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洋
“‘化緣是什么意思?”
高佑思抬起滑屏的拇指,眉毛微蹙,這個夾雜在自媒體“歪果仁研究協(xié)會”(下文簡稱歪研會)微博評論區(qū)的詞,讓這位25歲的以色列短視頻博主有些困惑。
這個評論針對的是“歪研會”一則新更的視頻——《外國人在中國隨機敲門蹭飯,真的有人給他開門嗎》。視頻中,只拿著一碗一筷的高佑思,從北京帽兒胡同出發(fā),接連碰壁數(shù)十次后,最終被一對父子接納。在一處并不寬敞的胡同房里,他和主人一家一起享用了一頓兩菜一湯的家庭晚餐。這檔節(jié)目以外國人體驗中國生活為主題,笨拙、尷尬,嘗試融入和理解,是節(jié)目的常態(tài)。
這是高佑思來到北京的第7年,創(chuàng)業(yè)的第5年,成為“網(wǎng)紅”的第3年。他的故事,既是一個關于融入、奮斗、焦慮和野心的故事,也是一個不同又相同的中國式成長故事。
在北京東三環(huán)有一處建成不久的共享辦公空間,以色列風險投資公司英飛尼迪集團是投資方之一,高佑思的父親高哲銘則是投資集團的創(chuàng)始人兼管理合伙人。
根據(jù)公開資料,英飛尼迪是中國“第一家被允許從事人民幣業(yè)務的外資基金”,“目前透過旗下23只美元/人民幣基金(其中20只基金位于中國)和數(shù)個孵化器,管理著超過上百億的資產(chǎn)和上百家企業(yè)?!?/p>
在高佑思眼中,父親高哲銘是對他影響最深的人。高佑思13歲那年,高哲銘決定將公司從以色列遷往香港。在香港生活了5年后,高哲銘再次決定轉換事業(yè)重心。2012年,他們一家六口離港北上,安家北京。
18歲的高佑思想考北京大學。為此,除了上漢語班,他還經(jīng)常去北大蹭課、蹭活動。聽不懂,就用手機把課件拍下來,回家逐字逐句地翻譯。經(jīng)過兩年努力、兩次大考,他終于在2014年拿到了北大國際關系學院的錄取通知書。但安逸是不可能的,5月份才剛被錄取,高哲銘就給兒子定好了“下一個目標”——創(chuàng)業(yè)。
作為風險投資人,高哲銘一直注重培養(yǎng)孩子們做生意的能力。高佑思的第一次“創(chuàng)業(yè)”是在12歲,他猶太成人禮的前一年。那年高哲銘投資了一家做防水耳機的以色列初創(chuàng)公司。因為所在的社區(qū)離海很近,那個夏天,一為了鍛煉兒子,二為了驗證市場,高哲銘就讓高佑思拿著耳機,挨家挨戶地賣。
高佑思相信父親的判斷, 20歲的他也早已習慣了接受挑戰(zhàn)?!癘K,做吧,來吧,lets fail again。就算再一次失敗,我也不會放棄?!?h3>踏風
“我發(fā)現(xiàn)跟猶太人很聊得來,可能浙江人和猶太人天然對很多事情的理解是相像的?!鄙谡憬T暨一個經(jīng)商家庭的方曄頓聊起他為什么會和高佑思成為朋友時這樣說。生于1991年的方曄頓是歪研會的CEO,高佑思的合伙人。
2014年剛起步時,兩個喜歡足球的年輕人想做一個P2P跨境旅游平臺,讓球迷服務球迷。比如一方提供比賽地的一日游服務,另一方如果想出國體驗,即可付費購買前者的服務。只是一年過后,雖然高佑思他們投入了“瘋狂的精力”,但這個模式還是沒能跑通。
2015年9月,他們開始轉型做內容,改名fanTV。因為他們意識到,與其讓這些球迷提供并不擅長的旅游類服務,不如做回球迷,以球迷的視角記錄賽事實況,讓球迷直接生產(chǎn)內容給球迷看,提供差異化的視角。那一時期,fanTV平臺上不僅能看到意、英、德、法多國的足球賽事內容,還能看到美國的NBA周邊。但遺憾的是,無論是熱度還是收益,fanTV依然沒能完成融資上的突破。
進入2016年,papi醬的走紅及其帶來的示范效應,使得短視頻取代直播開始成為內容創(chuàng)業(yè)的新寵。那年恰逢體育大年,fanTV在歐洲杯期間策劃了兩檔節(jié)目,其中一檔“玩壞歐洲杯”的節(jié)目初次嘗試了“街頭采訪”的短視頻形式。采訪主題也從體育擴展至泛娛樂,比如在球場外采訪外國球迷怎么看待中國功夫,讓他們品嘗辣條、體驗“葛優(yōu)躺”。
正是這個系列讓高佑思和團隊迎來了fanTV史上第一個8000萬點擊。隨著市場的不斷驗證,他們在運營、策劃、推廣上的投入越來越大,“主題街采”也從最初團隊里的一個實驗產(chǎn)品變成了歪研會這個產(chǎn)品矩陣。
“啊,網(wǎng)紅”
高佑思最初體會到“網(wǎng)紅”的感覺是在2016年夏天。不同于現(xiàn)在頂著“歪研會會長”的頭銜,坐擁百萬中國粉絲,是多檔視頻節(jié)目的固定演員,那時候的他還只是個粉絲數(shù)不到2萬的“小博主”。
當時,憑借歐洲杯、里約奧運會期間的系列街采視頻,fanTV的粉絲開始“出圈”,這不僅為他們帶來了話題熱度,更直接帶來了粉絲的激增。到了那年夏天,fanTV的粉絲數(shù)已經(jīng)越過了30萬。
正是在那期間,還在里約的高佑思接到了江蘇衛(wèi)視一檔綜藝節(jié)目的電話,這檔節(jié)目的主要內容是組織外國嘉賓“圍繞當下中國年輕人最關心的議題展開討論”。對方想邀請他擔任節(jié)目第二季的常駐嘉賓。
只是,這種聚光燈下的電視偶像生活,并沒有給高佑思帶來興奮感,反而讓他覺得“水土不服”?!懊看武浿片F(xiàn)場都有一兩百個觀眾,身邊是幾個比你火一百倍的人。他們的IP很強,我打不過,也不想打。”在高佑思看來,這些人對電視節(jié)目的邏輯把握得很到位,他們表達能力強,綜藝感強,能夠按照臺本的要求,呈現(xiàn)出很好的節(jié)目效果。而他,則完全無法適應?!颁浌?jié)目時,我經(jīng)常緊張到中文都說不出來,壓力很大,有時候一天都吃不下飯?!?/p>
正是這次經(jīng)歷讓他意識到,相比藝人,還是自媒體人的身份讓他更舒適。他身邊的人都知道,高佑思并不喜歡“網(wǎng)紅”的稱呼?!拔沂莿?chuàng)業(yè)者。我關心的是我的內容是否能引發(fā)一些討論,大家能喜歡上你,期待你的下一個視頻;同時你能給你的廣告主提供好的推廣?!?/p>
“選擇在中國走這樣一條路不是個容易的選擇。一個人在異鄉(xiāng)環(huán)境里面是很孤獨的,被認可、被喜歡,這種成就感對他們是很重要的。”方曄頓對這類情感需求的感知更為強烈,“這些外籍博主往往會很在乎你是不是尊重他們,他們希望一種親密的關系,就是我們大家是一塊的這種感覺?!?/p>
這不是一條人人都理解的路。無論是高佑思在以色列還是香港的朋友,最初都不怎么理解他在做的事,有的甚至覺得他瘋了。解釋不清楚,他往往選擇直接丟一個視頻鏈接。“這樣他們就很容易理解了——‘啊,網(wǎng)紅啊?!彪m然他們選擇的詞并不是他最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