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仕春 李曉倩
張志毅指出中國辭書編纂的現(xiàn)狀是:“從人才、理論、辭書文本以及產(chǎn)業(yè)規(guī)模四方面綜合取出平均值,我們離辭書強國還有50年左右的距離?!蔽覀冋J為這種差距主要表現(xiàn)在漢英中型語文詞典中多義詞義項的收錄及其編排方面,為此,筆者先后撰寫了《語料庫時代的漢語中型語文詞典出版狀況研究》《漢英中型語文詞典義項精細度對比研究》《〈現(xiàn)6〉〈牛8〉多義詞義項數(shù)目異同研究》等系列論文,以量化的形式論證了漢語中型語文詞典在義項收錄方面存在的問題及其解決方式。本文主要論證漢英中型語文詞典在編纂體例特別是多義詞義項編排方面存在的問題及其解決方式。
根據(jù)2009年4月1日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標準· 辭書編纂的一般原則與方法》規(guī)定,辭書宏觀結(jié)構(gòu)要素包括前言、目錄、凡例、索引、辭書正文、插頁、附錄、后記及著作權(quán)說明;微觀結(jié)構(gòu)要素包括條頭、注音、詞類注、專業(yè)注、語域注、修辭注、釋義、譯義、例證、例證出處、插圖、信息箱、注解、符號、同義詞、反義詞等。本文主要從宏觀和微觀兩方面對漢英中型語文詞典的編纂體例進行比較,所涉及的漢英中型語文詞典主要有以下幾種:《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7版)》(以下簡稱《現(xiàn)漢》)、《現(xiàn)代漢語規(guī)范詞典(第3版)》(以下簡稱《現(xiàn)規(guī)》)、《現(xiàn)代漢語學習詞典》(以下簡稱《現(xiàn)學》)、《新華詞典(第4版)》(以下簡稱《新華》)等都是漢語中型語文詞典;《牛津高階英語詞典(第8版)》(Oxford Advanced Learner's Dictionary 8thEd,以下簡稱《牛津》)、《麥克米倫高階英語詞典》(Macmillan English Dictionary For Advanced Learners,以下簡稱《麥克》)、《劍橋高階英語詞典(第4 版)》(Cambridge Advanced Learner's Dictionary4th Ed,以下簡稱《劍橋》)、《柯林斯合作高階英語學習詞典(第5版)》(Collins COBUILD Advanced Learner's English Dictionary5th Ed,以下簡稱《柯林斯》)、《韋氏高階英語詞典》(Merriam-Webster's Incorporated Advanced Learner's Dictionary,以下簡稱《韋氏》)、《郎文當代英語詞典(第5版)》(Longman Dictionary of Contemporary English5th Ed,以下簡稱《郎文》)、《牛津簡明英語詞典(第10版)》(Concise 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 10th Ed,以下簡稱《牛津簡明》)等都是英語中型語文詞典。
從宏觀和微觀兩個角度看,《現(xiàn)漢》《現(xiàn)學》《現(xiàn)規(guī)》《新華》等漢語中型語文詞典編纂體例的異同具體如下。
漢語詞典都有前言、凡例、檢字表、詞典正文、附錄等幾部分。其中前言交代詞典的編寫或修訂緣由,凡例介紹詞典的用法,檢字表(包括音節(jié)表、部首檢字表)主要用來幫助讀者快速查閱詞條,詞典正文是詞典的主干部分,由收詞和釋義兩部分組成,附錄主要收錄如歷代紀元表、計量單位表等一
我們可以從釋義、收詞、詞條安排、詞性標注等方面考查漢語詞典在微觀方面的差別。
釋義方面。漢語詞典對多義詞義項的區(qū)分方式稍有不同,《現(xiàn)漢》《現(xiàn)學》《現(xiàn)規(guī)》《新華》在條目下用……區(qū)分。當一個義項又分若干子義項的時候,《現(xiàn)漢》《現(xiàn)規(guī)》用a)、b)、c)……區(qū)分,《新華》用1.2.3.……區(qū)分。
收詞方面。漢語詞典注重收錄復合詞,在同一個詞頭下面漢語詞典都收錄了大量復合詞,例如《 現(xiàn)漢》中“跑”有6個義項,以“跑”為詞頭的復合詞有22個,熟語有12個;《現(xiàn)規(guī)》中“跑”有6個義項,以“跑”為詞頭的復合詞有22個,熟語有11個;《現(xiàn)學》中“跑”有5個義項,以“跑”為詞頭的復合詞有15個,熟語5個,等等。
詞條安排方面。漢語詞典在條目安排方面都是先列單字條目,再把屬于同一單字條目的多字條目列于其下。①單字條目的安排:同音字按筆畫由少到多排列;筆畫數(shù)相同的按第一筆筆形的順序排列,第一筆筆形相同的按第二筆筆形的順序排列,依此類推。②多字條目的安排:在多字條目不止一條的情況下,按第二個字的拼音字母次序排列;第二個字相同的,按第三個字排列,以此類推。③輕聲條目一般緊接在同形的非輕聲條目之后。
詞性標注。部分漢語詞典為所收條目標注了詞類,如《現(xiàn)漢》《現(xiàn)學》在區(qū)分詞與非詞的基礎(chǔ)上標注了詞性,對成詞語素義標注詞性,不成詞語素義不標注詞性;《現(xiàn)規(guī)》無論是成詞語素義還是不成詞語素義都標注了詞性?!缎氯A》則沒有標注詞性。
由此可見,無論是宏觀方面還是微觀方面,漢語詞典的編纂體例都基本相同。些具有中國文化元素的常用圖表。因此,漢語詞典在宏觀方面的編纂體例基本一致。
《牛津》《朗文》《韋氏》《麥克》《柯林斯》《牛津簡明》等英語中型語文詞典的編纂體例異同具體如下。
英語詞典在宏觀編纂體例方面也基本一致,都包括序言(Foreword)、詞典用法(Guide to the Dictionary)、詞典正文(The Dictionary A-Z)、附錄(appendix)等幾部分。序言部分主要介紹詞典的編寫緣由及其編寫特點,詞典用法部分主要結(jié)合詞典的編纂特點向讀者介紹詞典的使用方法,詞典正文是詞典的主干部分,主要包括收詞和釋義兩部分,附錄主要收錄一些具有英美文化元素的常用圖表,例如《韋氏》的附錄包括彩色插圖(Color Art)、地名(Geographical Names)、英語語法縱覽(English Grammar Review)、詞 類(The Parts of Speech)、 英 語 動 詞 用 法(The English Verb System)等。
與漢語詞典的宏觀編纂體例方面基本一致相反,英語詞典在微觀體例編纂方面差別很大,特別是在多義詞義項的編排方面幾乎每部英語詞典都各具特色。
按詞性排列義項。漢語詞典中多義詞的義項是混合排列的,英語詞典中多義詞義項是按詞性排列的。例如:走、跑等詞在漢語詞典中都是動詞,而英語詞典中的對應詞walk(走)、run(跑)等既有動詞性義項也有名詞性義項和形容詞性義項,英語詞典首先把walk(走)、run(跑)的動詞性義項、名詞性義項或形容詞性義項按詞性的使用頻率列出來,然后再把每種詞性下的義項以序號的形式按使用頻率排列。
使用釋義提示語。為了方便用戶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nèi)查到所需要的義項,英語詞典編纂者常以釋義提示語的形式解釋某些多義詞的義項。例如《牛津》從第6版就開始使用釋義提示語,《牛津》的釋義提示語用藍色大寫字母表示,它們或者與被釋詞是一對同義詞或者是一個簡短的釋義,這可以引導讀者快速查到所查義項。以顏色詞黑、白、紅、黃、綠為例,首先在常用顏色詞的前面加上釋義提示語COLOUR(顏色), 然后再詳細解釋每種顏色的含義,這就大大提高了用戶查詞典的效率。
其他詞典也使用了釋義提示語,如《麥克》在多義詞的條目上方列出“菜單”,標明每個義項的大意;《劍橋》在每個多義詞的義項前用黑體標出“導航詞”,當一個單詞具有兩個以上主詞義時通過導航詞可以快速查到所找義項。
使用義項群的形式編排義項。多義詞的義項之間大都存在衍生關(guān)系且有主次之分,為了能直觀地把多義詞義項間的這種關(guān)系表示出來,方便讀者理解詞義,英語詞典編纂者一般用義項群的形式安排多義詞的義項。《牛津簡明》就是以義項群的形式安排多義詞義項的代表,一個多義詞可以有多個核心義項,每個核心義項用黑體數(shù)字標出,次義項緊跟在核心義項之后,用箭頭標記。
標注詞頻。為方便讀者學習,有的英語詞典對常用詞的使用頻率進行了標注。如《朗文》利用語料庫技術(shù)對常用詞的使用頻率進行了計算機分析,并在詞典中用數(shù)字說明哪些詞語是在英語口語和書面語中屬于使用最頻繁的詞匯?!?”表示該詞屬于英語口語和書面語中使用頻率達到前1000次,“2”表示使用頻率位于前1001~2000次之間等。
《柯林斯》用黑菱形來標記詞頻,該詞典把詞頻分五級,從五個黑菱形到一個黑菱形,表示詞頻依次遞減?!尔溈恕酚眯翘枠擞浽~頻,標有1顆星的是常用詞,標3顆星的最常見的詞?!秳颉返闹攸c詞匯按詞頻分為E、I、A三級,標有E的詞語屬于初級詞匯,I表示中級詞匯,A則表示高級詞匯。
注重收錄習語和短語。與漢語詞典注重收錄復合詞不同,英語詞典注重在同一個詞頭下面收錄大量的短語或習語,并把它們和義項排列在一起。例如《牛津》中run有50個義項,5個復合詞,54個熟語;《朗文》中run有40個義項,6個復合詞,65個熟語。
注重搭配。英語詞典普遍注重詞語之間的搭配用法,并輔以例證,這有助于提高讀者的口語、寫作技能等。例如《朗文》的釋義就注重詞語搭配并附有語用提示、詞義辨析等,例句使用藍色字體,用法搭配使用粗體字分段列出,便于快速查找所需信息。
釋義用語采用整句釋義。以《柯林斯》為代表?!犊铝炙埂吩~典的釋義用語均來自于柯林斯語言資料庫 (Collins Word Web),該數(shù)據(jù)庫廣泛搜集了10億多條存在于報刊、圖書、廣播、電視、信函或演說中的例句,在給被釋詞釋義時采用上述語料中的自然句子解釋,有利于充分反映被釋詞在具體語境中的意義及用法,從而使詞典使用者準確了解被釋詞的含義。
由此可見,英語詞典的編纂體例在微觀方面特別是多義詞義項的釋義及其編排方面有著較大的差別,這些差別正是英語詞典編纂者孜孜不倦地追求創(chuàng)新的表現(xiàn)。
根據(jù)上文,我們可以看出漢語詞典和英語詞典在編纂體例方面的差別主要體現(xiàn)在微觀方面。與英語詞典相比,漢語詞典編纂體例可做如下修改。
漢英詞典的宏觀體例都基本適合各自國情,但是英語詞典用元語言釋義是值得漢語詞典編纂者借鑒的。為了使釋義用語淺顯易懂,多數(shù)英語詞典的附錄部分含有元語言詞表,例如《朗文》把釋義詞控制在2000個常用詞范圍之內(nèi),《牛津》把釋義詞控制在3000個常用詞范圍之內(nèi)。因此,漢語詞典編纂者特別是外向型詞典編纂者也應在相關(guān)詞匯學、詞典學理論的指導下運用統(tǒng)計學的方法制定出適合漢語詞典的釋義元語言詞表,用釋義元語言對被釋詞進行釋義。
與宏觀方面相比,漢英詞典在微觀方面的差距相當大,這主要體現(xiàn)在多義詞義項的編排方面。與英語詞典相比,漢語詞典需要改進的地方主要包括如下五方面。
按詞性排列義項。多義詞義項是否按詞性排列在中國辭書學界還有爭議,筆者的觀點是應該按詞性排列義項。如果一個多義詞的義項隸屬于多種詞性,我們可以借鑒英語詞典的做法,先是按照使用頻率排列動詞性、名詞性和形容詞性義項,每種詞性內(nèi)部的義項再按照使用頻率依次排列。虛詞性義項是由實詞性義項虛化而來,因此它們可以排列在相應實詞性義項后面。這樣排列一方面便于讀者快速查找所需信息,另一方面也符合詞義衍生規(guī)律。
釋義方面?!杜=颉贰独饰摹返扔⒄Z詞典是運用釋義提示語的典范,漢語詞典也可以采用釋義提示語。為了幫助讀者提高查詞典的效率,外向型漢語詞典更應當為常用多義詞義項設(shè)立釋義提示語,用簡明的詞或短語提示多義詞各個義項的意義,這樣有利于詞典用戶節(jié)省查找義項的時間。
以義項群的形式編排義項。已有漢語詞典義項的排列順序主要有頻率序列、歷史序列、邏輯序列等,上述排列方式大多是單向性質(zhì)的。近年來,隨著認知語言學的興起,一些學者采用認知語言學中的原型范疇理論來排列義項,例如張志毅就主張多義詞的義項應按照中心(原型)義項、次中心義項、邊緣義項的順序排列。運用義項群的形式編排義項時,應先區(qū)分出原型義項和邊緣義項(這兩類義項既和義項的使用頻率有關(guān)又和人類的認知特點有關(guān)),然后再按原型序列進行編排,這樣做符合人類的認知特點,有利于學習者快速弄懂多義詞義項間的關(guān)系。
詞匯擴展方面。在詞匯擴展方面,漢語詞典注重收錄復合詞,英語詞典注重收錄短語或習語,出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的原因在于:一方面,英語詞典編纂者要比漢語詞典編纂者更加注重詞語的搭配和用法,而詞語的搭配和用法主要通過短語或習語體現(xiàn)出來,所以英語詞典收錄了大量的短語或習語;另一方面造成上述現(xiàn)象的原因是漢語中的復合詞比英語中多。
事實上,漢語中也有大量習語,并且多數(shù)都無法從字面直接推測其含義,給學習者特別是母語為非漢語的學習者造成了一定困難,因此,漢語詞典編纂者應立足于滿足學習者的需要,在詞典中收錄適量的習語,并且給予解釋。同時,漢語詞典編纂者應該盡量減少收錄復合詞,這是因為大多數(shù)復合詞通常只有一個義項,學習者可以憑借自己的語言能力推測出其含義。
標注詞頻。漢語詞典也應像英語詞典那樣給常用詞標出使用頻率,用醒目的方式提示學習者哪些是常用詞,為學習者提供便利。
英美等國的詞典編纂者非常重視品牌效應,他們往往依據(jù)詞典用戶的需要對已有辭書進行修訂,從而不斷推出新的版本,最終形成品牌系列,創(chuàng)造了自己的特色,形成了自己的辭書市場。例如《牛津簡明》系列先后推出了10個版本,《牛津》則有9個版本,《柯林斯》有8個版本,《朗文》有5個版本,等等。相比之下,我國的詞典編纂者卻不夠重視品牌系列的建設(shè),雖然《現(xiàn)漢》先后推出了7個版本,然而不同版本間只是細枝末節(jié)的修改,基本沒有大的根本性的修改,例如《現(xiàn)漢》從第5版開始標注詞性,然而在義項的編排方面1~7版的釋義格局基本沒有變化;《現(xiàn)規(guī)》僅有(1~3版),《現(xiàn)學》則只出了1版。與英美詞典編纂者注重品牌效應相比,中國詞典編纂者喜歡另起爐灶式的編著詞典,但是由于資金投入跟不上,只好采取拼湊的方式,沿襲已有詞典的編纂成果,結(jié)果往往是虎頭蛇尾,不了了之,編出來的詞典和已有詞典的重合度往往在80%~90%以上。
因此,當前中國辭書編纂者最主要的任務(wù)應該是注重品牌效應,注重詞典編纂的繼承性,把詞典編纂的重心放在多義詞義項的補錄與編排方面,只有這樣才能編纂出領(lǐng)先于世界的標志性辭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