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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酒

        2019-02-22 02:35:10王春迪
        傳奇·傳記文學(xué)選刊 2019年2期
        關(guān)鍵詞:海爺李光頭飛鏢

        王春迪

        老街是魯東南的商貿(mào)重鎮(zhèn),有商號二百四十家,遍及三百六十行;會館一十二座,交通四海商客。每年正月初五這天,那些有頭有臉的闊商大戶,譬如錢莊的喬東家、布莊的曹東家、酒行的吳東家、藥行的袁東家,還有老街首富海爺,都要到天外樓熱熱鬧鬧地吃一頓財神飯,說說這一年的生意。

        這年正月初五,天外樓上已過未時,東家們?nèi)耘f沒有離開的意思,大都喝得東倒西歪,杯子都拿不穩(wěn)了。這時,錢莊喬東家硬著舌頭說,不如這樣吧,能喝的自己喝,不能喝的找人代,代完以信物為證。都說生意人門路寬、人脈廣,這不明擺著是看誰找的代酒人來頭大嘛!

        喬東家話音未落,就有人拍手附和,唯有老街首富海爺沒有表態(tài),喬東家問海爺意下如何,海爺笑笑,沒有反對。于是,東家們紛紛喊來管家、仆人,耳語一番。接著,一干人等用器皿盛好酒水,咚咚咚跑下樓,而后上車的上車,上馬的上馬,各奔西東。

        一炷香的工夫,布莊曹東家就有信了。曹東家的下人帶來一雙繡花鞋,做工精致,用料講究,鞋非常小,托在手上,只有半個手掌大,一般人是不可能穿進(jìn)去的。鞋面散發(fā)著一股異香,像是西洋香水。左邊鞋上繡著“琴”字,右邊繡著“香”字,合在一起,就是“琴香”。東家們見了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琴香,乃魯東南第一名妓,據(jù)傳這琴香腳小不足三寸,人也十分的傲氣,魯東南流傳著一句話,叫“白銀千兩不卷簾”,說的就是她!這話的意思是,任你拿著一千兩銀子在她面前,她都不一定讓你進(jìn)屋!能隔著簾子跟你說句話,就算不錯啦。東家們再一細(xì)瞧,這雙精致的繡花鞋上,各繡著一枝梅花,因為琴香姓梅。不用問,這鞋從花式、氣味、文字和大小式樣來看,是琴香的無疑!

        曹東家為了討琴香的歡心,可沒少下功夫!贛榆老街往東十里就是海,那里出產(chǎn)一種魚,叫沙光魚,正月時味道最是鮮美,煮出來的魚湯狀似牛奶,入口黏滑,老街人有“正月沙光賽羊湯”的說法。琴香酷愛沙光魚湯,每年正月,她不惜重金,派人到老街買沙光魚。曹東家得知后,為討其歡心,專門備下良車快馬,每日在海邊守候。車內(nèi)炊具齊全,并配廚娘數(shù)名,只等漁民抓到又大又肥的沙光魚,送到車內(nèi),車立馬掉頭,廚娘就在車?yán)餁Ⅳ~、煮魚,等車停在琴香樓前時,魚剛剛做好,這娘兒們吃的就是這個新鮮!

        正當(dāng)曹東家洋洋得意時,酒行吳東家的下人給吳東家拿來了一把舊梳子,梳子做工極普通。吳東家若無其事地把它遞給曹東家,曹東家接過去看了一眼,臉?biāo)⒌鼐G了!這把梳子,不是別人的,正是自家婆娘的。這婆娘,號稱老街第一悍婦,發(fā)起瘋來,見盆踢盆,見罐砸罐,雞見飛墻,狗見奪路。吳東家竟能讓她代酒,可謂大有能耐,大有文章!吳東家一臉狡黠,笑而不語,曹東家眼睛斜著他,酒已醒了一大半,不知這里頭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當(dāng)著眾人的面,曹東家也不好問。

        這邊,藥行袁東家也有信兒了。只見袁東家將一個寒光閃閃的東西放在了托盤里,洋洋得意地圍著桌子走了一圈,讓大伙過目。

        那是一支飛鏢,上刻一個“李”字,那可是李光頭的飛鏢!

        李光頭是魯東南地界出了名的悍匪。方圓百里,誰家門前要是插著李光頭的飛鏢,非破財保命不可。本地官商,一聽李光頭的名字,腳后跟就發(fā)軟。可今兒個,袁東家竟然請了李光頭為他代酒,并將貼身的飛鏢作為信物送來,可見這袁東家水有多深!

        嘿,來啦!喬東家站在樓梯口,見自家下人上來了,搓著手,一臉興奮地喊??僧?dāng)喬東家看到酒原封不動地被帶回來時,氣得啪地摔了酒杯。下人稟告喬東家,代酒的人說身體不適,恕難從命。

        其他東家聽罷,哄堂大笑。

        喬東家憋紅了臉,大吼道,他不適?他不適就讓我當(dāng)眾出丑?快把酒拿來,今兒個他就是把頭縮到鱉殼里,我也要把他的嘴撬開!

        正當(dāng)大伙熱火朝天地猜測那人是誰時,喬東家一臉得意地回來了。他將一根木棍往桌上一甩,來來來,自個兒瞧瞧!

        嘿,這哪是根木棍啊,這分明是衙門前擊鼓鳴冤用的鼓槌!

        不用問,給喬東家代酒的那位,不是別人,準(zhǔn)是縣令!

        喝了?大伙紛紛問喬東家。

        沒喝。喬東家板著臉說。

        不過,我直接潑到他身上了。喬東家說罷,哈哈大笑起來。

        眾人驚嘆不已。喬東家的家族勢力大,人脈廣,朝廷里頭也有親戚。區(qū)區(qū)一個縣令,他壓根兒不放在眼里。

        玩了一圈,東家們發(fā)現(xiàn),唯有坐在一角的海爺沒有動靜。喬東家哼地一笑,說道,看來海爺請的人有點遠(yuǎn)。

        海爺不言語,這時,海爺?shù)娜松蟻砹?,隔著人群,對著東家點了點頭。

        海爺緩緩起身,走到窗前,下人搶先幾步,將窗戶推開,一陣寒風(fēng)夾著幾片雪花從海爺面前飄然而過。東家們靠近窗戶往下一看,紛紛大吃一驚!只見酒樓外,黑壓壓的全是人,每個人都捧著一個器皿,還有幾個孩子騎在父母頭上,手里也端著黑乎乎的碗??吹胶?,他們一齊將器皿舉過頭頂。

        海爺恭敬地舉杯,環(huán)了一周,隨后和老街的街坊們一道,一飲而盡。

        海爺回過身,輕輕抱了抱拳,沒說話,直接下樓回府。海爺一走,樓下的百姓立刻散了。

        原來,海爺讓人到街上,跟街坊們講了代酒的事兒。海爺素來樂善好施、急人之困,那些街坊們平日里受海爺恩惠頗多,有的還是救命之恩。于是,大伙兒都爭著給海爺代酒,可酒只有一杯。后來大伙兒就想出了個主意,把那一杯酒倒進(jìn)老街的東井里,然后每人從井里舀一口“酒水”,來到天外樓,不顧天寒地凍,紛紛站在酒樓外等著給海爺代酒。

        樓上的東家們看罷,閉嘴不語。

        〔本刊責(zé)任編輯 袁小玲〕

        〔原載《故事會》

        2018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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