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根枝 張芳

漢代畫像磚，是漢代墓葬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西漢武帝之后，隨著“事死如事生”喪葬觀念的逐漸形成，對墓葬的建造日趨奢華，企求自己在死后仍能延續(xù)生前安逸生活的人們，將自己對現實生活的依戀和對死后世界的希冀，以畫像的形式印制于畫像磚上。閱讀劉其山先生主編的《滎陽畫像磚》[1]，我們不難發(fā)現，作為墓葬建筑用磚的滎陽漢代畫像磚，其畫像內容反映了滎陽地區(qū)當時的社會狀況、人們日常生活及精神追求，是社會民眾物質世界的真實反映和社會主流思想意識的集中表達。本文擬在《滎陽畫像磚》刊發(fā)的兩漢時期畫像磚基礎上，對滎陽地區(qū)畫像磚的形制、題材內容及藝術特點予以分析、探討，不當之處，敬請方家批評指正。

一、滎陽漢代畫像磚形制及題材

漢代以前，墓葬形制結構多為木結構，但隨著經濟的發(fā)展，人口的增加，都城宮殿、民間住房等地上建筑的建造，農業(yè)、制造業(yè)的發(fā)展，以及日常生活燃料的需求變化，森林資源大幅度減少，部分地區(qū)甚至出現“無林澤之饒”。木材的匱乏和制磚技術的日益成熟，促使以磚代木的墓葬觀念形成主流。同時，受當時政治、經濟、道德規(guī)范的影響，“世以厚葬為德，薄終為鄙”的風俗在漢代社會的各個階層蔓延。在這種背景條件下，畫像磚有了快速發(fā)展的上升空間。

作為構筑墓室的基本構件，畫像磚形制隨著畫像磚磚室墓形制的演變而變化。根據所在位置，畫像磚可分為墓門磚（門框、門楣、門扉）、墓壁磚、墓頂磚（平頂、屋脊）及鋪地磚四大類。早期的滎陽漢代畫像磚磚室墓，多為仿木結構箱式墓，墓門、墓壁、墓頂及鋪地磚皆采用長方形畫像磚。西漢中后期，隨著屋脊式畫像磚磚室墓的出現，畫像磚在長方形磚的基礎上，新增了楔形磚、梯形磚、三角形磚、門闕磚等異形磚，這些異形磚多用于墓門、墓后壁上方及墓頂。（圖1）不論是長方形磚還是異形磚，都沒有固定規(guī)格，其長、寬、高等尺寸由墓室結構決定。

古代畫像磚中的畫像，是對當時民眾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的真實寫照。滎陽的漢代畫像磚，其題材彰顯簡約，但內容卻十分豐富，大體可分為以下三類：（1）社會生活類畫像。包括執(zhí)戟門吏、跽坐小吏、執(zhí)盾亭長、執(zhí)劍武士、執(zhí)笏吏、擁彗門吏、武士、狩獵、軺車出行、童子牽馬、射虎、童子騎牛、雜耍、馬背跳舞、牛、馬、熊、犬、樓閣，等等。此類題材的畫像磚占絕大多數。（2）神話、祥瑞、辟邪類畫像。包括方相氏、神荼、郁壘、蹶張、羽人馴鹿、王公乘龍、龍、朱雀（鳳鳥、鴻雁）、玄武、蟬、仙鶴、鴟鸮、常青樹、雙龍穿璧、鋪首銜環(huán)、桃都樹，等等。（3）紋飾類畫像。包括柿蒂紋、四葉紋、旋紋、云紋、錢幣紋、菱形紋、三角紋、乳釘紋等。（圖2）

滎陽漢代畫像磚選取的題材中，社會生活類和神話、祥瑞、辟邪類占絕大多數，而這一時期已經普遍流行的以西王母、東王公為中心的神仙體系的題材畫像卻沒有發(fā)現，展現達官貴人奢侈生活場景的題材畫像和表達儒家思想的歷史故事題材畫像也沒有發(fā)現。

圖1 滎陽漢代畫像磚墓葬形制及畫像磚形制①本文圖片均采自劉其山主編的《滎陽畫像磚》。

究其原因，筆者認為：一是滎陽地區(qū)可能流行簡化版的西王母、東王公神話體系，匠人們注重的是對真實生活的反映；二是民間墓地不是官方正統(tǒng)的教化場所，滎陽地區(qū)畫像磚墓葬多數是庶民墓葬，畫像內容自然要表達庶民的生活場景；三是畫像磚用小印模壓印來制作磚面畫像，在如此狹隘的空間內來展現歷史人物故事難度較大，滎陽地區(qū)的工匠們似乎并沒有掌握此項技能，版面的限制導致畫像內容的取舍也受限制，當畫像簡化或省略到最低程度時，畫像內容首先表現的是辟邪，其次是升仙。

二、滎陽漢代畫像磚的藝術風格

滎陽漢代畫像磚，題材簡約，構圖疏朗明晰，布局嚴謹，主題畫像突出，空白處用裝飾紋補白，從而使畫面整體飽滿、充實。出土的畫像磚畫像，多為小印模畫像，一個印模一個畫面，根據整體設計需要，采用并列、連續(xù)、交替等形式，將小印模畫像排列組合成大幅畫像。畫像題材中多數是普通平民生活場景，人物的形態(tài)刻畫極為細膩，注重人物神韻的表現。

滎陽漢代畫像磚的構圖，可分為裝飾式構圖和混合式構圖。其中，裝飾式構圖是指在磚面上用一組或若干組畫像、紋飾重復壓印，形成一排排整齊、簡單的單元式圖案。此類畫像磚，根據其構成要素可分為紋飾構圖和圖像、紋飾組合構圖兩類。相對于其他畫像磚，它在制作工藝上較為簡便，裝飾式構圖應用范圍更為廣泛?；旌鲜綐媹D，是指在磚面畫像的組合形式上多種畫像混合使用，畫像內容較裝飾式構圖更為龐雜，既有代表祥瑞的龍、鳳鳥、鋪首銜環(huán)，也有反映現實生活的門闕、門吏、舞樂、狩獵、車騎等，磚面四周用繩索、菱形、波折等紋飾補白。（圖3）

圖2 滎陽漢代畫像磚題材

在藝術表現形式上，多數為陽線刻，即以剔除線條以外的部分，使線條造型突出于磚面，從而成像。采用陽線刻小印模壓印整個磚面，讓磚坯平面凸現陽線，顯示其藝術效果。這種方式，來源于中國畫以線造型的傳統(tǒng)技法。部分印模與印模之間排列不規(guī)整，圖案方向不一或錯位，印模間隙過大，甚至有少部分印模相互重疊。這一現象表明，制作畫像磚似無嚴格的制作規(guī)章和制作程式的束縛，隨意性較大，只要滿足墓主要求即可。墓室不同位置的墓磚，因使用方向不同磚面圖案排列方向不同。由于磚面畫像用多個印模壓印而成，畫像缺乏連貫性與故事性，畫像之間相互關聯(lián)性較差。

圖3 滎陽漢代畫像磚構圖

其藝術表現技巧，采取現實主義的寫實和浪漫主義的夸張相結合的手法。工匠們將創(chuàng)作的視角擴展到社會生活的每個角落，準確地反映了當時社會的物質生活和精神追求。畫像磚中的社會生活，是當時社會穩(wěn)定、經濟發(fā)達、民眾富裕的真實鏡像。工匠們用極為夸張的手法刻畫人物，用大寫意的方法來突出人物個性；同時，又用寫實加夸張的手法抓住動物的神態(tài)特征，用極簡的線條將其特有的神韻準確無誤地表現出來，體現了漢代人追求神似的高雅情趣。

三、結語

滎陽漢代畫像磚，是河南地區(qū)畫像磚的重要組成部分，是考察研究滎陽地區(qū)歷史文化和藝術發(fā)展的珍貴實物資料。通過對滎陽漢代畫像磚形制、題材內容及藝術特點等方面的分析，我們可以發(fā)現，滎陽漢代畫像磚畫像多為模制，雖然它受制于材質與工藝技術，工匠們只能在磚坯表面用小印模畫像重復排列構圖，但其表現的內容卻是樸素、真實、豐富的。呈現在磚上的日常生活、神仙傳說、歷史故事、舞蹈雜耍等畫面，向后人展示了漢代人熱愛生活、崇尚生命的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