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開芬 ??
蔡崇達的《皮囊》以類似于自傳的形式,講述了童年至青年身邊的人物,從倔強的阿太、偏癱的父親到身邊的阿小、厚樸等,各以血淚向世人展示了皮囊與靈魂的糾葛。本文擬從皮囊對靈魂的折磨、靈魂被皮囊所束縛、皮囊與靈魂的歸處三方面來展現(xiàn)作者的追問,以進一步發(fā)現(xiàn)作者對生活意義的思索。
對生命意義的追問歷來是文人的寫作主題之一,生命是中西文學中永不褪色的主題,在文學的歷史長河中,眾多作家對生命詮釋有著特有的偏愛。生命的載體就是一具皮囊,也是每一個靈魂所依托的地方。靈與肉相互對峙、彼此分裂的羈絆從古至今,無論中西方都在探索,靈肉一體的歸宿,便是生命意義的呈現(xiàn)。作為生命個體,不同的人生經歷造就了人對生命意義的詮釋的不同。作為年輕的80后作家,蔡崇達書寫了新一代作家對生活意義的探尋之旅,從皮囊到靈魂的追問,既是他奮斗發(fā)展的價值觀的變化與對周遭事物的理解變化,也是他探索生命意義的思索過程。
一、皮囊對靈魂的折磨
《皮囊》的開篇是以阿太的故事開頭,也奠定了本書的基調。年少的黑狗達從未看懂這個大字不識的阿太。阿太是外婆的母親,當外婆突然撒手人寰,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她表現(xiàn)得異常的平靜;阿太手指不小心被切掉,在親人的慌亂中,她表現(xiàn)得事不關己;為讓年幼的舅公學會游泳,幾次無情地將他扔進海里,舅公差點被淹死,她也不在乎所有鄰居的詆毀。直到阿太離世,作者才明白阿太說的話“肉體是拿來用的,而不是拿來伺候的”。既然肉體不是拿來伺候的,那就不僅僅是皮肉之苦,就像當初阿太摔死那只雞說的話,“別讓這肉體再折磨它的靈魂”。
皮囊對靈魂的折磨沒有比殘疾來得更直接的。父親的偏癱,讓他從一家之主的“寶座”上滑落,最終父親形象崩塌。他從樂觀到絕望,從一開始嘗試堅強,用拐杖、做運動,到身體不斷下坡,大小便失禁,歇斯底里地向家人發(fā)泄,最后索性活成一個調皮的孩子。皮囊所折磨的不僅是父親,讓他不能重拾責任與義務,失去自由與尊嚴,折磨的更是一家人的靈魂。因為父親的偏癱,賢惠、乖巧的姐姐失去了愛情,本就弱小的母親要支撐整個家庭與外界落井下石的陌生人對抗,甚至還要為那代表著對父親顏面和愛情的房子背負著自私、任性的名聲,而“我”也走上了一條早熟的道路。
當然,疾病可以讓靈與肉深刻地感知彼此。在重癥病房的區(qū)域里,每一具皮囊都讓病人和家屬受到精神的折磨。人與人的關系在這里被重組,反而病人成為小太陽燃燒著本不多的生命力。病人們默默承受著身體的痛楚與死亡氣息的威脅。本該享受著青春校園生活的“我”,卻以穿越人流作為對生命的感知、充實在醫(yī)院的時間來抵制悲傷的占領、享受刻意與人疏遠的孤獨。
二、靈魂被皮囊所束縛
都說這靈魂的載體是皮囊,但不是每一個皮囊能都很好地為靈魂服務,拋開殘疾,美麗或丑陋都不一定。如果皮囊束縛了靈魂,那生命之花也將枯萎。說起文展,“我”是飽含崇拜感的,不僅因為他學習成績好,能看穿“我”因對未來迷茫而封閉自己“生病”的原因,而且在于他“是我見過的唯一一個降伏了缺陷的孩子”。因為文展是個兔唇。在之后的接觸中,確實文展在生活上表現(xiàn)出領袖般的組織能力,受到所有孩子崇拜,在學習中名列前茅,從初中就開始規(guī)劃著理想的大學,甚至做著一項偉大的事情(整理中國歷史大綱)。
從文展的發(fā)展軌跡來說,大學生活應該會讓他放開拳腳,成就一番事業(yè),但轉折點恰恰在大學。從來往的書信當中可以看出,在開學初期,他已受到別人對他外面的惡意攻擊,也許是事實,也許是具有生理缺陷人的敏感。終于,他在學校與譏諷他兔唇的人打了一架,并且受到學校批評,后續(xù)緩考提前回家。最終,文展想留在城市,再也不愿回來。他再次吞下自己的殘疾,變得市儈,成為一個小人物,回到家鄉(xiāng),又遠走他鄉(xiāng)。因為生理上的缺陷,他利用友誼來鍛煉自己的領導能力;他想擺脫家鄉(xiāng),不是因為小地方人的粗俗,而是他對出身的卑微與對出生帶殘疾的憎恨;對“我”的成功開始逃避、厭惡,發(fā)出了“憑什么是你?為什么不是我?”的責問,他的驕傲、自豪、自信在那一刻全部流失,若不是因為皮囊的殘缺,想必他將走上更好的道路,卻因靈魂受到皮囊的束縛,而煢煢孑立,無處安身。
若說有缺陷的皮囊是對靈魂的束縛,太過美麗依然逃不掉。張美麗是一個小鎮(zhèn)姑娘,也是“我們”一群男孩子的性啟蒙者。關于她的傳說有種種,但妖孽在她美麗的皮囊。她的美麗加上叛逆,成為小鎮(zhèn)的反面教材。她私奔不成,好不容易結婚又離婚,離婚后又招搖地回來辦起酒樓和娛樂城。關于她的一切,好事者都給蒙上了一層曖昧的顏色。盡管她出錢修繕學校、捐款媽祖廟修建、贊助優(yōu)等生,她依然得不到小鎮(zhèn)以及宗族大佬的認可。一個意外的惡性斗毆事件,讓娛樂城和張美麗成為眾矢之的,大批小鎮(zhèn)居民的圍剿、母親惡毒的咒罵成為壓死張美麗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最終撞死在祠堂上。最終,她依然不得善終,葬禮無一人參加,也不能入宗族祠堂,成了孤魂野鬼。這是一個叛逆但勇敢、善良、能干的小鎮(zhèn)姑娘,因為她的美麗,她的叛逆與性相關,讓她成為小鎮(zhèn)封建、盲目思想的刀下魂。一個追尋自由、美的靈魂終被這皮囊所害。
三、皮囊與靈魂的歸處
皮囊與靈魂在對峙,也在分裂,它們造成了一個個悲劇。香港阿小闖入了這個小鎮(zhèn),他的一切充滿著對未來生活城市香港的崇拜——狂熱而又盲目的崇拜。他的來去本是兩個時空的一次交匯,卻改變了老家阿小的一生。這個小鎮(zhèn)里高傲的安靜小孩兒,卻有著讓人佩服的眼界。那種眼界是走向小鎮(zhèn)以外的世界,但這個渠道是蹩腳地討好香港阿小。他喜歡的其實不是香港阿小,而是這個阿小身上的香港味道。在香港阿小離開之后,他固執(zhí)地模仿香港阿小的發(fā)型、在開發(fā)區(qū)欺負打工仔來展現(xiàn)英雄氣概、購買摩托車,努力地成為香港阿小想成為的人,不讀書,離家出走,最終因為飆車而導致前額凹陷一塊兒,重新過上了蹬自行車的日子而最終成為小鎮(zhèn)的漁民。躁動的靈魂差點因皮囊的決裂而最終走向了一條幸福的道路,娶妻生子,簡簡單單。皮囊與靈魂的歸處就是個人找到最合適的方式生活。
“我”看見父親偏癱到死亡,從一個高中生變成一個在外打拼的工作者。曾經的“我”圍繞著父親的病為中心,扛起了家庭的責任,自以為成功地規(guī)劃了工作與人生,人生的幸福莫過于讓父親感到幸福,直到父親去世、人生導師成剛的意外離世,哪怕事業(yè)有成、小有名氣,在那一刻卻迷茫了。因為“我”意識到自己一直逃避在家庭的責任后與工作中,已經忘了怎么去與自己相處、與朋友相處,怎么去回答“生活是什么,怎樣享受生活”。父親的去世,自己回家養(yǎng)病。在這個從小長大的家鄉(xiāng),回憶了童年的點點滴滴,哪怕是生病與遇到挫折,都想第一時間回家,再次確認了對故鄉(xiāng)的羈絆,經歷過生命的榮辱起伏、短暫易逝,“我其實還是沒離開過家鄉(xiāng)”?;貧w家鄉(xiāng),讓疲憊的皮囊與靈魂找到了歸處。就像父母為了讓“我”打消對海的渴望,卻偏偏不讓我接觸海,反而激起“我”的好奇而差點溺水。但海是藏不住的,就像有的問題必須回答。就像黑狗達小時候充滿對未來生活的向往、面對女友父親提供的錦繡前程而放棄一路向北,靈魂與皮囊的歸處并不是精彩繁華的他鄉(xiāng),而是那個土生土長的故鄉(xiāng)。正如李敬澤點評道,“人生或許就是一具皮囊打包攜帶著一顆心的羈旅”。不安的靈魂折磨著肉體,驅使著走向外在的世界,卻最終能找到“和它相處的方式……懂得處理、欣賞各種欲求,各種任性的丑惡與美妙”。
總之,作者筆下對小鎮(zhèn)人物的講述,展現(xiàn)了作者這一代理想蓬勃卻無處安放的青年群體形象的描寫。他們面對著生活,都有著對美好的向往,他們的每一步都走得艱難。皮囊就像靈魂掙脫不開的現(xiàn)實,靈魂受到折磨也受到束縛,對未來充滿著渴望,卻不知命運的道路究竟如何行走。作者用眾多人物的命運從潑皮無賴到驕傲的天才,無不詮釋著靈魂與皮囊的歸處就是找到與生活恰當相處的方式,展現(xiàn)著作者對生命意義的思考,那就是懂得享受生活,關愛身邊的親人。
(川南幼兒師范高等??茖W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