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冰
打開《中國地形圖》,在莽莽昆侖山脈收住腳步的青藏高原東緣,有一座蒼莽突兀的山嶺拔地而起,它集合起千山萬嶺,逶迤東去,綿延1600多公里,將中國內(nèi)陸分為南北兩半。
這就是中國內(nèi)陸南北的自然分界嶺——秦嶺。
秦嶺的起點在甘肅省臨潭縣北部的白石山,途經(jīng)甘肅、陜西、四川、湖北和河南五省,直奔河南西南部的伏牛山區(qū),成為中國大陸中東部最為挺拔龐大,對中國大陸自然地理、動植物分布和文化形態(tài)影響最為深遠的山系。
古老地理學認為,中國大陸眾多山嶺的根系在昆侖山,所以在漢代以前,秦嶺和昆侖山被籠統(tǒng)地稱作“昆侖”。成書于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詩經(jīng)》《左傳》《山海經(jīng)》,又將矗立在關(guān)中平原的秦嶺主峰稱為“南山”和“終南”。直到秦以后的西漢,這座山嶺才有了屬于自己的名字:秦嶺。
從出生到現(xiàn)在,我一直生活在西秦嶺北坡。幼年坐在家鄉(xiāng)村口麥場上所看到的蒼蒼茫茫如巨浪奔涌的秦嶺形象,已成為我衡量世界上所有山嶺的一種尺度——至今我都固執(zhí)地認為,真正的山嶺,就應該如秦嶺一般,不僅具有高矗的形體,而且具備偉大的靈魂。
所以,多年前,我踏上走訪秦嶺之路,希望對這座山脈進行一次深入的文化考察,以表達對它的感念與敬仰。
兩個月時間,60個日日夜夜,我走過了甘、陜、川、鄂、豫五省的一百多個鄉(xiāng)鎮(zhèn)。那些日子,每當攀上一座靜默在天地之間的高峻峰嶺,徜徉在隱匿于高山密林間的溪流之側(cè),或置身于滄桑的古城鎮(zhèn)、古村落、古戰(zhàn)場、古蜀道、古廟宇之際,那些歷盡跌宕與起伏的時光遺跡,就會將我的情感與記憶再次引向歷史深處:華夏民族歷經(jīng)漫長遷徙與融合之后,在北秦嶺尋找到第一片生存樂土;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奴隸制國家、第一個封建制國家、第一個東方帝國,都誕生在秦嶺溫暖寬厚的懷抱里;秦始皇、劉邦、劉徹、李世民,他們成就的千秋偉業(yè),都曾獲得秦嶺的蔭庇;中華民族存留至今的稱謂——漢,也是在秦嶺孕育而生;而在來自印度的佛教寺院遍布大江南北的中國,只有秦嶺頑強地保存著真正本土化的中國傳統(tǒng)宗教——道教。
一個人在秦嶺蒼茫的山嶺間行走,實在是太渺小了。然而,正是這種沉默、孤寂地進入,使我有機會觸摸到秦嶺的靈魂與精神。
所以,在秦嶺行走的日子,我一天比一天堅定地認為,這條橫臥中國內(nèi)陸腹地的茫茫山嶺,才是華夏文明的光源所在。在結(jié)束秦嶺之行后,我寫下了我所了解的秦嶺。這些文字,只能算是我在秦嶺徜徉、駐留時撿拾到的一塊留下歲月痕跡的石頭,而對于這座凝結(jié)了太多歷史文化情感的山嶺,無論對于我,還是對于整個民族,尚需要更多的時間,更多的精力去認識和理解。所以,在考察結(jié)束之際,我便期待著再次走進這座深邃博大、令人仰慕的山嶺。同時,我也期待有更多的人能和我一起走進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