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新華

回顧昔日官至安徽省“三把手”的王昭耀貪腐歷史，一個出生貧苦家庭，憑自身努力打拼官場的樸素少年，由于妻子的“妖言”，開始走上不法之路，利用手中職權，以“親親原則”扶持身邊親戚，無視法律，打造自己的權利王朝。本文回溯王昭耀“扶持親戚”的典型事件，客觀還原當年“三把手”如何親手毀滅自己的燦爛前程，王昭耀的“反省語錄”也具有警醒意義。

勤勉得志

王昭耀1945年2月17日出生于山東省梁山縣小路口鎮(zhèn)后門王村一個貧困的農民家庭，他是家中的老大，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為了供養(yǎng)王昭耀上學，他的父母賣掉家里三間房，父親一人闖了關東，母親在家既要種地，又要照顧三個孩子。王昭耀記得有一次，村食堂發(fā)了一個窩頭，母親舍不得吃，留著給從縣城放學回家的王昭耀吃，母親自己則吃樹皮和草根。

窮苦的生活鑄造了王昭耀自強不息的性格。1963年，王昭耀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入北京農業(yè)機械化學院水利系。大學5年，他在親友的資助下完成了學業(yè)。大學畢業(yè)后王昭耀被分配到安徽省宿州地區(qū)碭山縣園藝場工作?！爸t虛、穩(wěn)重、踏實”是人們對王昭耀的評價。在園藝場，喂豬、種地，王昭耀樣樣都干過。當時，碭山縣修護黃河，水利局要求園藝場派人協(xié)助，王昭耀便與另外一個人一起被安排過去工作。在工地上，專業(yè)出身的王昭耀負責勘察與丈量，自己所學有了用武之地，王昭耀的出色表現(xiàn)得到了大家的認可。從此，他再也沒回園藝場，水利局的工作為王昭耀的仕途打開了大門。

王昭耀說：“我是大學畢業(yè)后被組織分配到安徽工作的。在安徽，我是一個外鄉(xiāng)人，又沒有什么背景，不到40歲就被提拔為縣委書記，是當時全省縣委書記中唯一的省委委員；任地委書記時，是全省最年輕的地委書記。48歲那年我當上了副省長，后又被提升為省委副書記、省政協(xié)副主席等職。我深深懂得，這些都是黨組織的精心培養(yǎng)和教育的結果?！辈坏?0歲，王昭耀達到個人權力的巔峰，分管政法、農業(yè)和計生工作。

王昭耀很重感情。安徽省曾經推出了一位典型人物曹發(fā)貴，分管政法工作的王昭耀在多個事跡宣講現(xiàn)場當眾落淚。在王昭耀分管政法工作期間，每逢夏天，王昭耀都會頂著炎炎夏日慰問在一線工作的交通民警。

王昭耀出眾的能力也得到了組織的認可。王昭耀在任安徽省副省長不久，又被任命為安徽省委常委，這在當時全國都是不多的，政府里只有常務副省長才是省委常委，王昭耀不是常務副省長卻是省委常委，確實令人刮目相看。

隨著時間的推移和職位的提升，王昭耀的思想慢慢有了變化?！盎貞涍@些年來，面對燈紅酒綠的花花世界，覺得自己風里來、雨里去，一天忙到晚，也夠辛苦的，看到老板們一個個大把大把地撈錢，瀟瀟灑灑生活，想來想去，覺得自己吃虧了，產生了有權不用、過期作廢的念頭。當年在地委工作時曾經做出的承諾慢慢動搖，從接受一瓶高級酒、一條高檔香煙、一件名牌衣服，到1992年春節(jié)接受張某送來的1萬元現(xiàn)金，一開始還是在推來推去中不自然地收下。覺得拒絕了人家，面子上過意不去，但似乎又覺得利用職權收受金錢不應該，思想上的斗爭非常激烈，可是在下不為例的借口中產生了僥幸心理?！?/p>

雞犬升天

“你如今做了副部級高官，千萬別忘了對我娘家親戚多加提攜哦！”1993年2月，王昭耀當選為安徽省副省長，妻子楊大愛設宴為丈夫舉杯祝賀的同時，懇請丈夫對小舅子楊楓“政治上培養(yǎng)”，王昭耀拍著胸脯應承下來。

楊楓大學畢業(yè)后，一直在碭山縣師范學校當化學教師。在王昭耀的“運作”下，楊楓不到一年時間便出任安徽淮南市氣象局局長。在王昭耀看來，為小舅子討頂烏紗帽“意思意思”，博得夫人歡心，也算美事一樁。王昭耀沒想到，隨著水漲船高，幾年后妻子再次向他吹起枕邊風。

1998年12月，王昭耀被任命為安徽省委副書記，分管政法、農業(yè)和計生工作，成為實權在握的安徽“政壇大佬 ”。楊大愛給丈夫送上一條金利來領帶，直言不諱地要求老公對妻弟繼續(xù)“鞭策進步”。王昭耀頗感為難，這次沒有爽快表態(tài)。楊大愛把臉一沉：“我大弟擁有碩士研究生學位，在官場上混個小小的市氣象局局長太委屈他了?！苯洸蛔》蛉塑浤ビ才?，王昭耀答應出面“活動活動”。

1999年初，王昭耀不動聲色地將小舅子扶到安徽省氣象局副局長的位置上。但呼風喚雨的楊楓看上去似乎還不滿足，他含蓄地對姐夫表示“不喜歡一輩子和老天爺玩”。于是，王昭耀安排楊楓下到安徽宣城市行署做掛職副專員。宣城撤地建市后，楊楓順順利利當選為副市長，緊接著出任該市市委副書記。

看著大哥楊楓在姐夫的扶持下平步青云，楊大愛的另一個弟弟楊哲信坐不住了。楊哲信是一名貨車司機，他哭哭啼啼趕到合肥，乞求姐夫高抬貴手也將他引入官場。王昭耀將妻子叫到一邊，勃然大怒：“你娘家的人，怎么個個都有官癮？我老家的親戚一個也沒給幫忙??！”

王昭耀官運亨通，但他對自己的兄弟姐妹非?！翱瘫　保粌H沒有安排一個人做官，而且很少回山東老家，以至于家鄉(xiāng)很少有人知道他在安徽做了高官。面對妻子娘家人不停地伸手要官，王昭耀頓生反感。特別是小舅子楊哲信，水平沒幾兩，膽子特別大。王昭耀這次堅決不給“車夫”面子，為此與妻子楊大愛發(fā)生爭吵。楊大愛又哭又鬧：“兩個弟弟手掌手背都是肉，你做姐夫的怎么能厚此薄彼？”王昭耀見老婆耍橫，一氣之下“離家出走”，一連數(shù)天“下基層”不回家。

“你就住在姐姐家，看你姐夫能躲幾天？”楊大愛給二弟出主意，楊哲信于是成了姐夫家的“常駐大使”，令王昭耀不勝其煩。在斗智斗“賴”中，王昭耀支撐不住了，最后不得不答應幫小舅子撈個一官半職。

2001年初，楊哲信搖身一變，從一名貨車司機魔術般地變?yōu)榇X山縣委組織部副部長。在此后短短4年時間里，他實現(xiàn)三級跳：又從靈壁縣委常委、組織部部長，爬上宿州市委組織部副部長的交椅，令當?shù)卣拷Y舌！

看著娘家人一個個飛黃騰達，楊大愛志得意滿。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和兒女，丈夫正當權，何不趁此機會為自己和兒女撈個一官半職呢？夜深人靜之時，楊大愛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了丈夫，讓他想想辦法。她溫柔地說：“這可是咱自己家人的事，這對你來說，還不是舉手之勞嗎？你可不能坐視不管啊。”王昭耀生有兩子兩女，如果全家人都權傾一方，未免太“扎眼”了，王昭耀死活不肯再施“造官”之術。

楊大愛原系碭山曲藝團的演員。她父親早逝，母親帶著兩個弟弟改嫁。當年憑著如花美貌征服王昭耀后，她把楊家的福澤都押在丈夫身上。如今老公功成名就，楊大愛豈能閑置這棵乘涼的大樹？面對丈夫金盆洗手，楊大愛恩威并施，將演員的天賦在愛情婚姻上運用得爐火純青。經過幾番討價還價，王昭耀做出妥協(xié)：只提攜妻子和大兒子王偉，另外3個孩子讓他們“靠自己的本事去混”。于是，王昭耀再次輕輕揮舞權力魔棒，妻子楊大愛便官至安徽省行政事務局接待處處長，讓安徽師范大學畢業(yè)的大兒子王偉先到阜陽市政府辦公室鍍金，然后殺個回馬槍，出任共青團安徽省委聯(lián)絡部副部長。

在楊大愛的幕后操縱下，“安徽第一權力家族”閃亮登場。讓人沒有想到的是，從貨車司機一步登天的小舅子楊哲信無師自通，將權力當成商品，上任不到3個月，便大肆進行買官賣官交易，先后228次受賄，賣出69頂烏紗帽，聚斂了大量的不義之財。

除了縱容家人斂財，王昭耀還親自出馬，利用職務之便收受下屬政府官員和民營企業(yè)老板的賄賂。

安徽某廳處級干部王某，瞄準了副廳長的位置，送給王昭耀25萬元后如愿以償。某人事局局長想兼任組織部副部長，送給王昭耀6萬元，結果“心想事成”。孟某多年擔任公安局副局長，一心想“扶正”，利用王昭耀來視察的機會，在賓館里送上11萬元，多年夢想實現(xiàn)。分管交通運輸?shù)母笨h長武某聽到風聲，上級要他退居二線，為保住副縣長的位子，行賄9.5萬元“可以再干一屆”。侯某自1995年結識了王昭耀后，每年的“兩節(jié)”（春節(jié)和中秋節(jié)）都要給王昭耀送禮，行賄30多萬元，侯的仕途一路綠燈，由副縣級升到地級市的常委。某民營企業(yè)家事業(yè)有成，想戴頂官帽，“意思”了28萬元，終于當上了某市政協(xié)主席，成了“紅頂商人”。

對王昭耀來說，金錢的誘惑除了來自買官者之外，還有一個重要渠道，就是一些民營企業(yè)老板的行賄。安徽某民營企業(yè)在王昭耀的幫助下，從阜陽市工商銀行貸款150萬美元，老板為感謝王昭耀，送去現(xiàn)金30萬元。阜陽一家工廠，為從安徽省財政廳爭取到100萬元的技術改造資金，向王昭耀行賄17萬元。

十多年間，王昭耀及其家人聚斂了千余萬元的不義之財。

人為財死

2003年11月，中紀委根據(jù)群眾舉報，掌握了王昭耀受賄犯罪的部分事實，并進行了外圍調查。

2005年1月28日，從省委副書記退下來的王昭耀以高票當選為安徽省九屆政協(xié)副主席，但卻排名在幾位副主席之末。按照正常的官場進退規(guī)則，王昭耀不排第一也應該是政協(xié)黨組書記。這種微妙的人事安排讓“政壇大佬”王昭耀頓感不妙，王昭耀開始將錢財轉移，還將一部分錢退還行賄人。王昭耀和妻子商量后，列了一個退還名單，讓妻子、女兒等人出面，對10多名行賄人進行了退還。

王昭耀說：“人一旦政治上失節(jié)，后果就會一發(fā)不可收拾。就在副省長王懷忠等人案發(fā)后，會議傳達、媒體介紹了案情，特別是看了有關錄像，我被嚇出了一身冷汗，想到自己以往的所作所為，感到十分后怕，主要是擔心東窗事發(fā)。在這種情況下，我惶惶不可終日，趕緊和家屬絞盡腦汁清理了一下近年來收受的禮金，在心里列出了一個‘清單，并四處轉移，對認為是不夠可靠的人送來的禮金進行退還。晚上回到家中，每當有人登門拜訪，我就匆匆上樓，裝作不在家，以為客人送來的金錢、禮品，反正不是自己親自收下的，家屬收禮，與己無關?，F(xiàn)在回過頭來看當初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可笑，真是自欺欺人。”

2005年4月21日，王昭耀正率領省政協(xié)法工委一干人馬在安慶市調研，突然接到讓其返回省城的緊急通知。第二天上午8點半，安徽省主要領導共同與王昭耀談話，讓其“離職休養(yǎng)，講清問題”。隨即王昭耀被中紀委請到了位于合肥市內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炮兵學院本部的招待所，這里是中紀委的辦案點。此時，王昭耀剛剛由省委副書記轉任省政協(xié)副主席不到3個月。同日，王昭耀的妻子和大兒子王偉等人被宣布“雙規(guī)”，辦公室被查封，開始接受調查。

在中紀委辦案人員的幫助下，王昭耀對自己的問題有了清醒的認識，主動交代了全部犯罪事實。2005年9月14日，最高人民檢察院指定山東省人民檢察院對王昭耀立案偵查。檢察機關指控：“1991年2月至2005年2月的15年間，王昭耀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有關個人和單位謀取利益、晉升職務，先后多次非法收受44人或單位給予的人民幣、美元，折合人民幣共計704萬元。此外，王昭耀另有折合人民幣近650萬元的財產明顯超過合法收入，巨額財產來源不明。應當以受賄罪、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追究其刑事責任。”

在法庭最后陳述階段，王昭耀說：“我多年從事黨務工作，曾經分管過紀檢、政法工作，對黨紀國法不是一竅不通。我也曾捫心自問：金錢對一個人來說，生不能帶來，死不能帶去，我要那么多錢干什么？真是小農思想作怪，僥幸心理占據(jù)了頭腦。我的教訓驗證了那句古語人為財死，鳥為食亡?！?/p>

2007年1月12日，濟南市中級人民法院依法宣判，王昭耀犯受賄罪、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zhí)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伴隨著“安徽第一權力家族”轟然倒臺，在安徽政壇引發(fā)了一場肅清腐敗鏈的強烈地震，一大批“王系人馬”的縣（區(qū)）委書記紛紛落入法網。王昭耀的親屬多人也先后被判刑入獄。在監(jiān)獄服刑期的王昭耀想起家鄉(xiāng)年邁的父母，想起鋃鐺入獄的親人，內心充滿了悔恨。

欄目主持人：夏春暉 38675320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