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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源于生活的藝術(shù)

        2019-04-30 08:29:36劉穎
        北京紀(jì)事 2019年5期
        關(guān)鍵詞:毛猴柴火生活

        每一只毛猴都是于光軍的心血

        說起毛猴,在北京定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玩意兒,也一定是很多人童年里不可缺少的樂趣。而如今,毛猴已被納入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行列,作為藝術(shù)品被珍藏,毛猴逐漸地成為了一個時代的記憶。

        作為一名“90后”的小北漂,我自然對毛猴這一老北京藝術(shù)品毫無概念,但又被其生動可愛的形象深深吸引。偶然機(jī)會,我有幸結(jié)識到毛猴藝術(shù)家于光軍老師,懷著一探究竟的想法,我來到了于老師的家中,想要深入地了解毛猴背后的秘密。

        初見于老師,就被他的熱情好客所感染,在他身上看不出一點藝術(shù)家的架子,正因于老師的親切才讓我逐漸放下拘束,可以像朋友一樣侃侃而談。走進(jìn)于老師的家,先是被兩只小貓咪絆住了腳,從于老師對它們的寵溺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一定是一個熱愛生活且內(nèi)心善良的人。于老師家中像是寶藏庫一般,隨處可見各種藝術(shù)品、收藏品,小到石頭,大到字畫書法作品。據(jù)于老師本人說,他酷愛收藏,平時看到一些稀奇又喜歡的小玩意兒都要買回來,所以屋里擺放的這些寶貝可都是他的心頭摯愛。

        我格外注意到一個靠墻的展柜,透過玻璃窗,感覺里面像是一個與世隔絕的樂園,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毛猴,有的在釣魚、有的在堆雪人、有的在捉蜻蜓……每一只毛猴的動作和神態(tài)都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這里收藏著的不僅是于老師的童年,也是他大半輩子的榮耀。

        欣賞完作品后,于老師邀請我坐下,開始詳細(xì)地為我介紹毛猴的起源與發(fā)展。他告訴我,毛猴發(fā)源于北京,誕生于清朝中期。相傳,當(dāng)時在南慶仁堂藥鋪里,藥房的伙計經(jīng)常被賬房先生數(shù)落,那時候做伙計很不容易,為了養(yǎng)家糊口,只能低聲下氣看別人臉色行事?;镉嫴桓艺腥琴~房先生,只能忍氣吞聲,默默做事。有一次他在藥鋪里鼓搗中藥,忽然覺得蟬蛻和辛夷兩味藥材組合在一起像個小猴子。當(dāng)小伙計把毛猴做完后,其他的伙計覺得很有樂趣,開玩笑說這小猴尖嘴猴腮的樣子像極了他們的賬房先生,引得大家哈哈大笑。后來被掌柜的看到后并沒有責(zé)怪他們,反而對毛猴很感興趣,便詢問毛猴是如何制成的,小伙計回答道:“是采用白芨、木通、辛夷和蟬蛻四味藥材搭配而成的。以蟬蛻的嘴做毛猴的頭,四肢做胳膊和腿;以辛夷做毛猴的身子;以木通做毛猴的草帽,最后再用白芨當(dāng)膠把它們粘合在一起,一個毛猴就這樣完成了?!闭乒竦穆牶笥X得可以把做毛猴的藥材打包成猴料來賣。于是,他們用紙把四味中藥包在一起,不僅是藥材,還可以當(dāng)作工藝品的素材,有心靈手巧的人看到后會買下來回去自己擺弄。一傳十,十傳百,會做的人多了便開始到廟會上當(dāng)作玩物叫賣,逐漸的,毛猴這件工藝品開始在市面上傳播開來,成為了老北京特有的手工藝品。說到這,于老師告訴我,后來據(jù)研究表明木通對人的心臟不好,所以中藥鋪里不再對外銷售了,做毛猴也自然而然不再需要了。另外,現(xiàn)在的很多膠都可以取代白芨,所以毛猴發(fā)展到今天,主要以辛夷和蟬蛻兩味中草藥為主,若這兩個再被取代,那毛猴就失去了本身的意義。

        于老師的毛猴技藝是家傳的,他說:“男孩小時候都很淘氣,要是手里沒有玩的東西就會出去捅婁子,為了防止我出去惹事,空閑時候家人就開始教我做毛猴玩,做好一個能拿著玩挺長時間。我從小動手能力超強(qiáng),經(jīng)常自己做玩具,比如做各種各樣的槍,其他小孩都很羨慕我,有的小孩拿著自己家的大棗來跟我換槍玩,長此以往覺得很有成就感,朋友也逐漸多了起來?!闭f到這,于老師像個孩子般哈哈大笑起來,可以看出,于老師的童年很快樂,并且他將這份純真的快樂一直延續(xù)到現(xiàn)在,為簡單的生活增添了無限的樂趣。

        堆雪人的毛猴

        長大后,于老師開始忙于學(xué)習(xí),毛猴這門手藝擱置了很長時間,直到參加工作后的一天,他偶然看到商店的柜臺上擺著一只帶道具的毛猴,瞬間喚起了他童年的記憶。于是,他決定重新把這門手藝撿起來,迄今為止,已經(jīng)有30年之久了。一直以來,于老師都是一邊工作,一邊做著自己喜愛的毛猴,他跟我說,只有把它當(dāng)成一項業(yè)余愛好才能打造成精品,但要是把它當(dāng)成工作、當(dāng)作賺錢的工具,那工藝品便成了商品,從而失去靈魂。

        說罷,于老師拿來了他在廟會上買的“商品”毛猴和他做的毛猴對比給我看,他指著買來的毛猴問我:“你看看這個毛猴和我做的有什么區(qū)別?”我觀察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于老師看我一臉迷茫,也不再賣關(guān)子了,他說:“我做的毛猴全部是擬人化,每一個動作和狀態(tài)都是我親自擺好后才開始做,像是一個人一樣。你再看作為商品賣的毛猴,胳膊和腿是很隨意安上去的,只是個猴的形態(tài),沒有任何寓意?!甭犕暧诶蠋煹闹v解我恍然大悟,仔細(xì)瞧瞧,還真是這么回事!于老師似乎將每一只毛猴都賦予了靈魂。于老師接著說:“我現(xiàn)在每一件作品都有一個故事情節(jié),涵蓋了我的人生經(jīng)歷,能夠讓大家一眼就能知道每只毛猴在表達(dá)什么,若你作為一名參觀者,是愿意聽一個故事,還是愿意一掃而過呢?”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于老師的故事可不是瞎講,每一個故事都尊重事實、切合實際、還原生活。于老師說,很多老師的作品都有穿越的痕跡,讓人看著不舒服,做一個好的作品就像作家寫文章、畫家畫畫一樣,需要有完整的構(gòu)思,尤其是細(xì)節(jié),必須嚴(yán)謹(jǐn)。他每做一件作品前,都要回憶他的童年,比如小時候大家都玩什么、當(dāng)時的生活場景是什么樣的、人們是怎樣的生活狀態(tài)……他隨手拿了一只在捉蜻蜓的毛猴說:“比如逮蜻蜓就不能用黃色的樹杈,因為是盛夏的季節(jié),所以要采用綠色,下邊再加上草坪,會顯得更生動。再比如垃圾桶,一定是鑄鐵的,還得刷上綠漆,讓人一眼就能看出是20世紀(jì)六七十年代的東西,能夠瞬間把這一代人帶入到當(dāng)時的生活環(huán)境里,達(dá)到望物穿越的境界,這才是一件有靈魂的作品?!?/p>

        這也是毛猴藝術(shù)在傳承上的難點,于老師表示,目前為止還沒有正式培養(yǎng)傳承人,只是在進(jìn)行非遺進(jìn)校園的活動,小到幼兒園,大到大學(xué),多年來走進(jìn)了許多校園。于老師說:“現(xiàn)在的孩子除了學(xué)習(xí)工作外就是玩電子產(chǎn)品,幾乎沒有想踏踏實實拜師學(xué)手藝的。但在學(xué)校里作為一門休閑放松的手工課而言,學(xué)生的接受程度還是挺高的?!庇诶蠋熣J(rèn)為,做成一只毛猴簡單,但要完成一件擬人化并加有故事情節(jié)的作品,需要具有對藝術(shù)的悟性。

        于老師總覺得光憑嘴上說不能介紹明白,只能拿出來他最近新完成的作品舉例給我看。他一邊指著一邊說:“除了毛猴以外,這里邊所有的道具,比如柴火、車、樹等材料都由我親力親為。你看這只毛猴拉的人力車,是用3張像A4紙一樣的紙做成的,這樣折出來的弧度很自然,若要找1張同樣厚的紙折的話,折出的痕跡看上去會很不舒服。所以為了這個彎,只能一層一層地粘?!?/p>

        于老師又指著扛著兩捆柴火的毛猴問我:“你猜這個柴火是用什么做成的?”我本以為是掃帚尖上的穗,可于老師說:“再小的穗也做不成這么細(xì)致的柴火。這是我有一次用蒿子做道具的時候,掉在桌子上的殘渣,后來我收拾桌子時往手心里胡擼殘渣,突然覺得這些殘渣捆在一起像一捆柴火,而且顏色也和柴火的顏色相吻合。就這樣,我做了兩只扛柴火的毛猴,在今年的廟會上全賣了。所以說,做手工千萬不要花大價錢去買材料,有時候買的東西未必合適,比如這人力車,你未必能在市面上買到這么逼真的?!庇纱丝梢姡诶蠋煼浅I朴谟^察生活里的一點一滴,這不僅需要對藝術(shù)的靈動性,更需要有對生活的豐富經(jīng)驗和閱歷。

        作為非遺傳承人,于老師經(jīng)常去參加各類活動,在宣傳北京文化的過程中,于老師很少拉著人們介紹他的作品,他覺得,如果別人看不懂他的作品,還需要親自去介紹,那算不上是一件成功的作品,索性不去推銷。于老師認(rèn)為,好的作品會和人形成交流,他善于把自己的人生閱歷賦予到毛猴的創(chuàng)作中,因此,他的作品大多以老北京人的生活狀態(tài)為主。有一次,一位和于老師年齡相仿的人看到了一件毛猴推鐵環(huán)的作品,覺得非常親切,喜歡得不得了,仿佛一下子把他帶回了兒時年代。還有一次于老師到北京植物園做展覽,有個路過的老太太在他的攤位上止步不前,邊看邊笑,于老師過去問她:

        “阿姨,您笑什么呢?”

        “小伙子,這是你做的嗎?你趕上這生活了嗎?”

        于老師笑著說:“我要沒趕上怎么能把它還原呢。”

        老太太聽后對于老師贊不絕口:“你做得真細(xì)致,這里的火爐子、煙囪,還有接煙油的小桶,簡直和以前的生活一模一樣?!?/p>

        隨后老太太的一句話道破了作品的精髓之處,她說:“你做的這個屋子是北房吧。”

        于老師愣了一下回答道:“說實話,我都不知道我這是什么房,因為我從小在大雜院里長大的,記憶里就是這樣的一種生活情景,有砍柴的、挑水的、小孩子們在院里玩的……”

        老太太停留了許久后緩緩地離開了,就是這樣一件簡單的作品,打開她回憶的大門,喚醒了曾經(jīng)的記憶。所以說,藝術(shù)來源于生活,沒有生活的閱歷,藝術(shù)品也將會失去靈性。

        除了在國內(nèi)宣傳傳統(tǒng)文化外,于老師也常常代表國家到國外去進(jìn)行文化交流,把我們的中華優(yōu)秀文化傳播出去,讓更多的國家和國際友人了解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于老師回憶,以前去美國做藝術(shù)交流的時候,帶了一件反映老北京市井風(fēng)情的作品,里面有理發(fā)的、有鋦盆鋦碗的、有賣小吃的、有掏大糞的……說到這兒,于老師還特意向我介紹,當(dāng)時在四合院掏大糞的糞車要放在門口,糞工背著糞桶進(jìn)來,而作品里由于空間有限,要在有限的空間里將人物全部展現(xiàn)出來,所以引起了一位外國友人的疑惑,他問道:“掏大糞毛猴為什么和賣小吃毛猴離得這么近呢?”于老師耐心地告訴他:“在實際生活里,他倆離得挺遠(yuǎn)的,但是藝術(shù)作品是濃縮的生活狀態(tài),我要把掏大糞的毛猴拿遠(yuǎn)了您不是就看不見了嗎?況且,就算是在一條胡同里遇見了,二人也不能怎樣不是?”這位外國友人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老北京胡同的市井風(fēng)情

        由于美國人喜愛籃球運動,于老師去之前特意做了4組打籃球的毛猴作品,洛杉磯的市長看到后非常高興,捧在手里如視珍寶,于老師見此便說:

        “您喜歡就挑一件吧。”

        市長驚訝地看著于老師說道:“這么好的東西能隨便送給我嗎?”

        于老師開玩笑說:“那您還想舉行什么交接儀式嗎?”

        于老師的話引得在場的人哄堂大笑,這一笑打破了國界,融洽了氣氛。最后市長挑選了一件作品擺在了市政廳里。雖說民間藝術(shù)不參與政治,但偶爾也可以為政治服務(wù),洛杉磯市長將于老師的毛猴擺放在了市政廳,深切說明對于中國文化的重視與喜愛。

        于老師的毛猴藝術(shù)是我最喜愛的一項非遺項目,他將他的童年生活用自己喜愛的手工藝品的方式記錄下來,讓人敬佩不已。通過每一幅藝術(shù)品,我能對老北京的生活習(xí)俗一目了然,能深入其中了解老北京的歷史文化,我想這比聽一段故事、讀一篇文章、看一幅畫更令人難忘。

        通過和于老師的交談,能感覺到他是位灑脫之人,愛玩、好玩、會玩,他的生活很隨性,想玩的時候就瘋玩,想靜下來就會關(guān)上門在家里安安靜靜地做手工。用他的話說就是,有時候做起來會廢寢忘食,但他會以傳承中華文化作為精神食糧,支撐著他完成更多、更好、更精致的作品。

        (編輯·劉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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