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圖爾

俗話說，一場秋雨一場寒。一場細(xì)細(xì)的秋雨過后，胡楊林就被染成了金色，一片片樹葉就像掛在樹上的金片，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一眼望去，就像置身于一片金色海洋之中。那時，看金色胡楊的人就多了起來。胡楊林里時常開進來三三兩兩的越野車，從車上跳下來一群人，舉著照相機一頓狂拍。之后，有的人走了，有的人就住下了，還有人跑過來要買他的羊。可是他不賣，他說，這是羊老板斯拉木的羊，他不能隨便賣了，那樣，他咋樣向羊老板斯拉木交代？別人說多給錢，他也把頭搖得像風(fēng)車一樣，那些人就搖著頭走了。買買提覺得這些城里人太沒見過世面了，胡楊有什么好看的呢？到了秋天，胡楊葉子不黃還會變綠嗎！

在買買提的心里，胡楊林春綠秋黃，這都是季節(jié)變換的正?，F(xiàn)象。一個季節(jié)結(jié)束了，下一個季節(jié)才能到來。說心里話，買買提根本不關(guān)心這些美麗的景致，他只關(guān)心他和羊群回村的日期。這些天，買買提心里很不痛快。原本想，這幾天羊老板斯拉木就回來，來了，他就可以把羊群趕回村子了。前幾天，羊老板斯拉木開著皮卡車來了，臉上蕩著非常快意的微笑，嘴上小牛角一樣的胡子，也好像比往日翹得更高了。羊老板斯拉木跳下車，捋一下高高翹起的牛角小胡子說：“買買提大哥，今年秋天把羊群晚趕回去幾天?！?/p>

買買提感覺從頭到腳被澆了一盆涼水，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戰(zhàn)。往年這個時候他已經(jīng)在家了，那感覺多好呀！雖然老婆不漂亮還有一些胖，但他喜歡老婆扭著厚厚的身軀，在他的面前走來走去。這個女人在買買提的心里，就是一塊肥而不膩的羊肉，咬一口感覺還是很不錯的。買買提在胡楊林里一待就是十來個月，說不煩不想家，那是假話鬼話。想老婆想孩子都不說了，一天到晚見不到一個人，白天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到了晚上翻來覆去都是黑漆漆的夜。買買提早就盼著秋風(fēng)吹奏的時節(jié)了，可是羊老板斯拉木一句話，就把他滿心的歡喜澆了個透心涼。

買買提偷偷地瞥了一眼羊老板斯拉木，又低下頭小聲地問：“為什么？”

“過幾天有幾個旅游公司，要帶客人到這里來看胡楊?！毖蚶习逅估臼栈剡h(yuǎn)望的視線，深吸了一口氣說，“還有一家影視公司要拍個金胡楊的片子?！?/p>

買買提手里的牧羊鞭子，在地上胡亂畫著，有意無意地問了一句：“那和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

羊老板斯拉木笑著說：“買買提大哥，和我們關(guān)系大得很。旅游公司的人說了，客人們就想看胡楊林放牧的樣子，影視公司還要拍攝放牧生活的鏡頭。買買提大哥，你和羊都要上電視了。那樣的話，你就成了大名人了，說不準(zhǔn)以后你就變成影視明星了，到了那時候，你可不要忘了我喲。”

“我才不想當(dāng)什么明星，再說我也沒有那個命?！辟I買提嘆了一口氣說，“我就想把你的羊放好了，不死，不被狼吃了，到了年底把工錢拿回家，明年孩子們的學(xué)費就不愁了?！?/p>

羊老板斯拉木望著買買提哈哈大笑地說：“買買提大哥，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的，在胡楊林里多待一天，我就多給你一天工資，一天一百元，你看行嗎？”

買買提猛地抬起頭，望著羊老板斯拉木說：“真的嗎？”

“那還有假？我什么時候騙過你？”羊老板斯拉木說，“不過你要給我賣羊殺羊，他們不會做烤羊肉和清燉羊肉，你要幫他們做，你還可以收他們一點兒加工費。”

買買提說：“在胡楊林里也可以賣羊嗎？”

羊老板斯拉木說：“當(dāng)然可以，羊趕回去不也得賣嗎？在哪兒賣不是賣？”

買買提喃喃地說：“前幾天，來了一些人要買羊，說價格不是問題，可是我沒有賣?！?/p>

羊老板斯拉木問：“為什么不賣？”

買買提看著羊老板斯拉木說：“羊少了，我怎么向你交代？”

“羊賣了，錢裝到口袋里就行了嘛！”羊老板斯拉木拍了拍買買提的肩膀說，“我的買買提大哥呀，羊總是要賣的，不然我們都自己吃了嗎？養(yǎng)羊就是為了賺錢，羊賣了就是錢?！?/p>

買買提嘆息了一聲說：“唉，我哪想那么多，我就想把你的羊放好了。”

羊老板斯拉木開著皮卡車走后，買買提聽著身旁秋風(fēng)嘩啦嘩啦地翻動胡楊葉子的聲響，好像一群頑皮的孩子在尋找著什么。買買提忽然覺得，秋風(fēng)就是羊老板斯拉木那雙會摟錢的手，在這片胡楊林里摟得腰包鼓鼓囊囊的。買買提望著遠(yuǎn)方蔚藍(lán)的天空，忽然覺得自己這些年白活了，怎么不知道羊賣了就是錢呢！他的眼前出現(xiàn)一座富麗堂皇的大宅子，比以前大巴依（地主、財主）住的宅院還要大還要好。他堅定地點點頭，自言自語地說：“那就是我未來的家?！?/p>

買買提站在秋風(fēng)之中，輕輕地頷首，好像是悟懂了什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決定，明年不再給羊老板斯拉木放羊了，他要給自己放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