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達明
上個雙休日,同學小靳約我去孤峰山閑游。停好車子后,我們沿著一條崎嶇的小路往上攀爬。幾聲犬吠從不遠處傳來,循聲望去,樹叢中隱約露出一片殘垣斷壁,一位老人和一個年輕人正坐在屋前的空地上聊天。走到近前了,那個年輕人緩緩站起,好奇地問道:“你們來這里做啥?”我說:“請別誤會,我們只是隨便看看。”年輕人嘟囔道:“這個地方,有啥好看的?”他雖這樣說,但還是拿來兩個小板凳遞給我們。
坐下后,我開始打量這一老一少:年輕人二十多歲;老人看上去有七十多歲,坐在一張破爛不堪的門板上,兩只手拄著一根樹枝,呆呆地望著我們,隔一會兒,他的嘴角就流下一股涎水,年輕人馬上幫他擦去,沒有絲毫的怨言。
交談中,年輕人告訴我們,他叫張軍智,23歲,老人是他的父親,兩年前因患腦卒中導致半身不遂。張軍智指著坍塌得只剩下主墻的房屋說:“我和我爸原本守著三間破草房,也勉強能夠遮風擋雨,可去年夏天的一場暴雨將屋子淋塌了,靠主墻的那間房子僥幸留了下來,我們只好將就著住在里邊?!?/p>
小靳問張軍智:“家里怎么就你們父子倆,其他的人呢?”他說:“家里很窮,我上面還有兩個哥哥,由于交通不便,連媳婦也說不上,大哥搬到了山下,二哥則去了城里當建筑小工,且二哥三年前在一次事故中不幸去世。我媽受不了這一打擊,半年后也去世了。當時我剛上高一,見家里接連出事,也沒心思讀書,就輟學外出打工。誰知道,我爸卻突然得了腦卒中,還留下后遺癥,連生活都不能自理,我只好回來照顧我爸了。”
我試探著問他:“你有女朋友嗎?”這一問,張軍智頓時紅了臉,神情郁郁地說:“有人說親讓我到山下當上門女婿,可我走了就沒人照顧我爸了,我就推掉了這門親事。如今,我爸根本離不了人,我只能日夜守護著他,這樣就沒了經(jīng)濟來源,油鹽醬醋全靠我爸的低保來維持?!闭f著他眼圈微紅,發(fā)出輕輕的嘆息聲。
面對張軍智的窘境,我和小靳也只能安慰他。為緩解壓抑的氣氛,我對小靳使了個眼色,讓他和我一起去父子倆的屋子里看看。
整個屋子被煙熏得黑黢黢的,左側是一個火炕,炕沿同時也是灶臺,上面支著一口鐵鍋,鐵鍋上方吊著一個紙箱……我無意間往外瞄了一眼,看見張軍智的父親嗚哩嗚喇比畫著什么,張軍智微笑著點點頭,拿起木锨去收拾空地上晾曬的玉米。他粗糙的雙手讓我很吃驚:老繭又硬又多,裂紋布滿手背,關節(jié)腫大分明,指頭又粗又壯,長指甲里滿是污垢……我捅了捅小靳悄悄說:“快把相機拿出來,將他的手拍下,發(fā)到哪個報刊!”小靳拿出相機正要調(diào)焦距,卻被張軍智看到了,他扔下木锨小跑過來,連連搓手囁嚅道:“能給我爸照張相嗎?”眼神期待而迫切。
我和小靳愣了一下,隨即異口同聲道:“沒問題,沒問題。”張軍智激動得連連說:“謝謝,謝謝?!北闶置δ_亂地在屋內(nèi)翻騰開來,之后拿起一件干凈的單衣,跑到屋前幫父親穿上,又搬來旁邊的一塊石棉瓦當背景。
照完相后,老人開心地笑了。張軍智更是高興得語無倫次:“我爸總嚷嚷著讓我背著他去鎮(zhèn)上照張相,我正發(fā)愁不知道該怎么去呢。沒想到今天遇上你們兩個,幫了我這么大一個忙,這讓我說啥好呢?這下我爸就放心了,也實現(xiàn)了我一個心愿。”忽然,他轉(zhuǎn)身跑到屋里,出來時,手里捏著兩張皺巴巴的5元錢,不好意思地說:“也不知洗一張相片得多少錢,我只有這么多。”說著就要將錢塞給小靳。
這倒讓小靳漲紅了臉,一個勁地推辭。但張軍智很執(zhí)著,我見狀嚇唬他:“你再執(zhí)意給錢,就不給你相片了?!边@招很靈驗,他趕緊縮回手,看著我倆“嘿嘿”地傻笑。
幾天后,我將相片用快遞寄給了張軍智。那一刻我在想,對父母怎樣做才算孝敬,張軍智給出了最好的答案:真正的孝敬,就是尊重父母的想法,實現(xiàn)他們的愿望。換句話說,孝敬老人的美德,是世界上最美麗的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