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玉嬌,林軼群,茍筱雯,丁齊又,仝小林
(1.中國中醫(yī)科學(xué)院廣安門醫(yī)院,北京 100053;2.北京中醫(yī)藥大學(xué),北京 100029)
《傷寒雜病論》為東漢張仲景所作,其經(jīng)典的六經(jīng)辨證與“藥少而精”“藥專力宏”的遣方用藥思路一直成為后世醫(yī)家臨床之圭臬,被譽為“方書之祖”[1]。然而,經(jīng)歷戰(zhàn)亂與時代的變遷,該書的原本早已散佚,幾近失傳,后經(jīng)歷晉朝王叔和、唐朝孫思邈、宋朝林億、明朝趙開美等歷朝歷代學(xué)者之精心修訂與重新編撰,其流傳的版本紛繁蕪雜?,F(xiàn)存版本有脈經(jīng)本、千金本(唐本)、外臺本、康治本、康平本、宋本以及桂林古本等多種版本,其中尤以桂林古本最為詳實齊全。
桂林古本《傷寒雜病論》又稱為《仲景十二稿傷寒論》,據(jù)傳由張仲景第四十六世孫張紹祖?zhèn)鲿谄渫焦鹆肿笫⒌拢笫嫌謧饔诹_哲初。1934年,黃竹齋得羅哲初珍藏而手抄,并于1939年在西安??倍鴮⑵涿嬗谑溃Q之為“白云閣藏本”。1956年,羅哲初之子羅繼壽將世傳抄本的原稿獻出,該傳本由廣西人民出版社于1960年正式刊出,故稱為“桂林古本”。桂林古本較《傷寒雜病論》其他版本而言,結(jié)構(gòu)更為完備,條文理法更為縝密嚴謹,全書首尾呼應(yīng),錯訛較少。由于桂林古本的結(jié)構(gòu)邏輯過于完美,與其他版本在章節(jié)排版及條文方藥上存在著顯著差異,且發(fā)現(xiàn)時間較晚,目前學(xué)界普遍認為其為后人“托名而作”的可能性較大。然而無論其是否為后世偽作,該版本對于《傷寒雜病論》研究具有較大的學(xué)術(shù)價值[2]。桂林古本全書共載方326首,其遣方用藥思路符合仲景之學(xué),在目前的《傷寒雜病論》諸版本研究中日益得到重視?,F(xiàn)以現(xiàn)今的通行本——宋本《傷寒論》以及《金匱要略》為比照,探討桂林古本所載方劑的特色及其與宋本的不同之處。
桂林古本較之張仲景《傷寒雜病論》其他版本,多出一些內(nèi)容,包括《卷一·平脈法》《卷二·平脈法》《卷三·六氣主客》《卷四·溫病脈證并治》《卷五·傷暑病脈證并治》《卷五·熱病脈證并治》《卷五·濕病脈證并治》《卷五·傷燥病脈證并治》《卷五·傷風脈證并治》《卷五·寒病脈證并治》諸篇。另外,縱有柯韻伯于《傷寒來蘇集》中言:“自晉王叔和編次,傷寒、雜病分為兩書”,在桂林古本中,編者合《傷寒論》《金匱要略》為一帙,共16卷。因此,桂林古本不同于其他版本的顯著特點為傷寒雜病合篇[3]。由于桂林古本內(nèi)容更為豐富,其所載方劑頗具特色。
首先,在方劑數(shù)量上,桂林古本全書共載326方,筆者經(jīng)過整理發(fā)現(xiàn)其較宋本《傷寒論》和《金匱要略》多出90方。除此之外,對于宋本中有方無藥的禹余糧丸、黃連粉及膠姜湯,桂林古本中亦補充完善了藥物組成。此外,桂林古本與宋本相比還存在著不少方同藥異、方異藥同之現(xiàn)象。其次,從方名來看,桂林古本不少方劑均命名為藥物名稱的直接組合,如“黃連黃芩半夏豬膽汁湯”“大黃黃芩地黃牡丹皮湯”。而在宋本《傷寒論》《金匱要略》中,其方劑命名則呈現(xiàn)出多樣化。其中有以主藥命名,如麻黃湯、桂枝湯;有以功效命名,如承氣湯、理中湯、下瘀血湯;有以主治命名,如四逆湯、九痛丸;有以星宿象征之命名,如小青龍湯、大青龍湯、白虎湯、真武湯(玄武湯)。因此,與宋本《傷寒論》比較,桂林古本方劑命名更為簡單直接。
而從藥名的角度考證,桂林古本與其他版本相比,某些中藥稱謂存在差異。其中比較典型的為通草,在桂林古本中獨稱為“木通”,而“木通”之名最早起于唐朝。另外,從方劑劑型角度探索,宋本《傷寒論》中散劑主要直接搗散而服,而桂林古本中出現(xiàn)了搗散煮而服之,十分類似于宋朝盛行的“煮散”。因此,從全書而觀之,桂林古本所載方劑無論是從數(shù)量、名稱還是劑型,都具有獨樹一幟的特點。這也是后世研究者對其真實性存疑的主要原因之一。
2.1 桂林古本獨有之方劑 與宋本《傷寒論》及《金匱要略》相比,桂林古本多出新方90方。這90方主要出自于《卷三·傷寒例》《卷四·溫病脈證并治》《卷五·傷暑病脈證并治》《卷五·熱病脈證并治》《卷五·濕病脈證并治》《卷五·傷燥病脈證并治》《卷五·傷風病脈證并治》《卷五·寒病脈證并治》《卷六·辨太陽病脈證并治上》《卷七·辨太陽病脈證并治中》《卷八·辨太陽病脈證并治下》《卷九·辨陽明病脈證并治》《卷十·辨太陰病脈證并治》《卷十一·辨少陰病脈證并治》《卷十一·辨厥陰病脈證并治》《卷十二·辨霍亂吐利病脈證并治》《卷十二·辨痙陰陽易差后病脈證并治》《卷十三·辨瘧病脈證并治》《卷十六·辨婦人各病脈證并治》諸篇。90首方劑中,“枳實厚樸白術(shù)甘草湯”與“厚樸枳實白術(shù)甘草湯”用量雖異,但藥味相同。筆者將桂林古本獨有之方劑進行歸納整理,見表1。
表1 桂林古本《傷寒雜病論》各卷獨有方劑
2.2 桂林古本較宋本缺少之方劑 將桂林古本《傷寒論》與《金匱要略》比較,發(fā)現(xiàn)桂林古本中缺少了一些方劑,包括小兒疳蟲蝕齒方、大黃甘草湯、大半夏湯、千金三黃湯、千金甘草湯、千金葦莖湯、千金生姜甘草湯、千金三物黃芩湯、千金麻黃醇酒湯、千金內(nèi)補當歸建中湯、千金桂枝去芍藥加皂莢湯、風引湯、頭風摩散、外臺走馬湯、外臺茯苓飲、外臺黃芩湯、外臺牡蠣湯、外臺柴胡去半夏加栝蔞根湯、古今錄驗續(xù)命湯、防己地黃湯、陽旦湯、雞屎白散、赤丸、杏子湯、肘后獺肝散、近效術(shù)附湯、厚樸三物湯、侯氏黑散、礬石湯、苓甘五味姜辛湯、苓甘五味加姜辛半夏杏仁湯、苓甘五味加姜辛半杏大黃湯、桂苓五味甘草去桂加姜辛半夏湯、蒲灰散、藜蘆甘草湯、薯蕷丸,共36方。
2.3 桂林古本較宋本方名相同而藥味不同之方劑 在桂林古本與宋本中存在部分方劑,其方名相同而藥味不同。如大黃黃連瀉心湯,在宋本中用大黃二兩、黃連一兩;而在桂林古本中,增黃芩一兩。又如四逆散,桂林古本和宋本中皆有四逆散方,且兩者條文相同,然而藥物卻截然不同。在宋本中,全方用甘草、枳實、柴胡、芍藥4味,而在桂林古本中,四逆散方則由甘草、附子、干姜、人參4味所組成,其組方實則為宋本《傷寒論》中四逆湯(附子、甘草、干姜)加人參。桂林古本亦有四逆湯,其組成與宋本相同。桂林古本中的四逆散與四逆湯相比,四逆散用干姜一兩半,而四逆湯用干姜二兩半。其實,桂林古本中四逆散與四逆湯用同藥不同量是合理的。兩者皆治療少陰病,四逆散治療少陰病之輕者,故回陽力稍弱,而四逆湯治療少陰病之重者,故加大干姜之用量,且改散為湯劑,以“湯者蕩之”。又如九痛丸,在《金匱要略》中其組成為附子三兩,生狼牙一兩,巴豆一兩,人參、干姜、吳茱萸各一兩,而在桂林古本中則易生狼牙一兩為狼毒四兩,余藥未變。類似情況的其他方劑還包括兩個版本中的大柴胡湯、文蛤散、四逆加人參湯、通脈四逆湯、桂枝加芍藥生姜各一兩人參三兩新加湯、桂枝去芍藥加蜀漆牡蠣龍骨救逆湯、桂枝甘草龍骨牡蠣湯、當歸四逆湯、當歸四逆加吳茱萸生姜湯、麻黃升麻湯、土瓜根散、甘草粉蜜湯、竹葉湯、澤漆湯、瀉心湯、奔豚湯、射干麻黃湯、桂枝芍藥知母湯、溫經(jīng)湯、鱉甲煎丸。經(jīng)統(tǒng)計得出,桂林古本與宋本方名相同而藥味不同的方劑共有24方。
2.4 桂林古本較宋本方名不同而藥味相同之方劑 同時,與宋本《傷寒論》及《金匱要略》相比,桂林古本還存在部分方劑與其藥味組成俱同,而方名相異。如宋本中的梔子厚樸湯,在桂林古本中作梔子厚樸枳實湯,兩方均由梔子十四枚、厚樸四兩、枳實四枚組成。又如宋本中的大黃附子湯,與桂林古本中的大黃附子細辛湯藥味相同;宋本中的麻黃附子湯,與桂林古本中的麻黃附子甘草湯相同;宋本中的烏頭湯在桂林古本中作烏頭麻黃黃芪芍藥甘草湯;宋本中的滑石代赭湯實則為桂林古本中的百合滑石代赭湯等。盡管方名不同,但不影響對該方的理解與運用。值得注意的是,宋本《傷寒論》中的四逆散與桂林古本《卷五·傷風脈證并治》中的柴胡枳實芍藥甘草湯以及《卷十·辨少陽病脈證并治》中的柴胡芍藥枳實甘草湯兩方均藥味一致,但用量及主治迥異。類似情況的其他方劑還包括桂林古本中的白散方與宋本中的三物小白散,桂林古本中的白術(shù)附子湯與宋本中的桂枝附子去桂加白術(shù)湯,桂林古本中的葛根黃連黃芩甘草湯與宋本中的葛根黃芩黃連湯,桂林古本中的桂枝人參湯與宋本中的人參湯,桂林古本中的大黃甘遂阿膠湯與宋本中的大黃甘遂湯,桂林古本中的半夏厚樸茯苓生姜湯與宋本中的半夏厚樸湯,桂林古本中的五苓散加茵陳蒿與宋本中的茵陳五苓散,桂林古本中的枳實薤白桂枝厚樸栝萎湯與宋本中的枳實薤白桂枝湯,桂林古本中的桂枝甘草麻黃生姜大棗細辛附子湯與宋本中的桂枝去芍藥加麻黃細辛附子湯,桂林古本中的黃芪芍藥桂枝湯與宋本中的黃芪芍藥桂枝苦酒湯,桂林古本中的桂枝去芍藥加牡蠣龍骨救逆湯與宋本中的桂枝救逆湯,桂林古本中的栝蔞瞿麥薯蕷丸與宋本中的栝蔞瞿麥丸以及桂林古本中的腎氣丸與宋本中的崔氏八味丸。經(jīng)統(tǒng)計得出,桂林古本較宋本方名不同而藥味相同的方劑共有18方。
魏雪舫先前對桂林古本與宋本進行詳細對比,發(fā)現(xiàn)兩個版本《傷寒論》部分方劑基本相同而《金匱要略》中方劑出入較大,認為其原因可能與《傷寒論》由王叔和進行精心編次而《金匱要略》的考證僅始于宋代有關(guān)[4]。可以看出,桂林古本與宋本相比存在其獨有的方劑,同時在方名上,桂林古本亦有著其特點。今后應(yīng)在臨床實踐中深入研究這些方劑的學(xué)術(shù)價值及臨床療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