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斌
菊花我見過的有數(shù)十種,名貴的,養(yǎng)在別人的深閨的,只能遠觀,不能近褻,常常是知其美,而不知其名諱;鋪滿路邊的,野蠻生長,任芳香天涯,蕓蕓眾菊,繁花亂目,也無從知曉姓甚名誰,也沒必要,好看就是了,美好就是了。因此,無論高貴的還是平凡的,濃香的還是微香的,白的黃的紅的紫的,我對它們的名稱數(shù)十年如初見,都一以貫之地稱為菊花。
我知道菊花在很多人眼里是不同的,是有性格的。黃巢眼里的菊花是“沖天香陣透長安”,充滿了壯士豪情;陶淵明心里的菊花是“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一副悠然自得,逍遙紅塵的樣子;李清照詞里是“簾卷西風(fēng),人比黃花瘦”,卻畫出了相思女子,為伊消得人憔悴;蔣捷的筆下是“黃花深巷,紅葉低窗,凄涼一片秋聲”,像極了凄風(fēng)苦雨中孑然獨立的佳人。
其實,菊花還是那個菊花,只不過很多時候,我們自己常常會把自己的心情、境遇、快樂、傷感嫁接到菊花身上,“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開心時,菊花是怒放著的,昂揚充滿生機;失落時,菊花是枯弱的,散落一地傷心。文人也好,普通人也好,都把菊花當(dāng)成了抒發(fā)情懷的對象,于是,悲也菊花,喜也菊花。時常會突發(fā)奇想,菊花有心,會不會也正這樣看我們呢?
凝視著眾多色彩斑斕的野菊花,細嗅花香,有茶韻、有藥韻、有詩韻、有情韻、有花韻。興致來時,揀來幾朵,烹水而制,那五韻俱全的味道便在空氣中彌漫開來,算不算是人生的五味雜陳?這么想來,也就不奇怪許多人寓情于花、寄情于花了。
一朵花,竟能給人以心靈上的莫大慰藉和寄托,該是菊花的驕傲還是憂傷呢?我非菊,不去猜,任它想。
菊花味道清甜,讀書的人、久坐的人常將它與枸杞為伍,煮來養(yǎng)目清心、疏肝理肺。都說讀書之人,知書達理,倘能于茫茫書海中,覓得幾件人生真諦,心胸豁然開朗,茅塞頓開,飲一杯菊露,菊花不語,心自成蹊。
桌前也有一盆菊,滿滿登登打著一大嘟嚕花苞,它抗旱耐寒,沒怎么侍弄過,只是在土壤干裂之時澆上一些水,這便足夠。而它卻在幾個月的時間里,用濃濃的芳香來報答,取少報多,令我每每看到它、嗅到它,常生愧疚和愛憐,心,便由此而安靜和柔軟許多。如果,面對菊花能讓你產(chǎn)生愛;如果,這份愛能延展成大愛和仁愛;如果,你或許還能感受到菊花的堅忍,并由此變得堅定而從容,從而,再不害怕經(jīng)歷風(fēng)雨,那么,賞花愛花,才真的是睹花思人,人花相融,惺惺相惜,是花之幸,更是人之幸。
人生是一場旅行,歷經(jīng)悲歡離合;讀書賞菊也是一種旅行,留存善美于心。如此時,恰能品味出天遼地闊、長煙一空、海平浪靜、微風(fēng)過耳,閑暇時作篇《菊頌》,則不枉此飲。
風(fēng)來,一室菊香,菊花是我,我是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