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莉

為歷任總統(tǒng)畫像是美國的一項傳統(tǒng)，但不是所有總統(tǒng)都喜歡自己的肖像。這些虛實結(jié)合、內(nèi)涵豐富的畫作，更多地反映了創(chuàng)作者乃至外部世界對白宮主人的職業(yè)生涯及個人品行的觀感，和總統(tǒng)們“心目中理想的自我”存在微妙的出入。

今年年初，“退休”一年的美國前總統(tǒng)奧巴馬回到華盛頓，為自己的官方肖像揭幕。這一話題性事件，讓“為美國總統(tǒng)畫像”這項悠久傳統(tǒng)回到大眾視野。

最基本的要求是“接地氣”

為杰出人物畫像的傳統(tǒng)起源于歐洲。歐洲移民在北美獨立建國后，這一傳統(tǒng)也在美國流傳開來。自從1789年喬治·華盛頓入主白宮，總統(tǒng)成了最受美國人關(guān)注的公眾人物。由此，在攝影還沒出現(xiàn)的年代，為總統(tǒng)畫像成了勢在必行的政治任務(wù)。

哪個版本的畫像最接近華盛頓本人？吉伯特·斯圖爾特的作品呼聲最高——白宮和美國國家肖像館收藏了他的作品，現(xiàn)版1美元紙幣也以他筆下的華盛頓為模板。

華盛頓的肖像充滿了有深意的細節(jié)：畫面左邊的桌下放著《1787年美國憲法》，桌腿以鷹的浮雕為裝飾，鷹爪抓著一捆枝條，象征美國最初13個州的聯(lián)合。華盛頓身穿黑色絲絨外衣，身體略前傾，右手手心向上做演講狀，左手持劍。“畫家通過這把劍向總統(tǒng)的戎馬生涯致敬，但并沒把他刻畫成帝王或軍閥，”歷史學(xué)家凱特·勒梅告訴美國《時代》雜志，“他開創(chuàng)了總統(tǒng)畫像的先例，即總統(tǒng)來自大眾，代表大眾，看起來得接地氣。”

喬治·希利的林肯肖像，隱喻了美國歷史上的另一關(guān)鍵時刻——南北戰(zhàn)爭。林肯坐在椅子上，右手食指扶額，蒼白而消瘦的臉上帶著若有所思的神情，似乎正在傾聽。這幅畫截取自希利1869年創(chuàng)作的群像《和平使者》，林肯正跟三位將軍商量如何給敵人最后一擊。此畫創(chuàng)作時林肯已遇刺身亡，畫家參考林肯的其他肖像才得以完成。

按照白宮歷史協(xié)會的說法，20世紀前，為總統(tǒng)畫像的開支基本由國會承擔。此后，這筆錢越來越多地來自私人捐贈。老布什總統(tǒng)上任后，國家肖像館接過了為畫像籌款的任務(wù)，并負責推薦畫家，由總統(tǒng)“欽點”。每位畫家的酬勞并不相同，《紐約時報》稱，奧巴馬這幅肖像的酬金是50萬美元。

有些總統(tǒng)被“畫中人”惹惱

人們的自我認知和他人眼里的自己往往存在落差，美國總統(tǒng)也不例外。參加完此次揭幕儀式，奧巴馬依照慣例對畫家可辛德·威利表示“贊賞和感謝”，但他笑稱，后者并未嚴格遵照他的要求，“把耳朵畫小些，把白頭發(fā)畫少些”。

美國國家肖像館，奧巴馬與畫家可辛德·威利一起為自己和夫人的肖像畫揭幕。

眾多美國總統(tǒng)中，對畫像最不滿意的可能要數(shù)西奧多·羅斯福。1901年，老羅斯福上任沒多久，法國使館就打算送他一份見面禮。剛巧法國畫家西奧博爾德·查特蘭在羅斯福府上做客，法國駐美使館便委托他為羅斯福作畫。

無論從哪個角度思考，這幅畫看上去都會是成功之作。查特蘭絕非無名之輩，他畫過的名人不計其數(shù)。羅馬教皇利奧十三世曾這樣評價他為自己創(chuàng)作的肖像：“這幅畫將讓我流芳百世?！辈樘靥m此前呈獻的羅斯福夫人肖像。也令總統(tǒng)一家十分滿意。

然而，畫布揭開那一刻，羅斯福大失所望，“我看起來像只哀嚎的貓”。不但他不喜歡，孩子們也經(jīng)常拿這幅畫跟他開玩笑?！安樘靥m試圖發(fā)掘大人物隱私的一面，而羅斯福自詡為強硬堅毅的男子漢，這就是矛盾所在。”美國“每日野獸”網(wǎng)站如此評論。

事后，查特蘭向法國《費加羅報》抱怨，要讓羅斯福安靜地待著簡直太難了。他“充滿個人魅力，還會用法語說俏皮話”，但“我從沒見過比他更不老實的‘模特”。

6年后，老羅斯福終于忍無可忍，下令把“哀嚎的貓”丟進火堆，重新找人給自己畫像。這回，前來執(zhí)筆的是畫家約翰·薩金特。

兩人的合作仍不順利。薩金特堅持按自己的想法行事，而羅斯福有不喜歡別人發(fā)號施令的“暴脾氣”。某日，雙方的沖突全面爆發(fā)，羅斯福指責薩金特“不懂我想要什么”，后者則回敬，“是你不會擺姿勢”。羅斯福聽過后怒不可遏，轉(zhuǎn)身吼道：“我不會？”

那一瞬間?？偨y(tǒng)怒發(fā)沖冠的模樣讓畫家靈光閃現(xiàn)，他很快勾畫出了后人熟知的老羅斯福：腰板挺得筆直，一手叉腰，一手扶在樓梯上，眉宇間充滿威嚴?！八嫵隽丝偨y(tǒng)的靈魂……他的能量、他的警覺、他的侵略性、他的不服輸，卻隱藏了他受人尊重的仁慈和慷慨?！睂@個版本，羅斯?？偹銤M意了。

畫布上的形象或許更真實

隨著時代變遷，如今的總統(tǒng)肖像不再是向公眾傳遞信息的主要載體，但在畫布前正襟危坐，靜待自己的形象以傳統(tǒng)方式呈現(xiàn)，仍是每位總統(tǒng)的必修課?！罢掌侵卑椎?、一覽無余的，繪畫則是謹慎的、深思熟慮的，它反映了畫家對總統(tǒng)的解讀?！睔v史學(xué)家凱特·勒梅說。

就此而言，新鮮出爐的奧巴馬畫像無疑是歷任總統(tǒng)畫像中的異類——它罕見地采用了植物為背景。畫面中，奧巴馬身穿藏藍色西服，坐在黑胡桃木椅上，背后是一面逆光中的墻，墻面覆蓋藤蔓，還點綴著五顏六色的花朵。一部分枝葉包圍他的身軀，甚至蓋住了他的腳面，使他看起來如“身陷囹圄”?！斑@是一場戰(zhàn)爭。盡管奧巴馬坐在前方，這些植物卻放肆地宣示它們的存在。你猜誰才是主角？”畫像作者可辛德·威利在揭幕儀式上打趣道。

“每種植物都有寓意。紫色的百子蓮象征著他的肯尼亞血統(tǒng);白色茉莉花指代他的出生地夏威夷;五顏六色的菊科植物意味著芝加哥，他在那里成為參議員?！眹倚は耩^主管金·薩吉特對《史密森尼雜志》解釋說，“一種花代表奧巴馬的一段經(jīng)歷。百子蓮、茉莉、菊花，還有玫瑰——它們加起來，暗喻前程似錦又充滿艱難險阻的人生。”

奧巴馬對畫家的選擇同樣意味深長。威利今年40歲。以繪制顏色鮮艷、圖案復(fù)雜的背景見長。在為奧巴馬作畫前，他的作品早已是收藏家追逐的對象。重要的是，和奧巴馬一樣，威利也是非洲裔。他常在大街上物色年輕黑人男女作為模特，通過作品“彰顯少數(shù)族裔的政治地位”。在他筆下，奧巴馬并非練達的官僚，而是敏銳的思想家。

有時，畫布上的總統(tǒng)更真實。

摘編自新浪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