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于秋天,但我出生時的秋天是整個秋天里最盎然的一段,是金秋。
這篇散文我寫于秋天,完稿于初冬,似乎又是金秋過后的落寞、枯寂。
我的“大散文”創(chuàng)作開始于高二,“大散文”這個概念是由賈平凹先生提出的,提出“大散文”的概念主要是為了反對甜膩的、花花草草的、小肚雞腸的一類文風(fēng),倡導(dǎo)散文的大氣、清正,提倡把散文的路子拓開,使越分越細沉淪為小家子氣的散文廣大門路,所以賈平凹先生喊出了“大散文”的話。“大散文”的觀念說出后,引起了散文界長時期的爭論。在我看來,“大散文”無疑是對于散文這種問題的創(chuàng)造性思考。我從一個寫作者的角度出發(fā),寫作的目的就是為了向讀者傳達自己的“經(jīng)驗”,這種“經(jīng)驗”一定是帶有主觀性的,但要能夠引起別人的共鳴,而高明的寫作者,往往具有敏銳的洞察力,他可以把常人都有的,卻說不清道不明的“經(jīng)驗”,用富有美感的形式表達出來,從而喚醒潛藏在讀者生命角落中的某種隱秘性“經(jīng)驗”,這樣的寫作者往往可以真正觸動讀者。因此,作為寫作者,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為自己這些已有“經(jīng)驗”的傳達,不斷尋找藉由語言表現(xiàn)出來的可能性。進而我們就可以得出,選擇什么樣的文體來進行寫作主要取決于你想傳達的“經(jīng)驗”是什么,它適合用哪種文體來傳達。
2018年對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一年,我迎來了“弱冠之年”,很多思想的水系在我“心靈的河口”匯合,并呈扇狀分布,面對我青春期出現(xiàn)的“沖積平原”,我需要去整理這塊“新陸地”的輪廓、起伏等,但這個工程是浩大的,所以我能做到的傳達或許應(yīng)該選擇一個較小的切口,因而我就萌生了“用整個秋天去解釋一片葉子的紋理”的想法。選用大散文的形式來為這種思考“賦形”是再恰當(dāng)不過的了。大散文有著散文自由靈活的特點,會使得“解釋”更自如,抒情上不受限制,即訴諸“整個秋天”的情緒也不會有滿溢之感;另外提到解釋的對象——“葉子的紋理”,采用大散文的形式也是頗具優(yōu)勢的?!凹y理”是細致的,“葉子的紋理”又是一般人懶于觀察的,要解釋清楚“葉子的紋理”,必須把“美感”和“深刻”放置于寫作天平的兩側(cè)。這種美感是自然地流露,這種深刻同樣不能顯得刻意?!俺C揉造作”與“過度引申”在解釋“葉子紋理”的過程中都是大忌,“過度引申”不但不能讓主題深化,反而讓精致的葉子淪為水里的月亮,如果再采用“矯揉造作”的筆法寫作的話,那這個過程無異于“猴子撈月”。
在我試圖用整個秋天去解釋一片葉子的紋理之前,我有幸在金秋十月踏進上海交通大學(xué)的校園,在交大徐匯校區(qū)大禮堂與中國作協(xié)副主席、“大散文”的提出者賈平凹先生相見。賈平凹先生也向我們談到了“經(jīng)驗”的問題,他說:“假如我們一車人外出考察,如果是上午十點,我提議吃午飯,可能沒有人回應(yīng);如果是十二點,也許大家并不餓,大家也會響應(yīng)我,同意我去吃午飯的提議?!彼酝ㄋ椎睦幼屛覀冎懒藗鬟_“經(jīng)驗”要符合讀者的心理,契合社會的文化心理,這就包含一些約定俗成的習(xí)慣,甚至是人們長期以來形成的一些思維慣性,作為一個寫作者這些東西都應(yīng)該深諳。在賈平凹先生著作的分享會后,我向他提了一個問題:“德國漢學(xué)家顧彬先生認為將來世界文學(xué)的主流應(yīng)該是短篇作品,而您一直以來,提倡大散文,專注于長篇小說的創(chuàng)作,這樣的創(chuàng)作理念會不會與未來世界文學(xué)的發(fā)展潮流之間形成一種張力?”賈平凹先生給我的答案是:“社會越浮躁,能讓人平靜下來去讀的作品就越可貴。人們越喜歡快餐式的閱讀,我就要寫得越仔細、越詳盡,把故事講得越完整,這樣的文學(xué)才有尊嚴感?!彼脑捝钌钣|動了我,堅定了我想解釋一片葉子的紋理的信念。
當(dāng)我在決定寫下《縫合》這篇散文之前是有一定思考的。也許在我們的生命體驗中“縫合”這種經(jīng)驗是無處不在的,但又是被忽略的。在現(xiàn)代化程度不斷提高的今天,有形的“縫合”已經(jīng)慢慢被人們淡忘了,無形的“縫合”更難以引發(fā)人們的思考。對于痛苦人們會有焦灼感,痛苦過后人們會有欣慰感,但從痛苦到不痛苦之間,在每一次的情緒發(fā)生微妙轉(zhuǎn)變之間,再把過去歸置并迎接未來之時,其實我們都在或多或少地經(jīng)歷一個過渡階段,也就是“縫合”。所以我寫這篇散文的目的,我愿意用一整個秋天去解釋一片葉子紋理的原因,正在于想喚起讀者的“縫合感”。
在這篇散文材料的選取過程中,我特意選取了一些和我生活密切相關(guān)的所見所聞,他們都與“縫合”有關(guān),卻又形成一個相對獨立的單元,每一個部分之間有相對自然的過渡。“縫合”本身就成了貫穿整篇文章的脈絡(luò)。我所寫作的內(nèi)容也許是大多數(shù)人都能夠在生活中遇到并有所體驗的事,它們并不“驚天動地”,但又是足以牽動我們心情的強大“因子”。誰又可以否認,對我情緒產(chǎn)生強大影響的,促使我們的想法產(chǎn)生強烈觸動的,在某種程度上決定我們?nèi)松窬值模痪褪俏覀兩磉叺哪菐讉€人、那幾件小事嗎?如果對于宏大的人類歷史還不能夠完完全全把握,因為年齡和閱歷的局限還不能夠從個人的主觀生命體驗中跳脫出來,那么去寫自己熟悉的事物,去描繪生命中那些動人而浪漫的細碎,進而透過這些細碎看世界、看生活在這個世界里的人,則不失為一種好的選擇。
不經(jīng)意間,你就能和我一樣,可以用整個秋天去解釋一片葉子的紋理。
一轉(zhuǎn)眼間,我就可以同你一起,從一片葉子的紋理里看見一整個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