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二杰 王樹蔭

[內容提要]中共中央機關報《向導》周報開辟了黨報紀念傳統(tǒng)、形成了黨報宣傳特色，累計刊登以人物、事件、日期為對象的紀念文本115篇。紀念文本立足時代要求、圍繞黨的中心任務，對紀念對象進行內涵解讀、對社會現(xiàn)實予以密切關注、對廣大群眾開展思想教育，在樹立時代標桿、塑造政黨形象、凝聚革命力量方面發(fā)揮了獨特功能。

[關鍵詞]《向導》周報;紀念文本;宣傳方式;宣傳功能

[作者簡介]馬二杰，法學博士，河南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王樹蔭，北京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

《向導》周報是中共中央第一份機關報，1922年9月13日在上海創(chuàng)刊，1927年7月18日在武漢?？?，共出版201期，發(fā)行量最多時達數(shù)萬份?！断驅А分軋髮幦　敖y(tǒng)一、和平、自由、獨立”作為創(chuàng)辦宗旨，是早期中國共產黨傳播革命理論、推動國民革命的有力武器，在中共黨報發(fā)展史、宣傳教育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断驅А分軋笤诮迥甑霓k報實踐中，不斷豐富宣傳內容、拓展宣傳載體，著重把握紀念契機、開辟紀念專欄，將紀念的形式從活動領域延伸至文本領域，累計刊登各類紀念文本115篇，實現(xiàn)了黨報的政治宣傳訴求與紀念的社會動員功能的融合。

一、 《向導》周報紀念文本分析

紀念文本是以紀念為敘事主題、以文字為表達依托、以紙媒為傳播要素而形成的文本集合體，通常題目有“悼”“告”“感”“周年”“紀念”等字詞標識，或在文中闡明為紀念而作，表現(xiàn)為悼文、檄文、決議、宣言、聲明、評論等文體形式?！断驅А分軋笫羌o念文本的媒體平臺，紀念文本是《向導》周報的特色內容，數(shù)量從少到多、主題從單一到多元，在文本要素、風格、主旨方面具有如下特點。

1. 文本要素： 精英式創(chuàng)作主體與多元化紀念對象

《向導》周報紀念文本的創(chuàng)作主體具有精英化的特點，既包括中國共產黨及其（執(zhí)行）委員會、代表大會等集體作者，也有陳獨秀、瞿秋白、蔡和森、彭述之、鄭超麟等個體作者。上述時代精英構成了文本創(chuàng)作的骨干力量，發(fā)文總數(shù)超過全部紀念文本的1/2，陳獨秀的個人貢獻尤為突出，公開署名文本多達17篇。相關數(shù)據如圖1所示。

紀念文本的作者構成是建黨初期全員參與的宣傳理念在辦報實踐上的生動體現(xiàn)，擴充了宣傳隊伍的力量，有效傳播了黨的聲音。文本作者的身份地位、個人能力提升了紀念文本的感染力，與其他作者相比，黨的領導人、革命家、理論家往往具有深厚的理論素養(yǎng)、堅定的革命立場和較強的寫作能力，他們對中國國情有相對清醒的認識，對黨的路線、方針、政策有更為透徹的理解，既能敏銳洞察社會的矛盾、變革、走向，又善于把握紀念的契機、主題、內容。紀念文本因而能夠全面反映宣傳工作的重點、方向、要求，分析深刻有見地、論述嚴謹有力量，將中國共產黨的理論主張、價值取向等滲透其中。

文本的紀念對象具有多元化特點，包括對人物、事件、日期人物、事件、日期三者在某些情況下具有內在關聯(lián)性，難以截然分開。因此，部分紀念文本的對象并不唯一。如列寧逝世周年紀念，其對象可以是人物，也可以是日期;再如“雙十節(jié)”紀念，其對象可以是事件，也可以是日期。對于此類交叉情況，本文依據社會的普遍認知、對象的主要特點、紀念的側重內容以及紀念的命名方式等因素擇一對之進行歸類。的紀念，如列寧、孫中山、李大釗等中外政黨領袖，義和團運動、辛亥革命、十月革命等近代史上的重大事件以及“二七”“五一”“五卅”等具有特定內涵的節(jié)日、紀念日。相關的紀念文本篇數(shù)如圖2所示。

在早期宣傳工作中，中國共產黨特別強調要利用一切資源、采取多種形式加強對群眾的引導。隨著《向導》周報的初步創(chuàng)辦和有序運行，創(chuàng)作主體以廣大群眾迫切需要了解的歷史事實為主題，以紀念為形式，以黨報為載體，發(fā)表了以人物、事件、節(jié)日等為對象的諸多文本，將形勢研判、時局評論、群眾動員、前景展望等內容寓于其中。每一類別的紀念對象各有不同的價值承載與意義指向，創(chuàng)作者的著力點也不盡相同，既有注重還原人物的生平、陳述事件的經過、說明節(jié)日的由來的文本，也有側重展現(xiàn)人物的崇高精神、揭示事件的深刻內涵、闡發(fā)節(jié)日的象征意義的文本。紀念文本從不同的視角切入，不斷挖掘紀念對象的內在意蘊，充分發(fā)揮紀念文本的獨特作用，力求實現(xiàn)歷史資源的時代轉化。

〖=BT5〗2. 文本風格： 感性的語言鼓動與理性的邏輯分析〖=5〗

語言鼓動屬于感性的宣傳方式，主要表現(xiàn)為紀念文本中大量使用充滿感染力的文字和口號，以期喚起讀者的情感共鳴和行動熱情。黨的領導人、革命家、理論家構成了《向導》周報紀念文本的主要作者群體，他們普遍具有強烈的擔當意識，對國家憂患痛心疾首，對勞苦大眾懷有深厚的階級情感，對百姓苦難感同身受，這體現(xiàn)為飽滿有力、鋒芒畢露的文本語言。一些紀念文本的語言表達中貫穿著深沉的愛國情懷?！秶鴲u紀念日檄告中國同胞》控訴了英美法日等國在中國耀武揚威、肆意打殺的種種惡行，表達了對列強的極大憤慨，“他們欺凌我們中國是何等肆無忌憚”“已合起伙來壓迫我們侮辱我們令我們不能再忍了”[1]510，具有強烈的情感傾向性、鮮明的行為導向性。一些紀念文本運用簡短的斗爭口號，如“打倒國賊曹錕！抵制英國帝國主義的侵略！”[2]“工農兵士小資產階級的民權大聯(lián)盟萬歲！”[3]“起來！決死戰(zhàn)！”[4]764來升華主題、警醒群眾。文字的沖擊力增強了宣傳的鼓動性，借助語言的力量，讓讀者不僅體會到帝國主義壓迫之沉重，而且感受到革命斗爭之迫切。

紀念文本兼具一定的理性色彩，這主要通過審慎的思考、客觀的判斷、冷靜的分析來實現(xiàn)。一些作者通過對比、列舉等論證方式增強立論基礎，摒棄夸張的修辭、華麗的辭藻。如《十月革命第七周年之蘇俄與資本主義世界》通過蘇俄自身的縱向對比、蘇俄與資本主義國家的橫向對比，以畫圖表、列數(shù)字的方式將蘇俄七年來的發(fā)展變化清晰地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蘇俄之鞏固與發(fā)展是蒸蒸日上的”“資產階級的政治已到了窮途”[5]等結論更加具有說服力，使得污蔑蘇俄的謠言不攻自破。一些作者以高屋建瓴的視野、深邃縝密的思維闡明國際形勢、分析社會現(xiàn)實。例如，當世界大戰(zhàn)休戰(zhàn)日到來之際，資本家大舉慶祝，“懸燈結彩，游街示威，紀念他們的‘紀念日’，高呼他們的‘勝利’！”[4]763田誠卻冷眼觀之，在《資本主義世界的休戰(zhàn)紀念》中指出了壓迫并未就此終結的事實：“我們只看見亞洲和非洲加重了壓迫”“還把萬萬數(shù)德奧人民，淪為被壓迫民族”[6]69。彭述之則不囿于成見，在《帝國主義戰(zhàn)爭的“休戰(zhàn)紀念”到了！》中揭示了世界戰(zhàn)爭的工具論實質，指責資產階級“把全世界的金子都吸收到自己的腰包里去了”[4]763。這些都展現(xiàn)了共產黨人運用馬克思主義思想方法分析重大事件時的深刻洞察力，有利于提升中國思想界對世界大戰(zhàn)及其危害的理性認知。

〖=BT5〗3. 文本主旨： 個體的情感抒發(fā)與廣泛的群眾動員〖=5〗

紀念文本具有其他紀念方式的一般特征，基本功能之一是實現(xiàn)個體的情感抒發(fā)。文本作者通過對歷史人物、事件、日期的紀念，將自己對先烈的由衷敬佩、對敵人的極大憤恨、對現(xiàn)實的憂慮不滿以及對革命的美好憧憬等傾注筆尖，多篇紀念文本始終貫穿著悲痛、贊美、樂觀等感情格調。如《孫中山先生逝世二周年紀念中之悲憤》首段指出：“我們橫覽時局，復回憶中山先生的生平，因此我們現(xiàn)在的悲傷，沉痛的悲傷，比中山先生逝世時尤甚?！盵7]文本不僅深切懷念革命領袖孫中山，而且抒發(fā)了作者對國民黨右派背叛孫中山、反俄反共的憤恨之情?！兜坷畲筢撏尽烽_篇描述了對李大釗同志逝世難以接受的心情：“如青天霹靂一般，使我們感覺異常的悲痛?！盵8]2118文末表達了對李大釗同志的崇敬：“他是最勇敢的戰(zhàn)士?！盵8]2118盡管文本的紀念對象、表達風格不盡相同，作者寄托的情感不一而足，但文本提供了釋放情感的空間，不僅表達了作者深藏的情感和內心的期待，亦能夠使讀者受到強烈的感染和深刻的觸動，實現(xiàn)了情感的分享、溝通。

紀念文本的深層目標是實現(xiàn)廣泛的群眾動員，體現(xiàn)了紀念文本的宣傳價值。紀念文本并不單純地緬懷過去，也不止于個體的情感表達，而是通過歷史敘事啟示現(xiàn)在，以文字化的紀念形式對廣大群眾進行思想啟蒙、革命動員。如《悼蔣先云同志》提出“我們不但要追悼死，而且要繼續(xù)他的精神”[9]2167，號召群眾繼承烈士遺愿，沿著先輩足跡前赴后繼，以奮斗在當下作為對歷史最好的紀念。這一紀念主旨在眾多文本中得到鮮明體現(xiàn)。如《悼列寧》呼吁全世界被壓迫的同胞奮勉努力，“繼續(xù)列寧的事業(yè)以達到最后的解放的成功”[10];《悼趙醒儂同志！》告誡人們克服畏難情緒：“我們的出路，只繼續(xù)醒儂同志的精神努力奮斗。”[11]1811綜觀《向導》周報115篇紀念文本，作者十分注重引導群眾辨別理論真?zhèn)?、認清反動勢力、堅定革命道路，激勵群眾從歷史中汲取前行的力量，將滿腔的革命熱忱轉化為切實的革命行動，為國家獨立、民族解放、個人自由而努力奮斗，力爭實現(xiàn)追憶歷史與服務現(xiàn)實的統(tǒng)一。

二、 《向導》周報紀念文本的宣傳方式

中國共產黨在成立初期就認識到了紀念活動之于宣傳工作的獨特價值。作為中共中央第一份機關報，《向導》周報積極探索文字化的紀念模式，深刻挖掘歷史資源的時代價值，對紀念對象進行內涵解讀、對社會現(xiàn)實予以密切關注、對廣大群眾開展思想教育，旨在建構宣傳工作的話語體系、回應宣傳工作的當下需要、突出宣傳工作的政治屬性，以此實現(xiàn)紀念文本的宣傳功能。

1. 對紀念對象進行內涵解讀，建構宣傳工作的話語體系

政黨宣傳具有一定的價值預設和主觀意圖，旨在傳遞符合政黨需要的思想觀念、價值取向、情感態(tài)度，這可以通過建構宣傳話語體系得到實現(xiàn)。話語體系是承載文字內容、把握輿論方向的主要依托，也是發(fā)揮宣傳功能、實現(xiàn)宣傳目標的基本方式。《向導》周報紀念文本通過對紀念對象的內涵解讀建構宣傳工作的話語體系、掌握宣傳工作的話語權力，這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

第一，紀念文本深刻闡釋紀念對象的象征意義，挖掘其本身具有的豐富內涵。文本作者從特定的階級立場和當前的革命需要出發(fā)回顧歷史，不斷探索新的宣傳話語體系，對紀念對象的象征意義進行深刻闡釋，激活蘊藏在歷史人物、事件、節(jié)日背后的價值，在新的時空境遇中獲得肯定性存在。例如，在紀念人物方面，從工人首領劉華的遇害中“愈加看出中國資產階級的卑鄙行為”[12];從趙醒儂的遇害中“應該了解害怕絕對不是我們的出路”[11]1811。在紀念事件方面，“二七”運動是“最進步的最革命的工人階級在中國階級斗爭史上之第一次的表現(xiàn)”[13]842，義和團運動“含有民族反抗運動意義”[14]645。在紀念節(jié)日方面，“五一”是“對世界資產階級示威的日期”[15]1428，“五四”是“中國革命的學生運動發(fā)難的紀念日”[15]1426。在文本中，歷史不是人物、事件、節(jié)日的簡單堆砌，而是意義的集合體。紀念對象的豐富內涵與黨的價值理念高度契合，這使得文本詮釋既不背離紀念對象本身的象征意義，又與黨的中心任務相適應，由此形成的宣傳話語體系不僅傳遞了關于過往的客觀信息，而且基于現(xiàn)實對廣大群眾進行了思想引導。

第二，紀念文本重新定位紀念對象的精神價值，賦予其不同以往的嶄新內涵。由于抱持的政治立場和采取的觀察視角不同，不同黨派紀念文本的切入點大相徑庭?！断驅А分軋蠹o念文本重新定位紀念對象的精神價值，通過補充遺漏事實、糾正偏頗評論等方式賦予紀念對象不同以往的嶄新內涵，扭轉公眾的認知、態(tài)度、情感，建構符合革命需要的話語體系。以義和團為例，時人“憎惡義和團是野蠻的排外”[14]645，將其污蔑為“拳匪”“惡徒”?！兜蹏髁x與義和團運動》贊揚其反帝精神，呼吁“替義和團宣雪其廿三年來被帝國主義者及其走狗所加之惡名”[16]646，從革命的視角解讀義和團運動，肯定了群眾的反抗行動及其歷史意義。又如，《五卅的赤血與中國的赤化》揭露了帝國主義高喊赤化的真實企圖，即“意欲藉此以消滅中華民族獨立運動的浪潮”[17]1497，將赤化運動解釋為“反帝國主義、反軍閥，救國的運動”[17]1497，重新定義赤化的詞語內涵，高揚其革命精神。從貶抑到褒揚，宣傳話語情感色彩的轉變不僅有助于澄清關于紀念對象的錯誤認知，而且在一定程度上能夠抗衡反動勢力的惡意宣傳。

2. 對社會現(xiàn)實予以密切關注，回應宣傳工作的當下需要

《向導》周報紀念文本不僅緬懷過去，而且立足現(xiàn)實，紀念主題的選擇、內容的闡述等無不體現(xiàn)了現(xiàn)實關切的特征。紀念文本中的歷史不是與當下無關的、遙遠而孤立的存在，而是與現(xiàn)實訴求發(fā)生關聯(lián)、與時代呼聲產生共鳴，因而較好地回應了宣傳工作的當下需要。

第一，關注當前形勢，立足時局闡明革命道路。紀念文本通過歷史觀照把握當前形勢，借助歷史記憶針砭時弊，揭露帝國主義、封建軍閥的殘暴行徑和可憎面貌，引導廣大群眾認清社會現(xiàn)實、放棄和平幻想，以此增強對中國革命道路的接受度、認同感。如《資本主義世界的休戰(zhàn)紀念》指出了國際局勢的不利變化：“莫說自由正義，全世界更現(xiàn)出了恐怖色彩。”[6]69《帝國主義與義和團運動》道出了中國的真實處境：“已完全變成了國際帝國主義的‘欄內牛馬’，‘鍋內魚肉’，宰割烹煮，都任其所為，而莫可如何。”[16]646文本以紀念為紐帶連接歷史與現(xiàn)實，立足復雜的國際環(huán)境和中國的特殊國情，批判了以妥協(xié)換和平的愿望：“這種非革命性（對于外國帝國主義）的精神與期望，現(xiàn)在已證明其完全錯誤與無效?！盵18]653一針見血地指出放棄革命的嚴重后果，即“倘若我們再不奮斗，我們就要會被人統(tǒng)統(tǒng)地殺死”[17]1496，進一步論證了走革命道路的必然性、緊迫性。紀念文本對問題的分析、對讀者的引導始終圍繞著社會的矛盾、革命的走向和黨的任務等展開，不僅具有歷史縱深感，而且具有現(xiàn)實針對性。

第二，追蹤社會熱點，根據變化調整宣傳策略。大革命時期，中國社會處于軍閥混戰(zhàn)、政權更迭的動蕩之中，國共兩黨的關系經歷了從達成合作到走向破裂的曲折過程，黨的工作重心不斷發(fā)生變化。紀念文本善于捕捉社會形勢，以之為風向標，及時調整宣傳策略。如《向導》周報紀念文本內容反映了國共關系的演變，對事態(tài)的發(fā)展、斗爭的形勢始終保持清醒的認識。國共關系緩和時，文本加大正面宣傳力度，將兩黨相提并論，重點突出國民黨革命的一面，夸贊改組后的國民黨“為國民奮斗之前驅的色彩更加濃厚而鮮明”[19]541，表達了對國民黨的信任和期待;國共關系緊張時，《向導》周報開辟紀念孫中山專欄表明態(tài)度，將兩黨截然對立，集中批判國民黨反動的一面，痛斥蔣介石“不特是資產階級的走狗，同時戴了封建軍閥的猙獰的面孔”[20]，流露出對國民黨的失望和痛恨，激起了各界群眾的憤慨。通過追蹤社會熱點，紀念文本實現(xiàn)了宣傳策略的及時轉變，對宣傳材料的選擇、對宣傳內容的解讀體現(xiàn)了敏銳的時代感和問題意識，彰顯了中國共產黨宣傳工作與時俱進的特征。

3. 對廣大群眾開展思想教育，突出宣傳工作的政治屬性

《向導》周報是中國共產黨宣傳工作的喉舌，黨報的性質決定了其具有濃厚的意識形態(tài)色彩，紀念文本作為黨報紀念主題的文字表達形態(tài)必然具有政治指向，這表現(xiàn)在《向導》周報紀念文本通過正面引導和反面批判對廣大群眾開展思想教育，突出了宣傳工作的政治屬性。

第一，傳播馬列主義理論，凝聚思想共識。中國共產黨自成立之日起就將馬列主義作為黨的指導思想，這是共產黨與同時期其他黨派的本質區(qū)別所在。以科學的理論武裝群眾、以先進的思想引領群眾是黨報的宣傳使命，紀念文本承載著黨報理論推廣和思想教育的職責?！断驅А分軋笠浴熬牌摺薄半p十”等節(jié)日的到來為契機，以馬列主義理論為指導，立足中國實際、剖析中國問題。例如，《世界戰(zhàn)爭第十周年》指明了革命的道路：“只有革命能夠阻止戰(zhàn)爭;如果戰(zhàn)爭已經爆發(fā)了，亦惟有用軍事行動去和他（戰(zhàn)爭）對抗。”[21]623《辛亥革命的原因與結果》說明了革命的原因：“在物的方面，是新生產力與舊生產關系的矛盾，在人的方面是新階級與舊階級的沖突?！盵22]《義和團與國民革命》分析了革命的性質：“為普通一般殖民地之反帝國主義的革命，而非單純對內的民主革命?！盵18]653這些論述不僅揭示了黨的性質、宗旨、任務、目標，闡明了黨的政治方向、政治立場、政治信仰，而且增強了廣大群眾對馬列主義立場、觀點、方法的了解、熟悉、接受，有助于在更大范圍內凝聚群眾思想共識。

第二，批駁各種錯誤思潮，抵御消極影響。國家危亂之際，各種學說粉墨登場，多種思潮相互激蕩，圍繞著國內矛盾、社會走向、革命道路等事關全局的根本性問題，改良主義、機會主義、保守主義、醒獅派、研究系等提出了截然不同的“治世良方”，彼此之間展開激烈論爭，在一定程度上混淆了視聽、動搖了民心，給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帶來了消極影響，不利于革命道路的確立和共產主義信仰的樹立?！断驅А分軋蠹o念文本回應外界質疑、批判錯誤思潮，普及馬列主義理論、堅守革命道路。如《世界戰(zhàn)爭第十周年》批判了鼓吹不戰(zhàn)而勝的論調，指出“要攻擊那些宣傳‘社會調和’的‘教士’”[21]623，旗幟鮮明地反對階級調和;《二七斗爭之意義與教訓》批評機會主義者“只憑主觀的見解，按照自己的畏縮心理去推測”[13]843，指出工人斗爭是時代潮流所趨。在與各方論戰(zhàn)的過程中，紀念文本不僅深刻剖析各個學說的荒謬之處，著力消除廣大群眾思想上的迷茫困惑，而且對黨的階級屬性、革命立場、價值取向等進行正面闡釋，努力將廣大群眾的思想、行為逐漸統(tǒng)一到黨的斗爭綱領和奮斗目標上來。

三、 《向導》周報紀念文本的宣傳功能

《向導》周報是早期共產黨組織群眾、動員群眾的主陣地，紀念文本是《向導》周報的宣傳特色，它立足黨的宣傳需要、結合黨報自身特點，以紀念為主題，匯聚文字力量，在樹立時代標桿、塑造政黨形象、凝聚革命力量方面發(fā)揮了積極作用，增強了黨報的宣傳功能。

1. 建構歷史記憶，樹立時代標桿

《向導》周報紀念文本通過對人物的追思、對事件的回顧再現(xiàn)歷史場景，為廣大讀者創(chuàng)設回憶、懷念的空間，建構了歷史記憶，使群眾深刻體會到外部環(huán)境之兇險以及革命斗爭之頑強。例如，《資本主義世界的休戰(zhàn)紀念》首段即指出：“這個日子即刻就要到了，也令我們想起歷史上空前屠殺事業(yè)的始末，和英德兩系資產階級政客們怎樣哄騙全世界人民去上屠殺場?！盵6]69借助文字的闡釋，被遮蔽的事實走向澄明，被遺忘的記憶逐漸清晰，文本帶領讀者認清了帝國主義的殘暴無情、資產階級的貪婪狡猾以及群眾的弱小無助。紀念文本對歷史的闡釋并不停留在事實層面，更著重在評論中滲透黨的價值觀念，引導讀者在是非曲直的判斷中感受社會主流導向，在建構歷史記憶的基礎之上確立時代標桿、明確學習榜樣。

紀念文本樹立了兩類時代標桿。一是國家學習的榜樣：蘇俄。蘇俄通過革命斗爭步入了人民自由、民族獨立、國家發(fā)展的軌道，開啟了社會主義建設的新征程，其國際地位日益提升、建設成就舉世矚目，文本表達了對蘇俄的推崇之情、追隨之意。例如，《十月革命第九周年的蘇俄之經濟政治的進步》全面展現(xiàn)了十月革命之后蘇俄經濟進步、政治穩(wěn)固以及列寧主義發(fā)展的事實，如“蘇俄的經濟不但一天天地穩(wěn)固，而且是突飛猛進的發(fā)展”[23]，將蘇俄的革命道路、發(fā)展模式視為時代的潮流、未來的趨向。《列寧主義是否不適合于中國的所謂“國情”？》進一步指出了學習蘇俄的現(xiàn)實依據，認為“中國的所 謂‘國情’，簡直是俄國第二”，著意引導群眾對十月革命道路堅信不疑，樹立以俄為榜樣建立新中國的信念?！读袑幹髁x是否不適合于中國的所謂“國情”？》進一步闡釋了中國學習蘇俄的現(xiàn)實依據。蘇俄是弱小國家在反帝反封建過程中走上社會主義道路的典型代表，對中國產生了重大影響。文本較少關注兩國國情的差異性，而是突出強調了兩國工人階級和農民階級備受壓迫、資產階級力量弱小等諸多相似之處，指出：“中國的所謂‘國情’，簡直是俄國第二”[24]1950，著意增強群眾對列寧主義、對十月革命道路、對社會主義前途的認同，樹立以蘇聯(lián)為師的信念。二是群眾學習的榜樣：革命先驅。紀念文本哀悼了革命先驅群體以及劉華、王中秀、趙醒儂、蔣先云、施洋等烈士個體，詮釋了他們對外驅逐列強、對內推翻軍閥的英勇事跡，將他們塑造為時代楷模。如《二七斗爭之意義與教訓》指出工人階級在“二七”斗爭中展示了“最勇猛的奮斗精神和偉大的犧牲精神”[13]843;《悼蔣先云同志》贊美蔣先云“臨陣時負傷三仆三起，仍追敵不稍退”[9]2167，號召群眾學習他們無所畏懼的精神和勇敢忠誠的品質。總之，紀念文本注重發(fā)揮蘇俄的榜樣示范作用以增強中國以蘇聯(lián)為師的自信和決心，發(fā)揮先驅的榜樣帶動力量以激發(fā)群眾為革命獻身的動力和勇氣，通過設立兩類不同的時代標桿，不僅確立了中國的發(fā)展道路，而且明確了個體的努力方向。

2. 扭轉輿論導向，塑造政黨形象

輿論是社會的風向標，代表著群眾對中國共產黨、對無產階級革命、對社會主義國家的認知與評價。大革命時期，帝國主義、反動軍閥、國民黨等敵對勢力操縱媒體、封鎖信息，通過虛假宣傳控制輿論導向，刻意散布反動言論、營造恐怖氛圍，將國內的革命斗爭定性為“赤化”、將十月革命詆毀為“洪水猛獸”、將無產階級的世界聯(lián)合污蔑為“赤化帝國主義”，這些宣傳歪曲黨的理論、丑化黨的領袖，打擊群眾的革命熱情、誤導群眾的價值判斷，對國民革命造成了嚴重后果。紀念文本對此予以堅決回擊，引導廣大群眾認同共產黨及其革命道路、奮斗目標，不斷扭轉輿論導向。

政黨形象決定著政黨的吸引力和感召力，制約著群眾對政黨的認同感和歸屬感，紀念文本注重在不同群體、黨派的差異對照中樹立政黨威信、提升政黨形象，使群眾對黨的認知更為直觀、全面，以此扭轉輿論導向。一是在黨員與他者的對比中塑造不畏強敵、頑強抗爭的政黨形象。中國共產黨是由無數(shù)個黨員組成的，黨的外在形象借由每個黨員的言行直接展現(xiàn)。大革命時期，為挽救民族、國家于危難之中，中國共產黨帶領廣大群眾進行了艱苦卓絕的斗爭，眾多黨員身先士卒、壯烈犧牲。紀念文本贊美了以李大釗、蔣先云、劉華為代表的共產黨員，同時對他者的妥協(xié)、懦弱、沉默提出了批評。例如，批評國民黨右派“或是卵翼于外國帝國主義之下”“或是久居租界受慣外人之保護”[18]653;鞭笞所謂的“士大夫”之流“甘作帝國主義者之奴隸走狗”[16]646;痛斥軍閥官僚“眼見帝國主義者向國民進攻而一聲不響”[19]。相比之下，共產黨員的勇敢、堅毅、奉獻、團結等品質彌足珍貴，既是時代精神的象征，也是共產黨良好形象的展現(xiàn)。

二是在工人階級與資產階級的對比中塑造大公無私、堅持革命的政黨形象。中國共產黨是工人階級的先鋒隊，黨的外在形象借由工人階級的言行間接展現(xiàn)。以“二七”“五卅”等日期為主題的紀念文本不僅贊美了工人階級在對敵斗爭中勇于奮斗、不怕犧牲的革命精神，而且立足革命形勢的變化，表達了對資產階級脫離聯(lián)合戰(zhàn)線、背棄國民革命的強烈不滿。例如，《五卅二周紀念與國民革命聯(lián)合戰(zhàn)線》痛斥資產階級“賣國賣民，將三民主義拋棄到一民也不剩”[25]2137，尤其指出“蔣介石等豪紳資產階級，顯然是實行反革命，他們的本性不能不和帝國主義軍閥妥協(xié)，而且已經見諸實行”[25]2137。通過強烈的對比，紀念文本引導廣大群眾認識到，工人階級以及工人階級的政黨——中國共產黨才是孫中山先生的可靠繼承者，聯(lián)俄、聯(lián)共、扶助農工的新三民主義的忠實踐行者以及國民革命的努力推動者，樹立了大公無私、堅持革命的政黨形象，有助于增強工人階級的內在凝聚力、提升共產黨的社會影響力。

3. 鼓舞社會士氣，凝聚革命力量

中國共產黨成立之時，中國內憂外患交織、社會動蕩不安。年輕的共產黨人篳路藍縷，領導工人階級掀起了轟轟烈烈的革命斗爭。然而，在反動派的嚴厲打擊下，流血事件接二連三發(fā)生，工農運動不時陷入低潮。例如，“二七”運動之后，社會士氣較為低沉、革命力量大為減弱。國民黨右派叛變革命之后，此種現(xiàn)象更甚，國內的斗爭形勢日趨嚴峻、革命道路至為艱險。紀念文本以時代問題為導向，不斷提升群眾的革命熱情、鞏固黨的群眾基礎。一些文本以情感激勵為手段，激勵群眾奮起，如“我們抬起頭來罷！或者是死！”[1]510號召群眾將家仇國恨轉化為持久穩(wěn)定的革命動力，以滌蕩奇恥大辱。一些文本以奮斗目標為指引，描繪美好藍圖，如“如果社會主義的社會成功了，什么種族不平等，少數(shù)剝削群眾的事，貧困與戰(zhàn)爭等等都是會消滅的”[26]，激發(fā)群眾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以及投身革命的主動性。

這一時期，工人力量的有限性與革命任務的艱巨性決定了單一階級不足以支撐革命走向成功，黨十分重視整合渙散的力量以形成革命的大聯(lián)合。與此相應，紀念文本發(fā)出了團結起來的號召。一是凝聚國內力量。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中國，工人階級、農民階級、小資產階級、民族資產階級等多階級長期并存是必然現(xiàn)象。黨將工人階級視為革命的領導力量，“是中國民族革命之唯一先鋒軍、領導者”[13]843，肯定了工人階級的領導地位。同時，反復論證階級團結的重要性，積極爭取廣大農民、青年學生、小資產階級等群體的有力支持，呼吁“凡不愿跪在敵人腳下做順民的人，一齊聯(lián)合為民族民權民生奮斗的國民黨向列強及直系軍閥反抗”[19]，旨在強化國內各階級的參與意識，最大限度地充實革命隊伍，形成聯(lián)合斗爭的有利局面。二是呼吁國際聯(lián)合。作為馬克思主義政黨，中國共產黨繼承了馬克思主義的革命斗爭策略，倡導世界范圍內勞苦大眾的聯(lián)合。紀念文本不僅注重擴大國內革命陣營，而且以恢宏的氣勢、開闊的視野呼吁國際聯(lián)合。例如，《列寧主義是否不適合于中國的所謂“國情”？》指出，“應使中國的革命與世界革命勢力——領導世界革命的蘇俄和其他先進國家的無產階級及其他被壓迫民族——親密地永久地合作”[24]1951，并號召全世界無產階級超越狹隘的民族主義、打破局促的地域界限團結在一起，為中國革命的勝利提供力量之源，以此推動全人類徹底解放的遠大目標的實現(xiàn)。

中國共產黨創(chuàng)立與大革命時期，面臨復雜的國內外形勢和艱巨的歷史使命，共產黨人高度重視宣傳工作?！断驅А分軋蠓e極探索新的宣傳形式，開創(chuàng)中共中央黨報紀念文本先例，初步確立了紀念文本的作者群體、對象范圍、作用方式以及功能指向，推動了黨報紀念傳統(tǒng)的形成和紀念文化的發(fā)展?！断驅А分軋蟮陌l(fā)行量從最初的千余份增長至數(shù)萬份，其受眾群體不斷擴大，紀念文本的社會影響隨之逐步提升，良好的宣傳效果使紀念文本在中國共產黨以后的宣傳實踐中得以延續(xù)，黨的領導人、理論家在某些重要歷史時刻撰寫紀念文章并在黨報上公開發(fā)表的做法沿用至今。盡管宣傳方式及其功能因時代主題、社會需要的不同有所變化，但總體而言，紀念文本在中國共產黨的政治宣傳中產生了深遠影響，對廣大群眾獲取知識信息、形成價值判斷和轉變行為方式始終發(fā)揮著獨特作用。

參考文獻

[1]國恥紀念日檄告全國同胞[J].向導，1924（64）.

[2]和森.今年雙十節(jié)應注意的四大事[J].向導，1923（42）：318.

[3]中國共產黨為五卅第二周年紀念宣言[J].向導，1927（196）：2135.

[4]述之.帝國主義戰(zhàn)爭的“休戰(zhàn)紀念”到了！[J].向導，1924（91）.

[5]述之.十月革命第七周年之蘇俄與資本主義世界[J].向導，1924（90）：751.

[6]田誠.資本主義世界的休戰(zhàn)紀念[J].向導，1922（9）.

[7]獨秀.孫中山先生逝世二周年紀念中之悲憤[J].向導，1927（191）：2054.

[8]魏琴.悼李大釗同志！[J].向導，1927（195）.

[9]悼蔣先云同志[J].向導，1927（198）.

[10]仁靜.悼列寧[J].向導，1924（52）：394.

[11]孟冰.悼趙醒儂同志！[J].向導，1926（175）.

[12]悼劉華同志[J].向導，1925（140）：1272.

[13]述之.二七斗爭之意義與教訓[J].向導，1925（101）.

[14]獨秀.我們對于義和團兩個錯誤的觀念[J].向導，1924（81）.

[15]秋白.中國之革命的五月與馬克思主義[J].向導，1926（151）.

[16]述之.帝國主義與義和團運動[J].向導，1924（81）.

[17]赤夫.五卅的赤血與中國的赤化[J].向導，1926（155）.

[18]和森.義和團與國民革命[J].向導，1924（81）.

[19]“六三”紀念與最近軍閥列強之聯(lián)合進攻[J].向導，1924（68）.

[20]上海之五卅二周紀念[J].向導，1927（198）：2178.

[21]世界戰(zhàn)爭第十周年[J].向導，1924（78）.

[22]述之.辛亥革命的原因與結果[J].向導，1924（86）：699.

[23]述之.十月革命第九周年的蘇俄之經濟政治的進步[J].向導，1926（178）：1856.

[24]述之.列寧主義是否不適合于中國的所謂“國情”？[J].向導，1927（184）.

[25]秋白.五卅二周紀念與國民革命聯(lián)合戰(zhàn)線[J].向導，1927（196）.

[26]孫鐸.俄國革命五周紀念[J].向導，1922（8）：66.

（編輯：李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