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 【英】佩內(nèi)洛普·萊夫利

譯 孫張靜 改編 于一

前情提要：在上一期中，馬丁一家邀請瑪麗亞去參觀近郊的一所古宅。在最后的騎馬長矛比武中，馬丁四歲的表弟詹姆斯突然沖到激烈打斗的騎手前面，好在騎手及時勒馬，避免了悲劇的發(fā)生。這件事讓瑪麗亞感到深深的震撼。馬丁和瑪麗亞到山德太太那兒看她的化石藏品。山德太太向孩子們展示家庭相冊?，旣悂喛吹搅斯锾?0歲時的老照片，但卻沒有她成人后的照片，她開始懷疑哈里特遭遇了什么不幸。

四

秋千

大衛(wèi)叔叔和魯斯姨媽來了。大衛(wèi)叔叔給了瑪麗亞50便士的零花錢。自從她記事以來，大衛(wèi)叔叔每次來拜訪總是會給她零花錢。

一起享用過午餐后，他們決定出去散散步。他們沿著一條通向懸崖的小路慢慢走著，瑪麗亞落在后面，獨(dú)自想著心事。

“瑪麗亞……”

“我來了?！爆旣悂喆鸬?，她在小路上慢悠悠地走著，像是沒有聽到。小路現(xiàn)在已經(jīng)離開了田野，在樹林中蜿蜒前進(jìn)。她想：這太奇特了，這些土地永遠(yuǎn)都存在，而這里的人們，還包括恐龍和別的生物，不會永遠(yuǎn)存在?；谶@里，還有哈里特和我，這就像項(xiàng)鏈上的珠子一樣，是一個接著一個出現(xiàn)的，不是一下子忽然出現(xiàn)的。她腦海中又浮現(xiàn)起刺繡鏡框中映出的那張臉。

小路兩旁的植物恣意地生長著，一叢叢高大的植物在風(fēng)中搖擺，蔓生植物匍匐在低矮的巖石上。路越來越陡峭崎嶇，他們走下一處陡坡，這里的樹木更高大古老，植被也與別處不同，生長著蕨類。四周一片寂靜，除了他們的腳步聲和談話聲，就再也沒有別的聲響了。

可是，突然間傳來一陣犬吠?，旣悂喯?，不，這不是一般的犬吠，是小狗發(fā)出的尖叫，是那種會高興地圍著人轉(zhuǎn)、傻傻的小狗。顯然它就在附近，然而，此處草木叢生，怎么也看不見它。突然，她吃驚地發(fā)現(xiàn)：這狗叫聲和她聽到的從度假屋外花園里傳來的狗叫聲一樣。

瑪麗亞趕上了大人們。

“附近有只狗迷路了，一直在尖叫呢。”

他們停下來，腳步聲停止后，周圍異常安靜，只有風(fēng)聲和海浪聲。還有那只狗的叫聲。

“親愛的，哪兒有狗叫呢？”

“就在這兒附近，可憐的小狗看來處境不妙，叫聲有點(diǎn)歇斯底里?！?/p>

四個大人看看周圍，又看看彼此。大衛(wèi)叔叔莫名其妙地?fù)u搖頭。

“嗯，我想我什么也沒聽見?！备Ｋ固靥f。

瑪麗亞茫然地看著他們，聆聽著小狗的叫聲。

那只狗的叫聲已經(jīng)變得極度瘋狂了?，旣悂喯?，它發(fā)狂一定是因?yàn)榘l(fā)生了什么事情。這時，卻有另外的噪聲把叫聲淹沒了，這是什么東西在奔涌、撕裂和滑動時發(fā)出來的，仿佛突然間整個世界都在移動。此時此刻，小狗發(fā)出了極度痛苦的叫聲，有人在大喊，是孩子的聲音。

“哦……”瑪麗亞說，噪聲灌滿了她的兩耳，越來越大，將一切淹沒，她緊緊地抓著路旁的樹干，因?yàn)槟_下的大地突然間晃動起來。

“瑪麗亞，你是怎么回事？”她爸爸生氣地問。他剛一說完，噪聲就停止了，狗叫聲也消失了，腳下的小路又變得平穩(wěn)了，瑪麗亞松開了手中的樹干。

“沒什么?！彼f。

世界又變堅(jiān)實(shí)了，狗叫聲沒有了，其他奇怪的噪聲也隨之消失了，可一切仿佛不太真實(shí)，就像昨天刺繡鏡框里出現(xiàn)的女孩的臉一樣，似乎片刻之后就根本不存在了似的。

這時，大家望著前面崎嶇陡峭的山路都覺得有點(diǎn)筋疲力盡，于是決定早點(diǎn)往回走。走到街角的時候，瑪麗亞想起口袋里的50便士，還有早想買的日歷，便走進(jìn)商店買下來。

“哇，看看瑪麗亞把她的錢都花在哪啦？”她爸爸說。

他們驚奇地盯著日歷。大衛(wèi)叔叔說：“非常漂亮，很棒的老式圖畫?！?/p>

她看到了日歷上9月的圖畫，畫上是小鎮(zhèn)和左側(cè)海岸線的景色。

“我來瞧瞧……”大衛(wèi)叔叔說，“我們是在那兒嗎？”他粗大的手指指著畫里的一個點(diǎn)問，“后來小鎮(zhèn)變大了，那時候那里只有兩三棟房子?！?/p>

“其中一棟就是我們住的?！爆旣悂喺f。

“那邊就是我們剛剛走過的地方，從這幅畫來看，懸崖后來受到了一些侵蝕?！?/p>

她注意到圖畫下方一角有幾個小小的斜體字：“1840”。是1840年以后發(fā)生的變化，但蘇珊和哈里特當(dāng)時還沒有出生呢?，旣悂喯?，是不是……一個念頭，令人不安的念頭鉆進(jìn)了她的腦子里，就像一片陰云似的不肯散去。

“真是有趣，”大衛(wèi)叔叔說，“能看到一個地方的變遷，這種事情……”

傍晚時分，來訪的客人走了，福斯特一家又恢復(fù)了自己的平靜生活?，旣悂啺讶諝v掛在她房間里，翻到了8月那張。

馬丁和瑪麗亞正在灌木叢中玩搭帳篷游戲。

“好的，你去那邊再看看還能找到什么可以用的?！瘪R丁說。

瑪麗亞趴在地上，匍匐穿過低矮的灌木。她的膝蓋忽然碰到了一塊硬東西，牛仔褲被撕開一個三角形的裂口。“噢……”她驚呼道。

“怎么了？”

“我的膝蓋受傷了?！爆旣悂喺f著忍住了眼淚，血珠從傷口滲出來。她低下頭，想看看自己碰上了什么東西。

那是一片生銹的鐵條，上面到處是斑駁的黑色油漆，連著一根粗粗的鏈子?，旣悂喴焕?，鐵鏈從腐爛的落葉中露出來，它系著的是一個長方形鐵塊，上面還打著洞。

馬丁的臉從灌木叢中露出來，他問：“你沒事吧？”

“沒事。”

“那是什么東西？”

“不知道?！?/p>

“我們把它拉出來看看吧，也許有用。”

他們費(fèi)了一番力氣，終于把沉甸甸的一大堆全都弄到草地上。馬丁若有所思地繞著它們轉(zhuǎn)了一圈。

“這是一架秋千?！爆旣悂喺f。

馬丁不解地望著她。

“那些是秋千的側(cè)面，鐵鏈拴著那根鐵條，有洞的鐵塊是座位?！?/p>

“沒錯，”馬丁說，“你說得對?！?/p>

我早知道它一定就在附近某個地方，她想，因?yàn)樗恢痹谟酶轮ǜ轮ǖ穆曇舾嬖V我。她知道，這是蘇珊和哈里特的秋千，她們把它繡了出來，還有那條黑狗，我都聽見了它們的聲音。

“快點(diǎn)，”馬丁催促道，“我們快行動吧。”

他倆把秋千的架子按照正確的方向放在草地上，把它立起來了，只不過角度有些傾斜，讓人看了不舒服。另外，它有很多鐵銹。除此之外，它仍是一架漂亮的秋千。

“我們需要螺絲刀，”馬丁說，“螺絲，黑色油漆和兩把刷子，還有除銹的工具?？烊フ夷銒寢屢??！?/p>

“我要第一個蕩秋千，否則我不去?！爆旣悂唸?jiān)定地說。

馬丁盯著她看了片刻，說：“好吧，但是你得快點(diǎn)?！?/p>

“你想要什么？”瑪麗亞媽媽問，她驚訝地望著窗外，草地上突然冒出了一架秋千?！疤炷模旣悂?，你怎么能舉得起……”

螺絲刀和螺絲弄到手了，但黑色油漆和刷子還沒有。瑪麗亞媽媽走出房子，惴惴不安地看著馬丁用工具安裝秋千。

“好了，”馬丁說，“現(xiàn)在牢固了……來吧，試試看。”

“不行，”瑪麗亞說，“還沒有刷油漆?！?/p>

“我還有65便士假期零花錢……”

他們在商店里買到了發(fā)亮的黑色油漆，還有一些砂紙和兩把袖珍刷子。現(xiàn)在總算裝備齊全了。

“要先把銹磨掉，”馬丁說，“否則的話，油漆就刷不上去?！?/p>

鐵銹除掉以后，開始刷油漆了。夕陽慢慢落在房子后面，他們都沒有說話，在友好的沉默中刷著秋千?！疤衾病瘪R丁說，瑪麗亞點(diǎn)頭表示贊同。她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刷油漆真的是最有意思的事情了，比游泳或滑冰都有意思。刷漆的時候，要把刷子浸在油漆里面，在油漆桶邊緣刮掉多余的油漆。先把刷子放在黯淡無光的秋千上，然后奇妙地來回一刷，銹跡斑斑的表面便變成了油黑閃亮的顏色。然后讓座椅的每一處卷曲和花紋重現(xiàn)光彩，最后躺下來給秋千底部上漆……

“干完了?！瘪R丁說。

他們后退一步，審視著秋千，只見它閃閃發(fā)亮，仿佛獲得了新生。

馬丁說：“明天，等它干了……”瑪麗亞點(diǎn)點(diǎn)頭?！霸缫稽c(diǎn)，早飯后就來?！闭f完，他便穿過樹籬，回到旅館那邊，他還得給媽媽解釋他全身上下都沾上黑色油漆的原因。

暮色中，瑪麗亞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秋千慢慢消失在夜色里，風(fēng)兒輕輕拍打窗戶，還有秋千在悠悠作響。明天，我要第一個去蕩秋千，想著想著，她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她走到草坪邊等著馬丁。

他終于來了。

瑪麗亞坐在座椅上，座椅很硬，她隔著牛仔褲都能感受到座椅的圖案、孔洞和卷曲，她還能感受到陽光在座椅上留下的溫度。

開始蕩啦，秋千擺動的幅度越來越大。每次蕩到最高處時，她都會迅速瞥一眼底下的房子和圣櫟樹，從空中俯瞰，看不到它粗壯的樹干，它顯得非常細(xì)小，就像一棵樹苗……度假屋也變了模樣，更像刺繡上的褐色房子，而不是白色的，露臺上整齊地擺滿了開著鮮花的花缸。她用力蕩得更高，好讓它蕩到最高處時停頓片刻，她感覺到一股涼風(fēng)鉆到她兩腿之間，她的褲管會鼓鼓地飄起來，往下蕩的時候，腦后飄逸的頭發(fā)被吹到前面來，將她的臉完全遮住……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秋千在草地上方來回畫著半圓?，旣悂喰南耄蚁胍恢笔幥锴?，永遠(yuǎn)不停，我要一直蕩啊蕩……

她一門心思想著這些，完全沒有注意有人在大喊：“該輪到我啦，這不公平，壞蛋！”她假裝沒有聽見，只顧著俯沖下來再沖上去，她的雙腳掠過草坪，又飛到了天空上，仿佛下面在等著蕩秋千的是蘇珊，小狗費(fèi)多繞著圈子跑來跑去，汪汪叫著……

“該我啦！”馬丁說，“該輪到我啦，你都蕩了好久了……”

瑪麗亞停止了往后靠的動作，秋千的擺動也漸漸慢下來。她坐在秋千上盯著馬丁和陰郁的圣櫟樹，還有度假屋清爽的白色墻壁和露臺，露臺上雜草叢生，頗有點(diǎn)衰敗的感覺，也沒有花缸。馬丁皺著眉，嘴里嘟囔著。

“到底怎么回事？你看上去好奇怪?！?/p>

“你也是?！爆旣悂喢摽诙?，眼里猛地噙滿淚水。她跑進(jìn)房子，沖回自己的房間。

瑪麗亞懊惱地在房間里待了兩個小時，她內(nèi)心充滿了負(fù)罪感。平心而論，當(dāng)時的確該輪到馬丁了。于是，瑪麗亞忐忑不安地躲在樹籬旁，準(zhǔn)備一直等著馬丁。

午飯前，他出現(xiàn)了。

“對不起?！爆旣悂喺f。

“對不起什么？”

瑪麗亞明白了，對于像馬丁這樣經(jīng)常要面對吵吵嚷嚷的一大家子的人，幾小時前的怒氣早就煙消云散了。

“對不起，我剛才沖你發(fā)火，還不讓你蕩秋千?！?/p>

“沒關(guān)系的，”馬丁高興地說，“不管怎么說，我還是蕩了。感覺不錯，對吧？”

“那就太好啦?！爆旣悂喕卮?。

接著，兩人便輪流蕩起秋千來，一人蕩5分鐘，一直玩到吃午飯。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