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澤明
對于那些經(jīng)常來敲我的門、渴望當導演的人,我最想強調(diào)的是:今天拍一部電影要花很多錢,而成為導演也是很難的。你必須學習并經(jīng)歷各種事,才能成為導演,這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實現(xiàn)的。
但如果你真想拍電影,那你就先去寫劇本,你只需要紙和鉛筆。只有通過寫劇本,你才能知悉電影結(jié)構(gòu)的細節(jié)和電影的本質(zhì),這就是我要告訴你們的,但你們還是不會去寫,因為你們發(fā)現(xiàn)寫作太苦了。沒錯,寫劇本是一個辛苦活。然而,巴爾扎克說過,對于作家來說,最基本和必需的就是要耐得住一次只能寫一個詞的枯燥,那是當作家的首要條件。如果你記住了這一點,再去看巴爾扎克的大量作品,你就會覺得他實在令人驚嘆,因為他寫了大量文章,我們一輩子都讀不完。
你知道他是怎么寫的嗎?過程很有趣:他草草寫完,就立刻送去印刷,一頁會印在很大的一張紙上,然后他就在空白處修改,只有極少的部分不會被修改;最后,他會把那些修改后的文稿再送去印刷廠。這是一種很好的工作方法,雖然對于印刷廠的人來說,也許挺難過的。
巴爾扎克寫出了那么多的文章,但最基本的方法,是要有一個詞一個詞寫下去的耐心,直至達到自己所需的長度。太多人缺乏這種耐心了,但是一旦你習慣了,寫起來就會毫無困難。當日本電影大師成瀨巳喜男和我待在一個小旅館里寫作時,我常去他的房間拜訪,他的桌子上會放著紙和一支鉛筆,我們說話時,他就時不時地寫點東西,隨后那就會成為他的一個好本子,變成有趣的東西。
但當我要看他寫的東西時,他只是輕輕一笑。他寫的那些角色,只是在屋里“做些事情”,沒有其他細節(jié)。這對于成瀨來說已經(jīng)夠了,因為他會去執(zhí)導,不需要那么具體,只是“做些事情”,就足夠有趣。乏味的寫作,必須成為你的第二天性。如果你坐下來靜靜地寫一天,能寫兩到三頁,即使這樣挺費勁的,但如果你能堅持下去,最終就能寫出上百頁。我想,今天的年輕人并不知道這個竅門,他們一開始就想立即寫完。
你去爬山時,被告知的第一件事,就是別去看頂峰,而是要專注于腳下的路,一步一個腳印地耐心攀登。如果你不斷看山頂,你就會泄氣。我認為寫作與此類似,你要逐漸習慣寫作,必須努力學著去尊重它,不是當成苦差,而是養(yǎng)成習慣,但大多數(shù)人傾向于中途放棄。
我告訴我的副導演們,只要放棄一次,就全完了,因為放棄成了習慣。一旦遇到困難他們就會放棄。我告訴他們,無論如何都要寫到最后,直至取得某種成果。我對他們說:“永不放棄,即使中途變得困難。”但當事情變得很艱難時,他們就放棄了,讓人惋惜。
此外,今天的年輕人不讀書,這也很讓人擔憂。我不認為他們中有人廣泛閱讀過俄羅斯文學。他們至少要讀些書,這是很重要的。要是沒有豐富的知識儲備,你就無法進行創(chuàng)造。
所以我常說“創(chuàng)造源于記憶”。記憶是你的創(chuàng)造之源,你不可能無中生有,無論它是來自閱讀,還是來自你的親身體驗,你的腦子里有東西,才可能去創(chuàng)造。從這個意義上來講,閱讀面廣很重要。當下的小說都不錯,但我覺得人們也應(yīng)該多讀讀經(jīng)典。如果要建一所電影學校,強調(diào)閱讀是非常重要的。
(岐岐摘自《青年博覽》2019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