賣,看哪個出得起一萬。我說等錢救命呢。李香燕眼睛瞪著我,房貸要還,一家人要吃要喝,要禮尚往來,你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打腫臉充胖子。她氣嘟嘟地關(guān)門進了臥室。我以為就這樣結(jié)束了。但沒一會兒她又出來了,把一沓錢塞到我手里,說就兩千了,還是打牙縫里擠了好久打算買床的。
我把錢給曾世旺。他不走,說起了當年我對他的好。我看著他,他看著我。我說你明天早上再來吧,我再想想辦法看。
他救過我的命,我跟李香燕說,一次我被毒蛇咬了,是他幫我把毒吸出來的,嘴巴腫得跟牛屄一樣。李香燕說,嘴巴腫成牛屄還能活?我說曾世旺命賤、命大。李香燕半信半疑。我假裝賭咒發(fā)誓的樣子,李香燕攔住了,說我去借借看。
李香燕出去借錢,我要陪她去。她不準,說男人不能輕易低頭,一低頭就永遠抬不起了。她能不能借到這筆錢我心里沒譜。沒想到晚上她把錢拿回來了。我問她哪里借的?她說不用你管,這事我擔著,反正我當家。
一早,曾世旺來敲門,把我的夢驚醒了。我夢見李香燕和她的老板赤條條像蛇一樣在床上滾來滾去,忘情地纏綿。我去過李香燕單位幾次,老板是一個老禿頂,看人賊眉鼠目,一副色相。我勸過李香燕辭職,她每次都罵我發(fā)神經(jīng)。
我把錢給曾世旺時,心里開始恨他了。
半個月后曾世旺來了,報喜,說他女兒出了院。當時我家正不咸不淡地吃著晚飯。李香燕喊他一起吃。我只招呼了一聲。曾世旺吃飯“吧唧吧唧”響,邊吃邊說謝謝。他是看著李香燕說的,好像她才是他的恩人。李香燕說有困難幫一把應該的。典型的外交辭令。曾世旺激動,說碰到了好人,先前他打過電話給萬神通,剛提錢他就把電話掛了,不仗義,虧他還是個老板。李香燕說越有錢的人越小氣,越有錢越狗眼看人低。曾世旺說,論關(guān)系,除了同學,他哥哥還是我表姐夫呢,鐵面無情,冷血動物。這樣的談話內(nèi)容我不舒服,真想把他們轟出去。曾世旺問我記得萬神通么?我說不記得。曾世旺說不可能啊,怎么不記得他呢?學校大名鼎鼎的人物啊。我說我得了老年癡呆,說不定馬上連你都不記得了。曾世旺說你真會逗人。李香燕說,別理他,他神經(jīng)錯亂。
李香燕收拾碗筷。曾世旺起身要走。李香燕說,老曾啊,實話跟你說啊,錢我也是低三下四問別人借的,你早點還我啊。曾世旺把五根手指插進頭上的雞窩里捋了好幾下,說你們不急我還急呢,十日半個月一定想辦法還你。李香燕說,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曾世旺走后,李香燕責備我不會做人,萬一把曾世旺得罪了,他翻臉不認人怎么辦?又沒寫借條。
我沒搭理她。
你吃錯藥了?還是腦子被槍打了?她爆發(fā)了。
我他媽的就是吃錯藥了,外加腦子被槍打了!我咆哮。
能怪我?都是你自己惹的事!
眨眼半個月過去了,曾世旺影子都沒有,電話也打不通。李香燕自言自語,說這家伙可能是個騙子,假裝老實人,之前都是他布置的陷阱。老子剁了他!我吼了一句。兒子跑過來說,不準殺人。李香燕摸著兒子的頭說你爸爸開玩笑的。兒子問是么?我笑著說是。兒子說,爸爸以后不要開這種玩笑,嚇死人。
曾世旺真的玩起了消失。我們每天都利用上下班的空隙在街上轉(zhuǎn)幾個圈子尋找他。想不到幾十年后,一個臭氣熏天的屎王竟成了我們家的主題,心里想他,嘴里念他,夢里見他。
一日,李香燕下班回來進門就說冤家路窄,她下班的路上逮到了曾世旺,當時他正等客。我問要到了錢么?李香燕說“呸”,狗毛都沒要到一根,不過還好,總算拿到了把柄。我問什么把柄?李香燕說他寫了借條。我說一張紙有卵用,他答應了半個月還?還是半年、一年、十年八年還?李香燕說這回是真的,還寫了還款協(xié)議。兒子跑過來問,曾叔叔真還錢么?我說什么蒸叔叔煮叔叔,狗屁叔叔。兒子說不是你叫我喊叔叔的么?出爾反爾,不像男人的風格。李香燕說你爸爸是女人轉(zhuǎn)世。兒子吐舌頭,扮怪臉,進了自己的房間。李香燕把借條和還款協(xié)議拿給我看。借條沒什么,還款協(xié)議太奇葩了,說是分期還款,一個月還兩百,共計還款五十個月。李香燕說,你的小學同學屎王太有才了,說一萬太多了,就是殺了他剮了他也拿不出,唯一的辦法就是學銀行按揭模式還款。我說他媽的簡直拿人當猴耍。李香燕說碰上這種人有什么辦法呢?馬脫了韁,魚漏了網(wǎng),讓你當猴子已經(jīng)不錯了,給一個是一個,打官司也沒用,還麻煩。
第一個月,李香燕接到短信提示,曾世旺果然存進了兩百。她高興得第一時間就打電話告訴了我。第二個月,曾世旺又準時存進了兩百,跟我家還房貸一樣準時。李香燕說曾世旺沒那么壞,有句古話說得好,馬瘦毛長,人窮志短,他也是沒辦法。
第三個月,李香燕沒收到錢,嘀嘀咕咕,埋怨曾世旺風一下雨一下,協(xié)議都算不得數(shù)。她突然走到桌邊捶了一下桌子,說算了,只當賭博輸了。
其實,現(xiàn)在我對曾世旺還錢的事一點興趣都沒有,真的,我討厭李香燕提錢的事。錢,像一萬只綠頭蒼蠅整齊地堵在我的咽喉里,惡心,又嘔不出。
那天,我在大街上迎面碰到了老色狼。
街上漂亮的女人川流不息,老色狼竟然毫無反應,頭頂光禿的部分失去了往日的光澤。他一副突然發(fā)現(xiàn)了我的狀態(tài),死盯著我,要吃人的樣子。我本來仇恨他的,現(xiàn)在他爆炸的眼神有了超強的殺傷力,讓我不寒而栗。
他媽的,你老婆呢?他攔住我。
不是日日在你那里上班么?
上個卵子,人都跑一個多月了,想賴賬么?
她借了你錢?
爺老子一把年紀還會扯謊?他惡狠狠地罵道,操你媽啊。
親手借錢鬼也怕,怎么可能賴賬呢,我家祖上三代都是忠厚人。我說。
爺老子管不了你祖宗三代,只管你現(xiàn)在,還錢來。他把手伸到我臉上。
我身上沒錢。我翻荷包給他看,就一張十塊的,一張五塊的,還有幾個硬幣。
他一把就把我的錢搶走了,幾百年沒見過錢似的。他說,要不是你家臭婆娘承諾給一分五的息,爺老子才不會借呢!爺老子上當了!
天啦,一分五的息?我張開了嘴巴。
你還想吃人?他說,老子才應該把你全家吃了,一家的騙子!
他不知道,他罵我全家是騙子,我打心眼里痛快啊,簡直撥開云霧見了青天,徹底把壓在我胸口的石頭搬掉了。假如他見了我平靜如水或是微笑,我會堅信那個夢是真的。
還錢,現(xiàn)在就還錢!他越來越?jīng)_動,像我扒了他的祖墳一樣。
慌亂中我想到了一個極好的辦法。當然,這個辦法是曾世旺原創(chuàng)的,我只能算侵權(quán)。我態(tài)度誠懇地把曾世旺那一套原原本本照搬了一遍。
他哈哈大笑,笑得唾沫星子飛了我一臉。這時已經(jīng)圍滿了看熱鬧的人。有人指著我說,你他媽的天才,天才啊。接著現(xiàn)場笑得亂成了一鍋粥。
我顧不了這些,只巴不得他答應。我問他行么?行的話馬上簽協(xié)議。
行你媽個蛋!他的拳頭飛到了我頭上、臉上、身上。
鼻子一熱,我手一摸,一把血。莫打,莫打,打死人要償命的!我喊。
不打就不打,還錢來!他氣喘吁吁,一副即將斷氣的樣子,面色發(fā)白。
寬限三日好么?
他想了想,三日就三日。
我捂著鼻子說謝謝。
他突然蹲在地上嗚嗚地哭起來,罵我老婆缺德,自打她借錢起,他的股票就一路跳崖跌,傾家蕩產(chǎn)了。
李香燕看我鼻青臉腫的,問怎么了?我說摔了一跤。李香燕說一天到晚失魂落魄不摔才怪。她讓我上床躺著,打來熱水拿毛巾幫我敷。我抓住李香燕的手說,老婆,給你添麻煩了。李香燕說什么麻煩?我說錢的事。李香燕說,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什么叫你給我添了麻煩。我說老婆你真好。李香燕的眼淚滴在我臉上,溫熱的。她說,我不對你好誰對你好。
這夜,我們相擁而眠。
半夜我醒了,大汗淋漓。李香燕說,你做噩夢了?我說夢見老色狼砍斷了我一只腳,血流成河。李香燕頓時臉色發(fā)白,你怎么會夢見他?
我碰到了老色狼,他限我三日還錢,我說,你也是,辭職一個多月,也不告訴我一聲。
李香燕說,你把我當成敵人了,怎么跟你說。我也是一時急糊涂了,才想起三十六計跑為上計。我可不是想賴賬,真是急糊涂了。你不用擔心,我有辦法,三日內(nèi)還他錢就是了,活人還能被尿憋死?
你能有什么辦法?我說。
既然有本事當家,就有本事出頭扛事,不要你插手進來。李香燕摟著我說。
我是睜著眼睛看著窗外的天一點一點亮起來的。李香燕早早起床出門,兒子也上學去了。
我躺在床上,恨曾世旺,都是他害的。我決定曠工下鄉(xiāng)去找他。曾世旺說他平時在家種田種地,閑暇才出來打摩的。如今正是春耕時節(jié),我應該去碰碰運氣。找到了他,我也要學老色狼的手段,用拳頭把他的鼻子捶個鮮血直噴。
我順利地到達了他的村莊。不料一個老頭兒告訴我,曾世旺死了,一個月前死的,深夜里從城里趕回來給老婆過生日,雨天路滑,剎車失靈,一頭栽到路邊的池塘里去了。
我想起了那個飄雪的夜晚,“嘎”的一聲,像泡沫直接刮到了我的心臟。
我在老村民的指引下來到了一棟破屋前,屋頂春意盎然,雜草叢生。他說這就是曾世旺的家,堂前雪白的是他的靈屋,喪葬費是大老板萬申通出的,辦得風風光光,這輩子沒白活。我問曾世旺老婆和女兒哪去了?老村民指著村外的水田說,你看,栽禾呢。順著他的手指望去,田里一個大肚子女人和一個細伢子正彎腰栽禾,禾攏筆直。
(涂春奎,小學文化,打工者,江西省作協(xié)會員。2013年末開始寫作,在《創(chuàng)作評譚》《少年文藝》《中國作家研究》《遼河》《作家天地》《初中生之友》《南昌文藝》《鑒湖》等刊物發(fā)表作品二十余萬字。)
編輯:安春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