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瑞濤
(中國石油大學(華東) 馬克思主義學院,山東 青島 266580)
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世界各族人民對美好人際關系、人物關系和國際關系的向往,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中國領導人積極應對世界格局演變和解決世界文化文明危機而提出的智慧舉措,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建設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榮、開放包容、清潔美麗的世界”。*習近平:《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58頁。因而,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時代語境,為培育新時代的理想人格提供了新思路、新要求和新面向。
人是什么?自從人類產生以來,人就從未停止這樣的思考。中國的智者普遍認為,人是天地間最靈最秀者,人是萬物中最有智慧者。如:《孝經·圣治》曰:“天地之性,人為貴”;《荀子·王制》言:“水火有氣而無生,草木有生而無知,禽獸有知而無義,人有氣、有生、有知亦且有義,故最為天下貴”;董仲舒《春秋繁露·人副天數》言:“天地之精所以生物者,莫貴于人。人受命乎天也,故超然有以倚”;王充《論衡·辨祟》也說:“人,物也,萬物之中有智慧者也”;等等。中國的智者不僅明確了人在宇宙天地中的重要地位,還明確指出了人的以“仁義禮智”為基本特質的共同屬性。
西方的智者普遍從理性角度解答人的本質和人的價值屬性問題,也認同人在宇宙間最具智能創(chuàng)造性。如:亞里士多德指出:“操修理性而運用思想正是人生至高的目的”;*轉引自亞里士多德:《政治學》,吳壽彭譯,商務印書館1964年版,第395頁。斯賓諾莎強調:“人是一個理性存在物,理性是人的本性”;*轉引自羅國杰、宋希仁:《西方倫理思想史》(下),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8年版,第269頁。黑格爾說:“人類自身既有目的,就是因為他自身中具有‘神圣’的東西——那便是我們從開始就稱作‘理性’的東西,又從它的活動和自覺的力量稱作‘自由’”;[注]黑格爾:《歷史哲學》,王造時譯,三聯書店1956年版,第73頁。等等。正是因為有理性,人是自然界中最為有智慧和創(chuàng)造性的存在者。不過,馬克思反對把理性視為人的本質屬性,強調人的精神需要、精神能力和精神生活,人的精神不僅包括人的理性,還包括人的情感、意志、直覺等非理性因素,只是,理性在人的精神活動中居于主導地位。[注]袁貴仁:《馬克思主義人學理論研究》,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第66頁。因為人的精神活動,使得人超越于動物群體:“動物只是按照它所屬的那個種的尺度和需要而建造,而人卻懂得按照任何一個種的尺度來進行生產,并且懂得怎樣處處都把內在的尺度運用到對象上去;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規(guī)律來建造”。[注]《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97頁。人的創(chuàng)新、創(chuàng)造精神使得人與其他生物相區(qū)別,也開顯了人的獨特性。
人的創(chuàng)造性有多大,人的欲望就有多大;人的理性有多強大,人的情感就有多么不理智,不可避免的產生各種危機。如,現實中的人會因自我價值理念、信仰體驗的不同而崇尚拜金主義、個體至上主義,導致了人與人之間的道德危機;人會因欲望的無限擴張和創(chuàng)造性的無限發(fā)揮而掠奪自然資源、破壞生態(tài)平衡,導致了人與自然之間的生態(tài)危機;因人與人之間、民族地域之間甚至國家之間的貧富差距、觀念差異和文化模式的不認同,導致宗派沖突、文明對抗,人文危機、價值危機接踵而至。人本來是世界萬物中最靈最智者,但因高揚主體智能創(chuàng)造性,帶來一系列負面影響,人類究竟應該往何處去?未來人類生存之路何在?這是當下人們不斷追問的事情。
從本質言,人類從產生伊始就是作為“社會存在物”而存在。這樣的存在形式決定了人與人之間的合作性,最終也必然體現為“共同體”的存在。馬克思曾指出:“人是最名副其實的政治動物,不僅是一種合群的動物,而且是只有在社會中才能獨立的動物”[注]《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6頁。,人作為社會性存在不同于動物的社會存在,因為人能夠從事社會實踐活動和智能創(chuàng)造,人一生下來就是屬于社會的人,而且人也不斷通過后天的成長,完善作為社會性存在的諸種元素。正是由于此種特性,人便有了合作性,人與人之間相互依存、相互作用,在社會交往中相互合作:“人的力量來自于人的合作”,合作使人取長補短,合作后的整體力量大于單個的力量總和。[注]袁貴仁:《馬克思主義人學理論研究》,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第61頁。人作為社會性存在、合作性存在,人與人之間的合作關系就必然打造成為“共同體”關系,誠如滕尼斯所言:“人的意志在很多方面都處于相互關系之中;任何這種關系都是一種相互作用……通過這種積極的關系而形成族群,只要被理解為統(tǒng)一地對內對外發(fā)揮作用的人或物,它就叫作一種結合。關系本身即結合,或者被理解為現實的和有機的生命——這就是共同體的本質”,“人們在共同體里與同伙一起,從出生之時起,就休戚與共,同甘共苦。”[注]轉引自費迪南·滕尼斯:《共同體與社會》,林榮遠譯,商務印書館1999年版,第52頁。在滕尼斯的視界里,共同體的本質就是特定的合作關系,共同體的特質就是進入共同體的人“休戚與共,同甘共苦”。超越于民族、種族、國家、文明的所有人都致力的最大“共同體”是人類命運共同體,習近平總書記在第七十屆聯合國大會一般性辯論時的講話已指出:“建立平等相待、互商互諒的伙伴關系”,“營造公道正義、共建共享的安全格局”,“謀求開放創(chuàng)新、包容互惠的發(fā)展前景”,“促進和而不同、兼收并蓄的文明交流”,“構筑尊崇自然、綠色發(fā)展的生態(tài)體系”[注]習近平:《論堅持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中央文獻出版社2018年版,第254-256頁。。而要實現這個共同體,就要奉行雙贏、多贏、共贏的新理念,做到相互尊重、合作共處、平等相待。
當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了“新時代”,意味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理論、制度、文化不斷發(fā)展,拓展了發(fā)展中國家走向現代化的途徑,給世界上那些既希望加快發(fā)展又希望保持自身獨立性的國家和民族提供了全新選擇,為解決人類問題貢獻了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注]習近平:《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第10頁。由中國領導人倡導、推動構建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正是在全球化背景下對人類全體命運的科學判斷和寫照,是解決人類問題的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超越了冷戰(zhàn)思維、霸權思維、單邊思維、封閉思維、保守思維等,施之以天下和平思維、相互平等思維、通達發(fā)展思維、開放包容的誠信合作思維、互利共贏思維,是一個關于思維形式和規(guī)則的科學理念。[注]張立文:《中國傳統(tǒng)文化與人類命運共同體》,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7-8頁。因此,從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實質與內涵,以及習近平總書記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論自信和文化自信,為培育新時代的理想人格提出新要求、樹立新面向。
所謂理想人格,是作為類主體的人應該要達致的做人目標;從理論而言,它是人性本然狀態(tài)、理想狀態(tài)的思想結晶、修養(yǎng)境界;從實踐而言,它是社會道德規(guī)范、職業(yè)操守、生產技能、生活方式的道德化身,是真、善、美的和諧統(tǒng)一,也是知、信、行的融會貫通。因為有不同個體主體人格的差異,在面對共同的社會問題、道德問題和人生問題時,必然要探尋可能世界里的合理、恰當、完善的人格理想。人格理想的群體化就是特定時代、語境下的理想人格?;谌祟惷\共同體的人文語境,今日之時代新人應樹立至公理想,培育“至公人格”,突破安居一隅之偏私,在一己的得失之外安放更具超越性的理想與志向,為休戚與共的命運共同體建設打造堅實的信念之源;應彰顯和合精神,培育“和合人格”,為人類命運共同體之中國方案奠定更為包容、更為開放的文化心態(tài),尋求自我前進與合作共贏的共同實現;而且,應始終保有文化自信態(tài)度,培育“自信人格”,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中國方案提供持續(xù)且飽滿的精神滋養(yǎng),以昂然姿態(tài)接續(xù)中國傳統(tǒng)、擁抱更好的未來。
人類命運共同體要“營造公道正義、共建共享的安全格局”、“謀求開放創(chuàng)新、包容互惠的發(fā)展前景”、“構筑尊崇自然、綠色發(fā)展的生態(tài)體系”,它所期求的公道正義、包容互惠、尊崇自然,表現的正是對人之“公”德的訴求。習近平總書記在第七十屆聯合國大會一般性辯論的講話,站在“價值共識”的制高點,提出了全人類的共同價值:“和平、發(fā)展、公平、正義、民主、自由,是全人類的共同價值,也是聯合國的崇高目標?!盵注]習近平:《論堅持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第253-254頁。也就是說,在人類命運共同體之中,無論是作為個體主體的人,還是作為地域、民族、國家的集體主體,抑或人類整體的類主體,都應當遵從公平、公正、公開、公心、公義法則,人人要培育“公”德,不僅處理個體主體之間、集體主體之間的關系要秉承公德公道,而且處理人類主體與自然物體之間的關系更應秉承公德公道。宋儒周敦頤曾言:“圣人之道,至公而矣”[注][宋]周敦頤著,陳克明點校:《周敦頤集》,中華書局1990年版,第40頁。;程顥也說:“至公無私,大同無我,雖眇然一身,在天地之間,而與天地無以異”[注][宋]程顥、程頤著,王孝魚點校:《二程集》,中華書局2004年版,第1172頁。,“公”是人間正道、人格理想。因此,新時代的理想人格是一種至公人格。
就邏輯起點言,至公人格以“天下為公”為理念。呂不韋言:“昔先圣王之治天下也,必先公。公則天下平矣。”(《呂氏春秋·貴公》)圣王治理天下要“公”字當頭,要把“公正無私”置之政治管理、社會治理的首位,天下安定的源頭就是公正無私,得天下者是因公正無私,失天下者則是由于偏頗有私,而且,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某人之天下。這里,“公治天下”之“公”正是與“偏私”相對的“公平”,是統(tǒng)治者、君主應該具有的道德性。[注][日]溝口雄三:《中國的公與私·公私》,鄭靜譯、孫歌校,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1年版,第9頁。雖然呂不韋強調的是“君主”的“公”,但由此延伸,在人類命運共同體語境下,公心、公正、公平、公開應該是新時代理想人格的基本面向?!抖Y記·禮運》關于天下大同的描述,尤為突出地體現出“公”義精神:“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yǎng);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惡其不出于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边@雖說是對原始社會氏族公有制、無等級差別的懷念,但更是對現實社會不公的抗議,是對未來社會的美好憧憬,是中國古代先圣先賢的價值理想和價值目標?!疤煜聻楣钡纳鐣贫仁侨祟悓γ篮蒙鐣钠毡橐庠福素涁敗安槐夭赜诩骸钡慕洕贫?、“力惡其不出于身也”的勞動工作制度、“男有分,女有歸”的分工制度、“選賢與能”的官吏選拔制度、“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的泛愛眾、兼相愛的原則、“老有所終,幼有所長”的勞保養(yǎng)老制度、“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yǎng)”的福利制度、“講信修睦”的人際、社會、國家、國際關系原則,等,皆體現為誠實無欺、真實無偽、互誠互鑒、合作共贏、和睦相處。后來,康有為作《大同書》,以“人人如一”界定“公”之內涵,主張“無貴賤之分,無貧富之等,無人種之殊,無男女之異”,大同之道就是“人人皆公,人人皆平”[注]羅國杰主編:《中國傳統(tǒng)道德》(理論卷),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133頁。。這種公義、公正、公道、公平,已然不再是政治上的力量關系,“公”從作為“共同體”內的“平分”狀態(tài),衍生為“公——平分——公平”的公正道義,作為共同體存在邏輯起點的“公”轉生為政治上的君、國、官對臣、家、民的“公”,在政治、社會和道德場域,“公”便具有了普遍性意義。[注][日]溝口雄三:《中國的公與私·公私》,第44—88頁。因此,公義、公正、公平不僅僅是政治正當性的理據根基,還是社會合理性、人際恰當性和人性本然性的理據根據,成為至公人格的基本內涵。
至公人格必是以“公”黜“私”。荀子指出:“公生明,偏生暗,端愨生通,詐偽生塞,誠信生神,夸誕生惑”(《荀子·不茍》),此“偏”即私。程頤說:“公只是仁之理,不可將公便喚作仁。公而以仁體之,故為仁。只為公,則物兼照,故仁,所以能恕,所以能愛,恕則仁之施,愛則仁之用也”。[注][宋]程顥、程頤:《二程集》,第153頁。人之仁性的理據為“公”,因有公義,仁人故能愛、能?。环囱灾?,愛人、恕人表現的正是“公”義,公而無私,故能“兼照”萬物人我。實際上,在中國的道德傳統(tǒng)中,公私與道德善惡密切關聯,早在唐代,獨孤及即已一針見血地指出:“善惡生于公私”[注]羅國杰主編:《中國傳統(tǒng)道德》(理論卷),第133頁。。到宋明理學,公私、義利、理欲、善惡諸范疇交融一起,以公為義、為理、為善,以私為欲、為利、為惡,如明末大儒劉宗周言:“天理人欲,本無定名,在公私之間而已”[注][明]劉宗周:《學言》,吳光主編:《劉宗周全集》第2冊,浙江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第363頁。。就人之德性言,公是美德之善之源,私是道德之惡之源,要做堂堂正正之人,須公字當頭、義以為上。個體主體之人,倘若僅圍繞自我利益、一時利益、眼前利益展開,而不能放眼他人的利益,自然是私心盛、公義暗,于己或許暫時受益,于人或許暫時受害,但倘若他人施以報復,最終雙方必皆受傷害。故當轉換思維,人人皆思公義、皆育公心,互相包容忍讓,才能共處共贏。
當然,就集體、集團的人類整體而言,亦當秉具至公人格理想。公私關乎政治道德,“公私之交,存亡之本”;“公私之分明,則小人不疾賢,而不肖者不妒功”(《商君書·修權》)。以堯舜為代表的賢君能明公私,不以一己之利理天下,而以天下之公義治天下,舉賢不避親,惟其能而已;禪位讓賢而不傳子,因選賢舉能而平天下、定民心。西晉時期的傅玄有言:“能通天下之志,莫大乎至公;能行至公者,莫要乎無忌心”,行至公之義可通順天下、治國安民:“近者安,遠者歸,枉直取正,天下信之”;“無忌心”是行公義的核心要義,因無妒忌、忌恨、猜忌之心,從而“進者自盡,退不懷疑,其道泰,然后浸潤之譖不敢干”。[注][唐]魏征等編:《群書治要》,呂效祖點校,鷺江出版社2004年版,第807頁。不僅有“人君之公”,為人臣者輔政亦當以公,劉向即指出:“治官事則不營私家,在公門則不言貨利,當公法則不阿親戚,奉公舉賢則不避仇讎,忠于事君,仁于利下,推之以恕道,行之以不黨”[注][漢]劉向著:《說苑校證》,向宗魯校證,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343頁。。是故,君臣屬僚培育公德、挺立公心,其治國理政之舉必令人心悅誠服、天下太平。
古代雖是君主統(tǒng)治某國,而國治與否與君主本身的政德密切關聯,在君國一體的時代,國君的治國理念即是整體的國家理念,國君治國以公、人臣輔政以公,自然國治家齊,反之,必是政息國亡。在人類命運共同體語境下,國家、集團、個體要高揚“秉德無私,參天地兮”的人道、博愛、奉獻、大公精神,消解各集團黨派、民族國家、意識形態(tài)、宗教信仰的差異,凝聚人類共同利益、共同價值、共同意愿、共同理想。培育至公人格,推動人與人之間、文明與文明之間的共商、共建、共享,營造開放、包容、普惠、共贏的人文社會環(huán)境,從而構建世界命運各國共同掌握、國際規(guī)則各國共同書寫、全球事務各國共同治理、發(fā)展成果各國共同分享的人類命運共同體。
恩格斯有言:“當我們通過思維來考察自然界或人類歷史或我們自己的精神活動的時候,首先呈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副由種種聯系和相互作用無窮無盡地交織起來的畫面”[注]《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3頁。。作為相對獨立的“個體”,任何事物都是普遍聯系的世界之網上的“結”,其存在都對其他事物的存在產生直接或間接的影響,物與物之間定然通過共生互融構成為有機聯系的世界整體,事物與世界之間自然而然地體現出部分與整體的關系。在人類命運共同體之中,人與人之間、地域與地域之間、國與國之間、人與物之間必然聯系交織,習近平總書記在莫斯科國際關系學院的演講即指出:“人類生活在同一個地球村里,生活在歷史和現實交匯的同一個時空里,越來越成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運共同體?!盵注]習近平:《論堅持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第5頁?;诤推?、發(fā)展、合作、共贏的時代主題,人類命運共同體強調世界多樣、注重國家平等、主張文明互鑒、提倡包容發(fā)展、遵守互利互惠,[注]韓慶祥:《為解決人類發(fā)展問題貢獻“中國理論”——習近平“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東岳論叢》2017年第11期。以其美好的關于人類命運航向藍圖的設計,呼吁人們共商共治、共建共享、共達共贏、合作互鑒、綠色低碳,共創(chuàng)真善美的美好的價值理想世界。[注]張立文:《中華傳統(tǒng)文化與人類命運共同體》,《光明日報》2017年11月6日。人類命運共同體所暢想的“共”、“合”、“和”、“互”等價值理想,正是中國傳統(tǒng)“尚和合”精神的展開。因此,新時代的理想人格應該是一種和合人格。
和合是中華民族人文精神的核心理念和首要價值之一,是中華民族精神的精華和道德精髓,習近平總書記即以“尚和合”作為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優(yōu)秀基因之一。[注]中共中央宣傳部:《習近平總書記系列重要講話讀本》,學習出版社、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203頁。從字源看,“和”“合”互訓、義同,“和”就是“諧”、“合”,是和諧、和平、和睦、和樂、祥和,“合”是結合、聯合、融合、合作。作為術語和體現特殊意涵的“和合”,最早出現在《國語·鄭語》:“商契能和合五教,以保于百姓者也。”契能蓄養(yǎng)臣民,融合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五教,創(chuàng)造和合秩序,以保家園?!秶Z·鄭語》還言:“夫和實生物,同則不繼。以他平他謂之和,故能豐長而物歸之。”“同”就是單一性、一元性,排斥差異性、多元性,唯有陰陽“和”、多元事物交融,萬物才會生發(fā),“和實生物”體現的正是天與人和、物與人和、人與人和的三合之境。管子亦言和合:“畜之以道,養(yǎng)之以德。畜之以道則民和,養(yǎng)之以德則民合,和合故能習,習故能偕,偕習以悉,莫之能傷也?!?《管子·幼官圖》)通過修養(yǎng)道德實現民和、民偕,也就是和諧團結凝聚,而道德修養(yǎng)的最高境界就是和合。故,就本質言,“和合”是指自然、社會、人際、心靈、文明中諸多形相和無形相相互沖突、融合,與在沖突、融合的動態(tài)過程中各形相和無形相和合為新結構方式、新事物、新生命的總和,表明人與自然、社會、人際、民族、種族、國家、宗教、心靈、文明間錯綜復雜關系的協(xié)調、諧和與共生。[注]張立文:《和合學——21世紀文化戰(zhàn)略的構想》(上),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71頁。自古及今,中國的智者以“尚和合”作為生存智慧,以之為中華民族一以貫之的文化理念、理想信念和人格境界。
“和合”是不同因素和要素之間既沖突又融合且生生不已的“生生”狀態(tài),具有四方面特征:第一,和合是新生事物或新質事物產生的原因。和合認為天下萬物都是異質因素、要素和合而生的,因為不同質,甚至是完全相對峙的因素、要素,才會交感、交合,才能產生新質事物。和合是方法與原因、根據與動力相統(tǒng)一的和合體。第二,和合是諸多優(yōu)質因素、要素的融合。和合會按照和合體自身的需要,選擇、揚棄曾經的矛盾系統(tǒng)中的優(yōu)質成分,排除其不需要的部分。和合是符合特定條件的要素、元素被實踐選擇、合理運用,從而達致和諧合作、融合新生的狀態(tài)。第三,和合是事物的存在方式。天地萬物存在的環(huán)境、條件、內容、結構以及系統(tǒng)等形式,無不是經由矛盾要素的和合而轉化產生,表現在政治方面是各種不同社會交往與政見的和合,表現在經濟方面是不同勞動方式、消費結構、生活方式、生產資料占有方式的和合,表現在意識方面是各種不同學術觀點、價值觀點、審美觀點以及各種思想觀點的和合。和合是萬物共處的本質顯現。第四,和合是動態(tài)、開放的過程。宇宙間無無沖突的自然、社會和人生,惟有沖突才有融合,融合是沖突的成果,亦是沖突的表現形式。因為不同事物之間有個性的差異,所以事物之間有“沖突”,有沖突才有發(fā)展的可能性;因為不同事物之間有共生共存的必要性和可能性,事物之間又必須“融合”,有融合才有發(fā)展的現實性;無論是沖突還是融合,都是相異事物的共生、并存狀態(tài),只有事物之間的“和實生物”,才能創(chuàng)生出含蘊不同事物優(yōu)秀基因的“新事物”。
和合智慧最集中的體現于和生、和處、和立、和達和和愛五大原理,[注]參見張立文:《和合學——21世紀文化戰(zhàn)略的構想》(上),第477-481頁??赊D生為時代新人的處世方略和工作思路。其一,“和生”?!昂蜕奔炔环穸?,又不回避矛盾沖突,而是主張對話和交流,“以對話解決爭端、以協(xié)商化解分歧”,在開放、開明、開朗的和平交流中解決問題。和合智慧循“和實生物”的“萬物并育而不相害”的共生、和生理則,平等對待他人、他物,期求人、自然、社會、文明之間的和生共生。其二,“和處”。自然界是一個“大生命”,人類當與自然和睦相處,沒有青山綠水就沒有金山銀山。人與自然和處,人與人、集體與集體更應和處,每個人都應學會欣賞和贊揚,學會取長補短、共同進步,做到“相互尊重、平等協(xié)商”、“同舟共濟”、“堅持環(huán)境友好”。和合智慧循“和而不同”、“道并行而不相?!钡墓蔡帯⒑吞幚韯t,包容他人、他物。其三,“和立”。個性品質的涵育培養(yǎng),主體事業(yè)的成功,一旦形成了自己的性格特色,就要保持修養(yǎng),不可一日松懈。誠如中國人民站起來了、富起來了,還需強起來;而且,自己富起來、強起來,還需積極幫助他人、他集體、他民族也立起來、富起來,習近平總書記即指出,中國堅定奉行獨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永遠不稱霸”。[注]習近平:《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第59頁。面對不同的社會制度、道路選擇、價值觀念、思維方式,和合智慧循“已欲立而立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共立、和立理則,與他人、他物共建共享、共商共治。其四,“和達”。立足腳跟,深入發(fā)展,而且,當自己發(fā)達之時,也要使別人發(fā)達。單“立”不“達”則不穩(wěn),單“己達”而人不“達”則不能形成良性循環(huán),習近平總書記即指出,中國積極促進“一帶一路”國際合作,加大對發(fā)展中國家特別是最不發(fā)達國家援助力度。[注]習近平:《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第60頁。和合智慧循“己欲達而達人”的共達、和達理則,期求與他人、他物的互利共贏、兼善天下。其五,“和愛”。人有惻隱之仁心、愛心,因“愛”而“懂”得生命的意義和價值,體會各生命體存在的本真意義,從而與他人、他物和生共存;因“愛”而包容忍讓,世間萬物都在秉持個性特色中和處共存;因“愛”而關愛、關心、關照更多的人、事、物成長,人之饑寒即我之饑寒,從而與他人他物和立、和達。和合智慧循“泛愛眾”“兼相愛”“以他平他謂之和”的和愛精神,真誠、真心待人、待物。
作為人文精神和哲學智慧的和合思想,以和生、和處、和立、和達、和愛諸理則涵養(yǎng)和合人格。和合人格就是基于和合思想的道德修養(yǎng)新境界,內涵了人與自然和諧關系的“天人合一”之真、道德知識和道德實踐融合的“知行合一”之善以及作為情感再現天地造化之工的“情景合一”之美。[注]張立文:《新人學導論——中國傳統(tǒng)人學的省察》,職工教育出版社1989年版,第18頁。依憑和合思維,培育和合人格,期求人類命運共同體下人與人之間、國與國之間、文明與文明之間、人與自然之間的和諧共處、共享共贏。
“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中國為解決世界問題和處理世界關系貢獻的中國智慧。早在2012年12月5日,習近平總書記同國外專家代表座談時首次提出了“命運共同體”概念:“國際社會日益成為一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運共同體?!彪S后,習近平總書記多次提及并系統(tǒng)闡述“命運共同體”的主張,尤其是2017年1月18日在聯合國日內瓦總部的演講引起世界各國政要的普遍關注:“讓和平的薪火代代相傳,讓發(fā)展的動力源源不斷,讓文明的光芒熠熠生輝,是各國人民的期待,也是我們這一代政治家應有的擔當。中國方案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實現共贏共享?!毖葜v引發(fā)現場約800名國際組織負責人、各國使節(jié)和政要的強烈共鳴,全場響起30多次熱烈掌聲,第七十一屆聯合國大會總書記彼得·湯姆森更是將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視為“人類在這個星球上的唯一未來”。因此,2017年2月10日,聯合國社會發(fā)展委員會第55屆會議協(xié)商一致通過“非洲發(fā)展新伙伴關系的社會層面”決議,呼吁國際社會本著“合作共贏”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精神,加強對非洲經濟社會發(fā)展的支持,這是聯合國決議首次寫入“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黨的十九大報告進一步明確了“堅持和平發(fā)展道路,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治國理念,并成為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2018年3月11日,第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高票通過了憲法修正案,關于對外政策與交往部分增加了“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內容,將“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確立為全黨、全國人民的集體意志和奮斗目標。
習近平總書記面對世界發(fā)展大勢,以其卓越智慧和智能創(chuàng)新,在新世紀、新紀元創(chuàng)造性的提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感世運之變化、立時代之潮頭、發(fā)時代之先聲,凸顯了中華文化的智慧稟賦、精神品格、價值觀念、審美情趣、道德精髓和天下情懷,彰顯了文化自信和話語自信。[注]張立文:《中國傳統(tǒng)文化與人類命運共同體》,《自序》,第11頁。當下,中國已從站起來、富起來走向強起來,中國的“自強”給予了中國人民偌大的“自信”;中國因為“自信”,所以在世界發(fā)聲,而且世界人民對中國聲音給予重點關注和價值認同。國家如此,個人亦如此。因此,基于“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文化自信和理論自信,當培育新時代的自信人格。這個“自信人格”是自尊、自信、自強精神的和合,一個人只有正確樹立了自尊心,方能建立自信心,從而激發(fā)自強精神,奮發(fā)有為。
自尊是對自我價值的確認和對自我人格的尊重。首先,自尊者自貴自愛。前已指出,人因其自我的智能創(chuàng)造而為天地宇宙間最靈最秀者,“人為天下貴”,故人當“自貴”,誠如邵雍所言:“天以氣為質而以神為神,地以質為質而以氣為神,唯人兼乎萬物而為萬物之靈?!酥婵芍^之貴矣,天地與其貴而不自貴,是悖天地之理,不祥莫大焉”[注][宋]邵雍:《邵雍集》,郭彧整理,中華書局2010年版,第51頁。;人亦當“自愛”,誠如揚雄所言:“人必其自愛也,而后人愛諸;人必其自敬也,而后人敬諸。自愛,仁之至也;自敬,禮之至也。未有不自愛敬而人愛敬之者也”[注][漢]揚雄撰,汪榮寶注疏:《法言義疏》卷十八《君子卷第十二》,陳仲夫點校,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515頁。。人兼有天地之氣與質、形與神,最能掌握天地之精義、天命之道義,最能隨順自然之道、通暢本真人性,人之“貴”乃拜天地所賜,若人不自貴自愛,自是有悖天地之理。其次,自尊者自主自得。孟子有言:“一簞食、一豆羹,得之則生,弗得則死,嘑爾而與之,行道之人弗受,蹴爾而與之,乞人不屑也。”(《孟子·告子上》)梁啟超亦言:“真能自尊者,有皚皚白雪之志節(jié),然后能顯其落落云鶴之精神;有謖謖松風之德操,然后能載其岳岳千仞之氣概。”自尊之人有志氣、有氣節(jié)、有操守、有德行,是道德完善、德行高遠、品質正派之人,真能自尊,絕不模仿造作,是對生命意義和生活價值的自得自悟、自立自重:“凡有自尊思想,不欲玷辱彼蒼之所以予我之人格者,必以求先自立為第一義”。[注]梁啟超:《新民說》,宋志明選注,遼寧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00頁。凡隨人言語的照著說、接著說,抑或跟跑他人的照著做、接著做,又談何自尊?真正的自尊,是敢為天下先的氣概和責任擔當,如同中國提倡“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一樣,是對世界問題的責任擔當,是為人類蒼生和諧共處、共享發(fā)展而盡心盡力、竭盡全力。
人因對自我生命價值和生存意義的認定和肯定,自然便有對自我能力和未來可能的認知和預估。因而,自尊的必然體現就是自信。自信是對自己通過努力可以實現既定的奮斗目標的信任,是個體之人德業(yè)、學業(yè)和事業(yè)走向成功的必要條件,[注]羅國杰主編:《中國傳統(tǒng)道德》(名言卷),第243頁。是個體對自己的積極肯定和確認程度,是對自身能力和價值作出客觀、正向認知與評價的穩(wěn)定性人格特征。[注]車麗萍:《自信的概念、心理機制與功能研究》,《西南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2年第2期。因此,自信之人首先相信自己是個善“人”。孟軻言“人皆可以為堯舜”,人人心中有仁義禮智“四端之心”,人當信“堯舜之道,孝弟而已”,人服堯之服、誦堯之言、行堯之行,自然可為堯舜。(《孟子·告子下》)強調人性本惡的荀子盡管與強調人性本善的孟子在論述人性善惡的理路上有不同,但從人最終的境界目標而言,他們都承認人內在的、可能的都是至善之人:“凡禹之所以為禹者,以其唯仁義法正也。然則仁義法正有可知、可能之理,然而涂之人也,皆有可以知仁義法正之質,皆有可以能仁義法正之具”(《荀子·性惡》)。人是有智能創(chuàng)造、智能本性的,人天然稟具了成禹成圣的可能:“圣人與我同類,此心此理誰能異之”;[注][宋]陸九淵:《陸九淵集》,鐘哲點校,中華書局2010年版,第171頁。“圣人非人耶?亦人也。使圣而非人也則可,圣亦人也,則人亦盡圣也”。[注][清]陳確:《陳確集》,中華書局1979年版,第151頁。人人皆可為圣,對此當信得及。而且,自信之人不甘暴棄。孟子言:“自暴者,不可與有言也。自棄者,不可與有為也。言非禮義,謂之自暴也。‘吾身不能居仁由義’,謂之自棄也?!敝祆溽屧唬员┲瞬恢Y義為美而毀譽之,即便告知說仁心為人之安宅,他必拒之而不信;自棄之人,則雖知仁義之美,但溺沉于怠惰,自認為絕不可行,有正道大道導之,亦必不能化而成人。[注][宋]朱熹:《四書集注》,陳戌國標點,岳麓書社2004年版,第33-314頁。人人心中有成圣成賢的可能與潛質,人于此自信,必會悉心行動,若雖知之而不行之,已然墜入“自棄”異途。當然,自信不是自負,而是基于“自知”的自信:“君子自知自信,了然不惑”;[注][宋]張載:《張載集》,張錫琛點校,中華書局2008年版,第194頁。自信不是自大,而是“虛心”的自信:“人之為學,不可自小,又不可自大?!首孕?,小也,自大,亦小也?!盵注][清]顧炎武著、[清]黃汝成集釋:《日知錄集釋》,欒保群、呂宗力校點,花山文藝出版社1990年版,第335-336頁。習近平總書記在世界經濟論壇2017年年會開幕式的主旨演講中指出:“人類文明進步歷程從來沒有平坦的大道可走,人類就是在同困難的斗爭中前進的?!灰肛熕?,不要放棄信心,不要逃避責任,而是要一起來戰(zhàn)勝困難?!盵注]習近平:《論堅持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第413頁。這是國家意識形態(tài)自信的體現,這是作為集體主體的自信力的展示,國家尚且如此,于個人尤需“自信人生二百年,會當激水三千里”的自信精神。
自尊是自信的前提與基礎,自信是自尊的必然結果和應然體現。自尊是“承認”自己的價值,自信是對“自我承認”的信得及、打得通、行得端、立得正。于人之貴性、靈性,人自然自尊、自愛;于人之智能潛質,人必然自信、自知。因此,人必須持守本性、把握命運,發(fā)揮主體主觀能動性,做到自強不息、奮發(fā)有為。是故,自強之人,凡事皆求諸己?!疤煨薪?,君子以自強不息”(《周易·乾》),“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論語·衛(wèi)靈公》),“恃人不如自恃也,明于人之為己者不如己之自為也”(《韓非子·外儲說右下》)。人生在世,自呱呱墜地至懂事、成人,無不時時與他人、他物交融,在這個相互聯系的人際社會中,個體之人不能永遠生活于對他人的依賴之下,即便是自己的父母兄弟,也不能永遠享受他們對自己的關愛和幫助,“恃人不如自恃”,人終須要學會獨立、自立、自強。自強是成就個體生命價值和人生意義的推動力。因此,天下成功之事,皆由于自強。朱熹即指出:“聞道有蚤莫,行道有難易,然能自強不息,則其至一也”[注][宋]朱熹:《四書集注》,第34頁。。人有生而知之,有學而知之,還有困而知之,但就“知之”而至于知言,本質相同;人有安而行之,有利而行之,還有勉強而行之,就“行之”而成功言,本質相同。人之秉性并無本質差別,但人之“知”、“行”可分等級次第:“聞道有先后,行道有難易”,但人若自強不息、持之以恒,終究也可以做成圣人:“學者自強不息,則積少成多;中道而止,則前功盡棄。其止其往,皆在我而不在人也?!盵注][宋]朱熹:《四書集注》,第129—130頁。剛健有為、自強自勵是鍛煉人格意志的必由之路,“艱難困苦,玉汝于成”,孔子就曾以“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論語·述而》)自勉,孟子亦有“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性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孟子·告子下》)的告誡。凡天下成就大業(yè)的英豪偉杰,莫不經受艱苦卓絕的人生苦難,于自強中獲得新生:“昔西伯拘羨里,演《周易》;孔子厄陳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而論兵法;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抵圣賢發(fā)憤之所為作也”(《史記·太史公自序》)。這種積極有為的自強不息精神,是中國社會和中華文化發(fā)展的巨大動力,培植了一代又一代堪稱“中國的脊梁”的志士仁人,為民族和人民的利益鞠躬盡瘁、死而后已!這就是中國精神!
人類命運共同體彰顯的中國文化自信和話語自信,已然為培育新時代的自信人格提供了實證和例證。而且,從中國傳統(tǒng)文化演進的角度言,自信是中國人人格的基本維度,早在孟子那里即已明白昭示:“有諸己之謂信”(《孟子·盡心下》)、“行有不得,反求諸己”(《孟子·離婁上》),凡愛人不親、治人不治、禮人不答,皆需“反其仁”“反其智”“反其敬”,即從“己”之本然中尋求愛人、治人、禮人的道理,此“反求諸己”、“有諸己”的過程就是“信”己亦即“自信”的體現。自信之人,必能盡心盡力、盡職盡責。
生存于地球上的不同民族、種族、國家之間以及人類世界與自然界之間,必然存在著差異和沖突,體現出文化、文明的獨特性和人類主體的智能創(chuàng)造性;但不同的文化、文明主體的發(fā)展也必然遵循共同的普遍的價值和規(guī)律,而且人類自身的演進終究要與自然的演進規(guī)律相適應,或者說,人類天然作為自然界的組成部分,本身即體現著自然規(guī)律。所以,人、事、物“本然的”“應然的”應該是“共同體”的關系。當下,通過習近平總書記在世界各種場合的宣講和倡導,基于中國自信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已然成為熱愛和平正義、崇尚合作共贏、主張包容并蓄、提倡和生共生的人民大眾共同的理想和信念,這是傳統(tǒng)“共同體”理念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和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
人類命運共同體謀求人與人之間、人與自然之間、文明與文明之間的包容共處、和諧共生、共享共贏、公正平等、公道正義、公開互惠的美好發(fā)展前景,呼吁人、事、物之間共商共治、共建共達、合作互鑒、綠色低碳的美好價值世界,是以新時代中國人的人類意識和全球視野,為世界發(fā)展和人類文明進步貢獻的智慧和方略。因而,基于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新時代人文語境,所要培育的理想人格,首先是一種至公人格,即以天下為公為理念,以公心、公正、公平、公開的公義心態(tài)善待、包容、寬宥天下事事物物;還是一種和合人格,能夠智能創(chuàng)造地推演和生、和處、和立、和達、和愛理則,達致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文明與文明、身體與精神的和合共生;更是一種自信人格,是每個人對人作為宇宙最靈最秀價值特性的自尊自愛,對人之善性、德性、秉性智能創(chuàng)造特性的自得自信,是以自強不息的精神,成就宏闊偉業(yè),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建構貢獻畢生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