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蕓
野“桂子,桂子!”我仰著頭沖那間老舊的屋子喊,聲音在空中轉了幾轉,顫動了屋旁的老樹,老樹落下幾片葉,沒有任何回應??纯绰淦岬拈T牌,我遲疑著,正想走近細瞧時,“吱呀”一聲木門開了,探出個胡子和鬢角都花白的老頭,他上下打量著我。我一驚,忙說:“我是桂子的同學?!?“進來吧,桂子一會兒就回來?!彼÷曕止局粷M地撇撇嘴,抖動著胡子,然后轉身,留下了虛掩的木門。我愣了幾秒,猛地想到桂子說過,她有個爺爺,性情古怪。
進門后,我環(huán)顧老房子,橫梁豎柱,灰墻石磚,看上去有好些年頭了。屋里擺放著陳舊的木桌木椅,貼著褪了色的舊年畫,墻上的油漆剝落,無不訴說著歲月的滄桑變化。墻邊摞著一堆樟木塊,轉角處放置著一件做工精美、栩栩如生的雙龍戲珠木雕。我好奇起來,重新打量起這間普通而又神秘的老屋,還有那個古怪的老頭。
“這孩子,干嗎東看西看,有啥好看的。”我不理會老頭古怪的嘀咕,走到雙龍戲珠的木雕旁端詳,兩龍盤踞在寶珠兩側,騰云駕霧,祥光四射。龍鱗清晰排列,層層疊疊,龍須平滑地雕在樟木上,卻好像在迎風抖動。光滑圓潤的木頭上,仿佛真的舞動著兩條神龍,它們在訴說著中華上下五千年神奇的歷史。老頭不知何時站在我身旁,我回過神,看著他,問:“爺爺,這不會是你雕的吧?”老頭有些驚訝,顫抖著胡子說:“少有年輕人會注意到木雕,你對木雕感興趣?。 边呎f邊用愛憐與自豪的目光望著木雕,“來后院看看吧!”老頭臉上露出孩子般的欣喜,領著我快步來到后院。
后院有一棵老桂花樹,古老的枝干上結滿了一簇簇金黃的桂花。桂花樹下,一張石桌上擺滿了木雕所用的工具,圓刀、平刀……有一塊大香樟木上雕了一半的龍紋。一陣微風拂過,落了一桌細小的桂花,馨香充滿了整個后院。
老頭慢慢走到石桌邊坐下來,緩緩地拿起刻刀,小心翼翼地在樟木上雕著,有些渾濁的眼睛看著木雕是那樣柔情,那樣專注,如孩子般純粹。他在樟木上細致地打磨著龍紋上的每一片鱗,可過了一會兒他的手漸漸有些顫抖,只好放下了刻刀,無力地垂下。他失落地看著樟木,胡子也微微顫抖。
“唉!手落病了,沒用嘍!”他嘆道。
“那您還雕……”我訝然,有些不知所措。
“可我不雕,也許真沒人雕嘍,我這手藝都快失傳了!現(xiàn)在的年輕人哪個還會去干這個呢?”他抬頭看看綴滿金黃的桂花樹,“這樹年年開花,總在這個時節(jié)開,可香了呢,如果這龍雕能傳承下去,如這桂花樹般枝繁葉茂、滿樹花香該多好呀!”
風吹來,晃了滿樹濃香,滿樹歡喜。真正的匠人,需要耐得住寂寞,懷一顆虔誠的心,而他還要忍住手疾的傷痛,只為將中華的龍魂雕在木中。我望著老頭,心中升起一股敬意。
“爺爺,我學?!惫鹱硬恢螘r回來了。老頭猛然回頭,望著桂子,淚水順著臉上的皺紋流下。老桂樹顫了顫,落了一地金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