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和磷火

星星，造物主切割的蛋糕碎片

此刻，正在無垠的天空

組成方陣，它們騎兵般的整體性

如同黨衛(wèi)軍俯瞰地球集中營

我們密集的人群。被它時刻

照亮。幸虧我們也制造出

磷火。在夏夜的這些時刻

我們制造生命的假象

在墳地里它們連著天體

這些光影的碎片，同樣

讓我們對生命的無助提供參照

在沙面

他們站在這里憑吊

用現(xiàn)代化的機器

去記錄虛無的光陰

被凝固的風(fēng)景

將被囚禁在一小段虛擬空間里

朋友們偶爾的探視

無法帶來自由的空氣

它們的羽毛早已剪斷

散落在這個前清的肢體上

像逃離動物園的黑天鵝

孤獨的目光

在十一月的一小段音符里憩息

榕樹的根部直通河流的內(nèi)臟

漂浮的細菌和它的身體

有密不可分的聯(lián)盟

它們站在這里

注視細碎腳步濺起的灰塵

捕捉一小段被遺忘的光陰

對于宏大的宇宙敘事而言

它們也是灰塵的構(gòu)成要件

珠江的風(fēng)將隨時吹散它們

先前謄寫的字句將進入記憶的黑洞

只有一個人站在古舊的事物背后

站成一個人的一小段黃昏

她的姿勢只屬于這個季節(jié)

和任何事物無關(guān)

作為攝影課的模特

她的微笑將兌換成人民幣

作為風(fēng)景被標(biāo)簽化地收藏

幸虧她是一棵移動的榕樹

終將成為逃脫者

在沙面以外的世界

她將因此釋放更多的風(fēng)景

葛 藤

在山野之間，它們瘋長的姿勢

常常像癌細胞一樣，死死纏繞

群山體內(nèi)的積液。在多水的叢林

根部在一夜之間，向大地發(fā)送

無線電信號。無數(shù)的須根分娩出

奶白色的欲望。這多像一個斷奶多年的少年

重見母性的圖騰。它們在春夜里

在風(fēng)中張開藤蔓的長袍。而我們在野地里

將它們的肉體，用老死的枯枝燃燒

那些奶白的水，將通過我們的身體

重新和大地和好：那只此前停在上方的山蚊

將從我們的體內(nèi)抽出一些鮮血

將其涂抹在叢林最高的樹上。以這種方式

為這些斗士們冠冕。將是森林最終版的圣經(jīng)

回南天

水滴和霉斑

開始侵襲冬天的鬢角

深圳，被數(shù)百年來第一場雪染白的頭發(fā)

正在用更多的水蒸氣進行干洗

只是我們無法看清彼此

那些隱藏在人心深處的風(fēng)景

此刻正在被稀釋和淡化

摩天大樓被水蒸氣覆蓋

幻化出天庭的模樣

這些景象，在洗掉

深圳世俗化的皮膚

一下子風(fēng)姿綽約的城市

卻難以讓人在過年前忘記了歸途

事實上，在這個時節(jié)

深圳永遠是一座空城

只有，新年的第一陣雷聲

讓整座城市和往常一樣

充滿無情的秩序

像甩著頭發(fā)而去的朋克青年

保衛(wèi)小巷

市中心的房價

再高一點吧，阻止

推土機深入素貞的居所

那忘掉了時間的小巷

這依然無法抵擋，素貞每天

搖動娉婷的身影，外出覓食

她穿著筆直職業(yè)裝，穿過

西湖和錢塘江被拓寬的馬路

進入同樣筆直的寫字樓

沒有素貞的小巷

懂得顧影自憐，悵然地看著

想偽裝素貞的外地游客

在她們踩著細碎腳步的時候

小巷的桃木劍求雨成功，雨點

讓她們走路的節(jié)奏變得凌亂

直到在深夜，素貞換上一身旗袍

走向巷尾的咖啡店。她的腳步

被游客們模仿。就像一千年前的小青

她剛幻化成人形，聽素貞發(fā)出律令：

走啊走啊走，走啊走啊走……

→ 趙俊 深圳青年詩人。上世紀(jì)八十年代出生于浙江湖州市德清縣莫干山鎮(zhèn)，畢業(yè)于浙江傳媒學(xué)院，目前定居于深圳。曾出版詩集《莫干少年，在南方》。和詩人王家新發(fā)起舉辦莫干山國際詩歌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