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災難事件的應急救援和事故調查中，許多救援和處置工作人員辛苦付出，可在表彰這些集體和個人卻容易遭到公眾的譴責，這一現(xiàn)象需要我們反思。文章從網(wǎng)絡時代媒體和公眾溝通的特點、突發(fā)事件的特性等幾個方面分析了問題產生的原因。

關鍵詞：災難事件;輿情：媒體溝通

順應時代的發(fā)展，應急管理部門越來越重視公眾對具體突發(fā)事件的反應，也將相當大的精力放在了應對媒體和與公眾溝通方面。但是，由于缺乏危機與應急管理的經驗，相關部門在處理突發(fā)事件時常常不能令公眾滿意。比如， “東方之星”號客輪翻沉事件。誘發(fā)該次輿情事件的原事件發(fā)生在2015年6月1日?！皷|方之星”號客輪在湖北監(jiān)利段遇到大型災害天氣而沉沒，四百多人死難，只有12人生還;國務院認定此事件是一起特別重大災難性事件，其間有大量責任人需要為此負責，從中也發(fā)現(xiàn)了很多安全生產、應急應對中的問題。逝者親屬的情緒還未平復，事件的處理尚未結束，湖北省突然公布了《關于“東方之星”號客輪翻沉事件湖北省救援和處置工作先進集體和先進個人擬表彰對象的公示》（以下簡稱《表彰公示》），令公眾無法理解和接受，引發(fā)了網(wǎng)絡上輿情的激烈反應。我們分析利用搜索引擎快照技術采集到的數(shù)據(jù)，發(fā)現(xiàn)這樣的新聞后點贊的人非常少，相反，絕大多數(shù)人選擇了“反對”。還好，湖北省意識到這個問題之后，迅速將報道從網(wǎng)上撤下。即便如此，表彰事件依然在公眾群中造成了較大的影響。

文章從中國文化、網(wǎng)絡時代特色、新聞媒體特點、突發(fā)事件特征等幾個方面分析了問題產生的原因，探討了在應對災難性突發(fā)事件時如何界定功過、如何表彰，并為如何妥善應對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應急管理中的民意提出對策建議。

一、“事功文化”的淵源與表現(xiàn)

中國的“事功文化”包含“爭功”和“諉過”兩方面的內容?！肮摹痹谥袊皇菒u辱，在中國文化中“立德、立言、立功”是成功的標志，世人皆有功利之心。被表彰是因為有功，“建功立業(yè)、功成名就”是許多有志氣的人追求的人生目標：經過不懈努力建立功勛，成就大業(yè);功業(yè)建立了，名聲也有了。“功”一般指“功勞”、“績效”，是那些相對而言需要付出格外的努力和勞動所獲得的超乎尋常的功績?；谠谥袊恼误w制中，晉升、提拔多會和日常所積累起來的“績效”、“功勞”有相關關系，那么，“積功而進”的情況也就格外普通和平常，而因為這樣的“功”不可能成為每個人的常態(tài)，所以，爭搶這樣的“立功”機會也就成為一種必然選擇。

從史學典籍中看，中國的“爭功”自古就有，如果說《書·大禹謨》中的“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爭功”中這個詞還有比較積極意義的話，《荀子·富國》中“事業(yè)，所惡也;功利，所好也。職業(yè)無分，如是則人有樹事之患，而有爭功之禍矣”的“爭功”就有為了利益而爭奪之意了，《史記·蕭相國世家》：“漢五年，既殺項羽、定天下，論功行封;群臣爭功，歲馀功不決?！倍度龂萘x》中第一百十八回的回目是《哭祖廟一王死孝 入西川二士爭功》，將“爭功”的做法演繹到極致，最后的結果是，管理者（司馬氏）的目標達到了，但是爭功者最后卻自相殘殺，都沒有好的結果。歷史告訴我們，“爭”是應該避免的一種狀態(tài)，在現(xiàn)代政府治理框架內，應該提倡“各司其責”的行為和做法，盡管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能責任到人，也要盡量減少遺漏。

中國的管理者也會通過“計功受賞、計功受封、計功受爵”等形式滿足人們對于功利的需求，并通過各種形式“事功”?！肮Α蓖员碚玫男问匠霈F(xiàn)，其中有精神層面的，通過口頭的（大會、廣播等）或書面的（通報、證書等）形式進行，也有側重于物資層面的，通過獎品、獎金等形式進行。有史以來“爭功”現(xiàn)象屢見不鮮，政府從政策上要保證爭功對大家有一定的吸引力，才會使得個人對于“建功立業(yè)”趨之如鶩?！盃幑Α币环矫媸钦咴斐傻?另一方面群體的爭功行為也使管理者更傾向于利用這種心理，來達到目標。這樣一來，管理者會利用政策提供給大家更多的功利機會，群體的爭功行為有時會造成機構正常職能和執(zhí)政行為的受阻礙和不通暢。政府的運行其實更應該多依賴于職責的清晰界定，履行過程的邏輯嚴密，以及出現(xiàn)問題能夠依照規(guī)則條文標準流程來完成應對處置，處置不當則有問責的理由和依據(jù)。而不是在事情出現(xiàn)后，大家都認為自己在超越職責權限來行事做事，然后管理者需要對這樣的“功”進行大量的“表彰獎勵”。

那么，在“東方之星”事件中，是否存在需要被表彰的“功”？該如何界定那些被表彰人員的“功”？突發(fā)事件的特性決定了，即使管理者每一步都選取最優(yōu)方案，也不一定能完美處理突發(fā)事件，因此，筆者建議考核管理部門的“功”時，采取過程評價與結果評價相結合的評價方式。借鑒一些學者的觀點，按照應急處置的過程與結果，可以將其可以分為理想型、有功型、無過型、有過型四種類型。

理想型是應急處置的最佳狀態(tài)，是指在處理過程中事件被很好地控制和合理地處置，花費不多，沒有出現(xiàn)明顯的失誤，并且獲得了讓公眾滿意的結果。

有功型也是應急處置比較理想的結果，是指在處理過程中事件被很好地控制和合理地處置，但花費高或者在處置中出現(xiàn)了明顯失誤。有功型因為處置結果比較理想，在公眾眼里也算是有“功”的。

無過型指沒有過錯，但處置結果不能令人滿意。有過型是最差狀態(tài)，指結果不理想、成本高或有重大失誤，應急處置部門應該被追究過失責任。

我們認為，功勞應根據(jù)過程和結果的情況來綜合評定：只有對于理想型和有功型兩種有“功”情況，才能進行表彰;針對無過型和有過型的應急處置，不應給予表彰和獎勵，事后應急管理的重點應該放在總結經驗教訓上。“東方之星”號客輪翻沉事件是“一起由突發(fā)罕見的強對流天氣——颮線伴有下?lián)舯┝鳌獛淼膹婏L暴雨襲擊導致的特別重大災難性事件。事故中，442人遇難，43人被處分追責?？梢钥吹健皷|方之星”事件是典型的無過型事件。因此當表彰消息出臺時，超出了人們的心理預期，勢必招致公眾的反感甚至譴責。其實，在整個事件中，人們反感的不是“表彰”這種形式，而是無法接受“東方之星”這樣一起應該總結教訓的特別重大災難性事件以表彰的形式結束。

二、“事功文化”中的群體認知差異

“東方之星”表彰事件遭到公眾譴責，是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的特有產物。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公眾的生活越來越離不開網(wǎng)絡，許多信息都來自網(wǎng)絡。

2000年-2010年十年間，我國媒體構成比例變化的兩個顯著趨勢：趨勢一，網(wǎng)站所占比例在快速增加;趨勢二，報紙、雜志等紙媒萎縮明顯。網(wǎng)絡是“東方之星”號客輪翻沉事件新聞傳播的主力。在百度中輸入“東方之星客輪翻沉事件”，得到1，500，000個相關結果;輸入“東方之星客輪翻沉事件調查報告”得到1，540，00個相關結果; 輸入“東方之星客輪翻沉事件表彰”，得到1，570，000個相關結果。僅新浪新聞一篇《東方之星救援表彰公示名單“消失”》的文章就有2017人參與其中。數(shù)字如此龐大的讀者群是傳統(tǒng)紙媒無法想象和實現(xiàn)的。同時，公眾借助互聯(lián)網(wǎng)互動平臺集合為一種群體的力量，表現(xiàn)為強大的輿論力量，讓人無法忽視。

信息化時代背景下，網(wǎng)絡作為“東方之星”事件中的主要傳播媒介，使得事件的影響范圍和擴散速度都超乎以往。同時，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傳播主體的公眾化成為必然，個人被賦予了更大的權利。

《湖北擬表彰352個救援‘東方之星先進集體個人》的消息發(fā)布。《網(wǎng)易新聞》轉發(fā)這則消息后，4296人在短時間內通過網(wǎng)絡發(fā)表自己的看法，有人直接表示激烈的憤慨，有人對表彰對象提出質疑，還有人提出了對事故的處理建議。

大衛(wèi)·斯特恩曾指出，“除我之外，無人能代表我”。表彰決定代表的是救援部門的意見，發(fā)表意見的是公眾的個體感受。當應當代表社會大多數(shù)人群的政府單位未能代表同多數(shù)民眾趨同的價值觀或者未能表達該有的立場態(tài)度時，多數(shù)個體表達出的自身態(tài)度、立場、觀點卻趨于一致，在輿論場中自發(fā)快速匯集，集合為一種群體的力量，形成輿論，又在媒介便利的條件下，迅速發(fā)展成了此次輿情事件。在傳統(tǒng)媒體時代，參與地震、泥石流等不可抗拒自然災害救援的人員也會被表彰，只是表彰單位沒有機會和必要將表彰決定發(fā)布在網(wǎng)上，讀者群和受眾群是被表彰的單位，也就不會引起如此的多面的反應。

不同的環(huán)境場中存在著不同角色的參與者，從表彰單位的角度出發(fā)，每個被表彰的單位和個人都做了所應承擔的職業(yè)和社會責任之外的工作，對做了“職責之外”工作的人員應該表彰。表彰單位代表的是群體的意見，發(fā)表意見的是個體的感受，勢必存在不同的看法和觀感。這對于在功利環(huán)境場之外的民眾來說，不涉及自身利益，只關乎道德評價，輿論訴求自然膨脹。

從新聞傳媒的角度來看，對參與突發(fā)事件的相關人員和單位的表彰一定要尊重新聞宣傳的客觀公正的基本原則，特別要注意方式方法。雖然網(wǎng)絡有別于報紙等傳統(tǒng)媒體，但在中國民眾心目中，網(wǎng)絡仍然保留了民眾對媒體的樸素期望：以客觀公正為主，彰現(xiàn)人性的光輝，被表彰對象應該是無私的、光明的、受人尊重的。

三、突發(fā)事件與“事功文化”

管理者表彰的初衷是調動管理系統(tǒng)參與者的積極性，有效利用“事功效應”鼓勵參與者為了獲得更多的功勞而更加努力，從而帶來應急救援管理系統(tǒng)整體效益的提升。然而在“東方之星”這場導致400多人死亡的重大災難性事件中，并不存在“功”。

在我國現(xiàn)階段的突發(fā)事件安全與應急管理領域，存在著一定的“爭功”和“諉過”現(xiàn)象。爭功的具體表現(xiàn)為：一次重大突發(fā)事件之后，參與應急管理不同方面的組織或個人常常會認為自己在應急管理中的功勞最大，期望獲得更多的嘉獎或職位上的提升。諉過的具體表現(xiàn)是：當突發(fā)事件的安全與應急管理工作不利時，相關參與者又會極力推脫責任。

應急管理與其他公共管理相比，爭功更明顯，這是因為應急管理領域的功勞評定和獎勵有以下特征：

（1）由于突發(fā)事件是不定期發(fā)生，并且每次發(fā)生的情況都不一樣，管理者難以制定通用的客觀的功勞評價方法，這使得每次評定時都要結合具體事件進行評定，容易增添主觀性。

（2）由于應急管理是一項需要各個不同職能部門互相配合協(xié)同工作的活動，所以不同部門有不同的職責和工作任務，而每個部門的工作都可能是影響應急管理效果的關鍵工作，這種情況下，很難定義與區(qū)分哪個部門功勞更大。

在公眾理念中，天災難以預測和阻止，人禍卻可以預防和制止。在災難性突發(fā)事件產生了“災難”的結果，因此人們會產生“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心理。在“無過型”事件中，應盡量避免以應對災難的名義進行公開表彰，此外還應注意選擇合適的形式和恰當?shù)姆秶?。尤其是在處理類似“東方之星”這種有重大人員傷亡的事件面前，一旦表彰不當，十分容易造成集體的抵觸心理。

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文化特色，如前所述，中國人更傾向于用爭功和諉過等方式來獲得更大的利益。這種文化因素也同樣影響到應急管理。在應急管理中，同樣是災難，人們對天災表現(xiàn)出的是寬容，對人禍則是激憤;對應對天災時的群體作為點贊，對個體表現(xiàn)則容易嫉妒;對精神方面的獎勵表現(xiàn)為理解，對物質獎勵則喜歡爭搶。與表彰相對應的就是“諉過”，在一個管理系統(tǒng)中，往往爭功和諉過是同時存在的，人們發(fā)現(xiàn)有一些看起來和事件沒有直接關系的集體和個人被列入表彰名單，就忍不住大放厥詞。其實被諉過的人同樣存在這些問題，如人們覺得一些看似和事件沒有直接關系的人和單位受到處罰是理所應當，沒人為他們出面呼吁。

四、應對措施

隨著公眾對公共安全重視程度的日益提高，應急事件的應急過程、應急能力和善后處置手段等都倍受公眾關注，尤其是對救災人員的獎勵，更成為公眾的關注焦點。人們在事件的應急過程并沒有爭功的意識，爭功只體現(xiàn)在應急管理的最后階段，即獎懲階段。管理者既可以利用“表彰”來提高人們參與應急救援工作的積極性，也可以通過“諉過”來減少人們在應急事件處理中的推諉扯皮。在“東方之星”這樣的重大災難性事件的應急管理中應盡量避免采取“表彰”的方式而應采取“諉過”的方式來督促相關部門積極參與應急管理。

表彰表面是在肯定功勞，而實質上是對功勞背后可能獲得的權力、地位、物質利益、名譽等，我們可以把這些都統(tǒng)稱為“收益”。制定合理的應急管理績效評價制度和獎懲制度可以減少民眾的抵觸和抗拒心理，但突發(fā)事件的性質決定了功勞的多少難以用客觀標準衡量。目前，我國的應急管理中許多責任規(guī)定尚不夠清晰，責任混淆不清，很難分清功勞的來源與多少。

解決問題的根本在于明確的責權劃分。2007年頒布的《突發(fā)事件應對法》第63—67條明確了地方各級人民政府和縣級以上各級人民政府有關部門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在突發(fā)事件應對中不履行法律職責的應承擔的法律責任。

法制是根本，國情是參考。確責、履責、問責，共同的字是“責”，突發(fā)事件的“責”是最不好界定的。一旦責任明晰，處罰起來就有理有據(jù)，無懈可擊。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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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李立（1989.08- ），大學本科，經濟師，河南省農業(yè)科學院，研究方向：科研人才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