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華
白樂桑,法國人,語言學界知名的漢學家,從2018年第7期起,《美文》雜志開始連載他的自傳體散文;顧彬,德國人,文學界知名漢學家,從2015年第1期起,《美文》雜志連續(xù)刊載他關(guān)于在中國經(jīng)歷的文章。這兩位著名學者雖來自歐洲不同國家、不同學術(shù)領(lǐng)域,卻都因為與中國結(jié)緣,都被稱為“漢學家”。兩位名副其實的漢學家是否見過面,是否在一起交流過,我未曾向其中任何一位詳詢和求證,但這并不影響他們之間形成一種文字的“對話”。
在學術(shù)層面上與白樂桑先生接觸較多的人,大都會為他對中國語言的熱愛和贊賞所感動,人們很少聽到他對中國語言的批評聲音。比如,他在多種場合都非常贊同“漢字是世界上最美的文字”的說法;而在學術(shù)層面上與顧彬先生接觸較多的人,則大都會為他對中國文學的批評和苛責所觸動,人們很少聽到他對中國當代文學表示滿意的聲音。比如,他在多種場合都說過中國當代文學是垃圾。
當然,也有例外。比如,白樂桑先生最近就在題為《一元論抑或二元論:漢語教學論和課堂教學的根本選擇》的講座中,用較為委婉的方式對中國在對外漢語教學中存在的問題進行了批評。他認為,對外漢語教學目前在中國雖然是一種學科,但在基本問題上有一些“歪曲”,未能對教學論與課堂教學進行明確區(qū)分。不是漢語難學,而是漢語被教難了。很多漢語教材中僅有生詞表而沒有生字表。漢語非母語的學生對于漢字學習根本無從下手。問題不在字本位是什么,而在于為什么中國教材的主流一直對漢字這一單位視而不見。他還說,漢語作為第二語言的教學以自我中心論為主要視角而沒有進行換位思考;“漢字難學”被絕對化,中國人并因此產(chǎn)生一種自卑情結(jié),最終語言和文字被混為一談。在我看來,作為首任法國國民教育部漢語總督學、世界漢語教學學會副會長、世界著名漢學家,白樂桑教授依據(jù)自己幾十年學習和教授漢語的親身經(jīng)歷和體驗,這樣講一定是令人信服的。
對愛“挑剔”、喜歡批評的顧彬教授,也有例外。而且,如果去翻翻他著的《中國往事》、他組織編寫的十卷本《中國文學史》、他主持翻譯的六卷本《魯迅文集》,這類例外還真不少。如果說他贊賞和肯定的是中國古代文學,那就去讀一下他寫的《碎片——憶顧城、謝燁》和《最后的歌吟已遠逝》;或者,根本不用那么“復雜”和“麻煩”,只需想一下他為什么如此愿意在屬于當代文學刊物的《美文》雜志上發(fā)表自己的作品,就不難明白他的文學觀或曰文學批評觀。
其實,作為歐洲知識分子,無論來自哪個國家,無論是人文社科領(lǐng)域還是自然科學領(lǐng)域,無論是語言學界的漢學家還是文學界的漢學家,批判意識是他們固有的素養(yǎng),或者說是他們的使命和擔當。由此,他們可以直面批評對象,說出真話、實話、由衷的話。所以,來自他們的贊美和肯定固然值得我們高興和自豪,但不應沾沾自喜,而來自他們的批評和苛責亦彌足珍貴。對外漢語界也好,文學界也好,不能因為聽慣了褒揚就聽不得批評,更不能聽了批評的聲音就“怒發(fā)沖冠”“拍案而起”,畢竟,忠言逆耳;畢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有意思的是,兩位來自歐洲不同國家的漢學家,還都對自己的身份發(fā)表過評論。白樂桑說,中國人對西方的一些刻板印象,從某些用詞中就可以體現(xiàn)出來。比如法語中是沒有“歐美”這個說法的,歐洲人也不認為自己與美國人有很多相似之處。顧彬說:“很多中國人問我的英文名字是什么,甚至說我護照上的就是英文名。我覺得這個很滑稽,因為我是德國人,為何要在護照上印英文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