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珂
〔摘 要〕李滋煊,陜西現代篆刻藝術的發(fā)軔者,在西安結社終南,與同行同參印學,培訓后輩學人,使終南印社成為“保存金石”的重要藝術團體。
〔關鍵詞〕李滋煊;終南印社;篆刻;長安印學
在陜西近現代篆刻藝術發(fā)展史上,李滋煊以其繼往開來、承前啟后的貢獻而成為無法回避的一位印學大家。作為篆刻家,他提出“隨印生法”的印學觀,既豐富了中國近現代的印學思想,又引領了近世以來陜西篆刻藝術的發(fā)展;作為社會活動家,他以篆刻藝術為中心,發(fā)起、組織、建立了“文革”后國內首個印學藝術的專業(yè)團體——終南印社,并在同仁的推舉下擔任終南印社首任社長。由此,在先生的帶領下,三秦大地上的篆刻藝術歷經三代印人的努力而得以不斷發(fā)展興盛。
一、結社終南
中國自古就有文人結社的傳統,自魏晉南北朝時期已有萌芽誕生,隋唐以至宋元時期更是不斷發(fā)展,至明代而達到頂峰。到了清代,由于思想上的禁錮,尤其是文字獄的大興,文人結社的傳統受到巨大的影響,因而逐漸衰落。以至到民國才得以再獲勃興,文人社團如雨后春筍一般在全國各地不斷出現。在北京有以金城為首的湖社(中國畫學研究會),上海有吳昌碩參與的海上題襟館,近代女性社團——中國女子書畫會,決瀾社等,還有大量的文學社團,柳亞子等人組織的南社,語絲社,新月社,都在二十世紀的喧囂中輪番登場。雖如曇花一現,卻也呈現一時之風流。
清光緒三十年(1904),浙江人丁仁、王禔、吳隱、葉銘等召集同仁發(fā)起創(chuàng)建西泠印社,吳昌碩出任首任社長,是現存歷史最悠久的文人社團,也是海內外成立最早的金石篆刻專業(yè)學術團體。自唐以來北方戰(zhàn)亂頻發(fā),北方士族逐漸舉家南遷。社會的動蕩也帶來了文化凋敝,而篆刻藝術也是日漸式微。雖然明清之際有皖派、浙派印人輪番上陣,各領風騷;而作為秦漢印的發(fā)源地,在明清兩代幾百年中,陜西籍篆刻家卻寥寥無幾。直至1933年7月26日,由寇遐、張寒杉、黨晴梵等人發(fā)起,寇遐為會長的“西京金石書畫學會”成立,提出以“提倡高尚藝術,發(fā)揚國光”為宗旨。但陜西篆刻事業(yè)的重新發(fā)力,同陳堯廷、張邯、李滋煊的組織、創(chuàng)作、實踐有著密切的聯系。
一九七九年春,終南印社成立,李滋煊被公推為首任理事會理事長,終南印社成為繼杭州西泠印社、武漢東湖印社之后,國內第三家以篆刻藝術研究創(chuàng)作為主成立的專業(yè)性群眾藝術團體,陜西歷史上第一個篆刻專業(yè)學術團體。自此,終南印社也肩負起復興陜西篆刻,培養(yǎng)篆刻后繼人才,組織印學活動的重要責任。終南印社成立時,李滋煊雖花甲之年,以此為契機,在與同仁交流砥礪過程中,其篆刻漸入佳境,達到篆刻生涯的新高峰。他自己的篆刻作品先后入選“全國第一屆書法篆刻展覽”“全國第三屆書法篆刻展覽”“中日書法篆刻二十人展”“當代篆刻邀請展”等一系列全國性重要展覽,并在首次“全國篆刻征稿評比”中獲優(yōu)秀作品獎。
1980年他成為首批中國書協會員。正是在印社同仁相互砥礪,共同切磋的積極氛圍中作為文藝團體的領袖,僅是自身取得成就是遠遠不夠的,他還重視對中青年印人的培養(yǎng)。使印社成為陜西篆刻界的一支核心力量。1980年“全國第一屆書法篆刻展”中,篆刻作品全都出自印社中人,1984年《書法》雜志舉辦首次“全國篆刻征稿評比”,陜西四位獲獎作者也均為印社中人。
二、同參印學
對于許多藝術家而言,在其從藝的歷程中總會有一些對其產生重要影響的知己好友。如魏稼孫之于趙之謙,王震之于吳昌碩,陳師曾之于齊白石……李滋煊亦然,在不同時期滋煊先生所遇到的友人,都或多或少的對其在藝術上的發(fā)展有所幫助。
1937年在上海讀書,始學篆刻之時便經過引薦,得以師從趙叔孺的從侄趙鶴琴先生學印。而有意思的是李滋煊最初學習趙氏,而多年后在他的篆刻作品里也有吳昌碩猛利霸悍的一面。1942年,李滋煊輾轉奔赴重慶,彼時重慶作為民國政府的臨時首都,雖時處抗戰(zhàn),但人文薈萃,藝術氛圍濃厚。他在自述中寫道:“在渝期間,篆刻得到了豐子愷,傅抱石的指點,受益良多” 。①
1946年,李滋煊再次回到西安,并自此定居。其在西安時期的日常交游可大致分為三個部分:其一是以西安美院為主的師生們,同鄉(xiāng)著名畫家鄭乃珖,也有美術史論家王子云,何正璜等。八十年代,李滋煊應西安美院之邀,講授書法篆刻,培養(yǎng)了眾多的學生。另一部分則時間跨度很長,由于西安在新中國成立后作為西北大區(qū)行政機關所在地,聚集了一大批文化藝術工作者。所以包括西安美協中的部分藝術家,長安畫派的石魯、趙望云、何海霞、葉訪樵等人都與李滋煊多有交往,酬和書畫。長安畫派的第一代畫家?guī)缀醵荚善洳俚吨斡?,且?guī)谉o應酬之作。就連極少蓋印的石魯,在看過其作品后,亦欣然寫下:“滋煊先生治印有方,篆刻有素,故涵周秦漢雕,皆得心應手,可謂少見之功力也”。②同樣是由閩入秦的蔡鶴汀,蔡鶴洲與李滋煊有同鄉(xiāng)之誼。他為二蔡昆仲及伉儷,共刻印達16方之多。其三則是印社、書協的同仁好友。同為陜西師范大學教授的篆刻家黃永年先生有詩云:“卅年印學孰同參,說到黟山興最酣。漢瓦秦璽羅筆底,似嘗青果有余甘?!迸c先生同參印學的遠不止黃先生,印社同仁中:陳少默、劉自犢、衛(wèi)俊秀、傅嘉儀等常在其家中交流習印心得,批改作品、同賞金石文字。
三、教學相長
作為一個團體,對于納取新人培育青年力量是必須而又極為重要的。只有不斷為人才梯隊補充進新鮮的血液,團體的發(fā)展才能生發(fā)出新生的能量,社團的發(fā)展才得以長久而且持續(xù)穩(wěn)定。作為終南印社的負責人,李滋宣在對于后輩晚生的培養(yǎng)方面,也付出了很大的精力。他通過自身多年的篆刻學習,總結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篆刻學習方法。他提出:“一寫篆,識篆;二摹印,讀印,識印,懂?。蝗ㄓ∈?,明流派嬗變;四創(chuàng)作,由臨摹到創(chuàng)作,逐漸形成風格;五讀書涵養(yǎng),博觀約取;六亦師亦友,教學相長?!雹鄞碎g不難看出,他總結的這套方法既在縱向上指出對于印學嬗變發(fā)展認識的重要性,又在橫向上地強調通過讀書,寫字,金石文字拓展自身素養(yǎng)的提升。由此而培養(yǎng)出了包括趙熊、宋國琦、李鴻照、王吉田、于宏等大批優(yōu)秀的門人弟子,且三代印人魏杰、崎嶇等亦多受教得其影響深重。
1991年“李滋煊師生書畫篆刻展”在陜西美術館舉辦,攜弟子二十八人的作品聯袂亮相。作者年齡跨度從二十多歲到五十多歲,篆刻作品計五百余方,一時轟動長安城。明人沈野有言:“印雖小技,須是靜坐讀書。凡百技藝,未有不靜坐讀書而能入室者?;蛟还湃擞≌?,皆工人為之,焉知其必靜坐讀書者耶?”④李滋煊也深知其中要害,所以其自身沒有淪為“雕蟲小技”的印人。在數十年的創(chuàng)作歷程中,他建構起了屬于自己的印學體系,提出了:“以漢為宗,上法周秦,下師百家,旁搜歷代鐘鼎款識,碑版鏡銘,帛書漢簡,以為營養(yǎng),不囿于一家,隨印生法?!雹莸淖逃^念。
清代吳先聲在《敦好堂論印》中明確指出:“印之宗漢,如詩之宗唐,字之宗晉?!雹蘧镁又芮毓实氐睦钭天?,通過對所見所得的三代彝器文字、秦漢封泥印做了系統的梳理與研究,并在此基礎上撰寫了文章——《漢印藝術》一篇。文中,從字體,風格,手法,三個方面著眼,概四十多個小項,將漢印總結為:端莊厚重,精工典雅,恣肆不羈。三大類,二十一個子項,并一一舉例,做出說明。正是這種對秦漢印深入、細致的研究,使得他的篆刻藝術得以做到法無定法,靈活運用,從而在篆法、章法、刀法上自成一格。
久居長安,黃土高原樸茂渾厚的氣息,以及對于秦漢印的深入研探,使得李滋煊的作品面貌逐漸豐滿,作品中流露出“息心靜氣,乃得渾厚”的氣息。從名師、交益友、出高徒、建印社,作為陜西印壇澤被后學的先驅,繼承發(fā)展其印學思想,博觀約取,光大印學,李滋煊對于陜西印學的發(fā)展傾注了終生的心血。隨著時代越來越開放,所謂的流派界限逐漸變得模糊。對各種藝術形式吸收借鑒,使得當代印人的藝術眼光更為廣博。而作為陜西歷史上第一個印學團體,終南印社近四十年的發(fā)展歷史,由此留下了寶貴的印學遺產。終南印社亦成為“保存金石”的又一重鎮(zhèn)。
(責任編輯:牧鑫)
注 釋:
①李滋煊;手稿尚未出版,見于其弟子所編《李滋煊,傅嘉儀先生手稿選》
②趙熊主編;《李滋煊篆刻集》,陜西人民美術出版社,2007年12月1版,第2,3頁
③李滋煊;手稿尚未出版,見于其弟子所編《李滋煊,傅嘉儀先生手稿選》
④沈野;《歷代印學論文選》,西泠印社出版社,韓天衡主編,2005年5月,第63頁
⑤李滋煊;手稿尚未出版,見于其弟子所編《李滋煊,傅嘉儀先生手稿選》
⑥吳先聲;《歷代印學論文選》,西泠印社出版社,韓天衡主編,2005年5月,第17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