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蘭
小時候,我最大的樂趣是跟著父母親到縣城趕集。
冬天的早上,天還未亮,父親就開始擺弄架子車,準(zhǔn)備帶著我和母親到縣城辦年貨,母親叫我起床,說:快起來,到縣城去趕集。我一聽,一骨碌爬起來。我最喜歡和父母去縣城趕集了,去年趕集父母親不但給我買了過年的新衣服,還給我買了美味的蝦米,帶我吃了包子,那神奇的味道在我嘴里香了一年。
母親帶了幾個蒸饃,那是她和父親的午飯。父親拉車,我蓋著被子坐在車上,母親跟在車的后面。晨光熹微中,清冷的風(fēng)吹著,我們走過村子里坑坑洼洼的小路,上了去縣城的公路。
伊河是家鄉(xiāng)的母親河,自南向北緩緩流淌,不舍晝夜。那流淌了千年的河水,養(yǎng)育了一代又一代的伊河兩岸人,伊河兩岸稻田縱橫,稻花飄香。伊河?xùn)|岸是我的家鄉(xiāng),過了河上唯一的橋,就來到了河西,也就是縣城所在地了。
正是年關(guān),四鄉(xiāng)五里的人都到縣城趕集買年貨,攤販林立。有炸麻糖(油條)的,有賣硝鹽的,有賣針頭線腦的,還有賣蝦米的……人多的好像天上的浮云一樣望不到邊。而年少的我,置身于人群中,總能準(zhǔn)確地嗅出賣蝦米的位置,然后拉著母親貼上前去,吸動著鼻翼,不停地咽著口水。母親一下子給我買了五勺,共一毛錢。賣家用白紙包好遞給我,我一邊走一邊吃,咸咸的,鮮鮮的,好久沒有吃到這么好吃的東西了。
父母親帶我買面包。找了好幾家店,有賣包子的,有賣饅頭的,有賣油條的,就是沒有見到面包,我不禁有點(diǎn)失望。父親讓我和母親在路邊等著,他出去轉(zhuǎn)了一圈,回來對我說:我見到你說的面包了,快跟我來。我一聽驚喜萬分,跟著父親樂顛顛地來到一個飯店門口。我在外邊等著,父親進(jìn)去了,一會兒買了兩個“面包”出來了。我一看,不太像面包啊,長方形,有一面烤成了焦黃色,聞起來也沒有面包的那種奶香味。但是父親堅(jiān)持說這就是面包。于是我就掰開嘗了一口,感覺跟饅頭差不多,但是比饅頭香,卻遠(yuǎn)沒有面包香甜好吃。我實(shí)在是餓了,就大口大口地吃起“面包”來。父親和母親拿出他們帶的饅頭,到賣鍋貼的飯店要了一碗白開水,津津有味地吃喝起來,這就是我們的午餐了。后來我到洛陽上學(xué)后見的多了,知道父親給我買的這種“面包”叫作“鍋貼”。
吃完后,父親去購買年貨,母親帶著我去百貨樓買過年的衣服。百貨樓是縣里最大的百貨商場,在二樓我看中了一件夏裝,半截袖的粉色紗料,泡泡袖,那是我期盼已久的款式。一問價錢要五元錢,母親說給你和妹妹買過年衣服一共準(zhǔn)備花五元錢,你現(xiàn)在買件夏天的衣服過年也穿不著還要這么貴。我不說話,眼睛卻定定地盯著那件夏衣。母親看著我難舍的眼神,終于心軟了,決定給我買下,我高興得一蹦老高。接下來,母親又花了四塊錢扯了幾尺花格子布和幾尺藍(lán)布,回家給我和妹妹做過年的上衣和褲子。那時候,整個冬天我們穿的都是母親做的棉衣棉褲,袖口磨得發(fā)亮,過年表面套一件新衣服就新嶄嶄的了。至于穿秋衣秋褲,那是到了初中以后才有的事情。記得那時候誰的棉衣里面套有秋衣秋褲,是一定要在袖子末端露出一截來故意“炫富”的。
母親和父親約好在老戲院門口見。出了百貨樓順著公路往東走二百米,就到了老戲院。我跟著奶奶到這個戲院看過一次戲,演的是《鞭打蘆花》,入場后已經(jīng)開戲,舞臺上做官的父親舉著鞭子打自己的兒子,把后母做的棉衣打破了,棉衣里面的蘆花,飄飄灑灑飛滿天。父親明白了一切,大放悲聲。劇情很悲愴。
一抹斜陽,透過公路邊的楊樹梢,將一縷金黃鋪灑在縣城的長街上,兩邊的店鋪慢慢地開始關(guān)門。父親買好年貨拉著車子走過來,車上裝著琳瑯滿目的年貨——點(diǎn)心、木耳、腐竹、海帶……準(zhǔn)備啟程回家了,我依然坐在車子前邊,母親在后邊幫著推車,滿懷喜悅地往家趕。大街旁邊的喇叭里,路邊的喇叭里傳來雄壯的歌曲聲,“小喇叭現(xiàn)在開始廣播了——”天真的童聲激情響起,然后是悠揚(yáng)的喇叭聲,“滴滴答滴滴答滴答——”我的思緒也跟著飛揚(yáng)起來。
人間花開花落,世事滄桑巨變。幼年時期趕集的時光,閃著盈盈清光,氤氳成時光中一抹絢爛的嫣霞,成為我最深的思念。
作者簡介:芷蘭,本名岳令團(tuán),河南伊川人,中國散文學(xué)會會員,中國詩歌學(xué)會會員,河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河南省散文詩學(xué)會理事,洛陽散文詩學(xué)會副會長,洛陽女作家學(xué)會副會長,洛陽文學(xué)院特約創(chuàng)作員,專業(yè)技術(shù)拔尖人才,伊川文聯(lián)副主席、作協(xié)主席。已出版《古道芳菲》《古道幽蘭》《古道云天》《在水伊方》《竹泉情緣》《今夜有風(fēng)》六部文集。《在水伊方》獲洛陽市對外形象宣傳六個一工程獎,《竹泉情緣》入圍河南省第二屆杜甫文學(xué)獎,作品曾三十余次獲獎,散見于國內(nèi)外報紙及文學(xué)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