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孫麗芳 許壯飛
(安徽工程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 ,安徽 蕪湖 241000)
迷文化是伴隨大眾傳播和大眾文化的發(fā)展而興起的文化現(xiàn)象,青年是“迷”最活躍的受眾,也是迷文化生產、流通、分配、消費及再生產過程中最主要的群體。當代社會中各種“迷”現(xiàn)象、“迷”熱點、“迷”潮流以及圍繞這些所形成的迷文化構成了青年“迷”的日常生活環(huán)境。研究當代青年迷文化必須厘清其與流行文化的關系,二者的相同之處是:在內容上集中于青年關注的熱點、流行、前沿的文化,其部分文化因子與社會主流文化相抵觸;在文化的生成與傳播過程方面,都借助于媒介技術的發(fā)展突破了時空、地域和國界的限度;從受眾來看,當代物質生活水平的提升使青年受眾更加注重文化、精神需求的滿足,促使青年成為這兩類文化的主要創(chuàng)造者和傳播者。迷文化和流行文化雖然有著諸多的共性,但不能簡單地將流行文化和迷文化等同。在內容上,迷文化是“迷”對迷對象的過度熱愛,并對迷對象文本進行收集和再創(chuàng)造而形成的文化,具有特殊的文化資本積累、文本生產與實踐模式。青年“迷”通過踐行“館藏式”消費,購買和收藏關于與迷對象有關的知識、物品進行文化資本積累,并為其投入更多的實踐、精力和情感,在忠于原始文本的前提下進行文本的再創(chuàng)造。而流行文化建構的是一種體現(xiàn)著青年審美追求、文化趣味、時尚前沿的文化體系,它的生產、消費及社會參與受到廣大青年的熱烈追捧,流行文化突破了“迷”與“迷對象”專屬關系的局限性;從受眾來說,迷文化的受眾只涉及個體“迷”對特定迷對象的忠誠、興趣及熱愛,迷對象可以是人、物或某種行為。而流行文化則涉及階層文化、商業(yè)消費性文化、媒介符號性文化等具有極強的商業(yè)文化特性,涉及大眾生活的各個方面;從文化產業(yè)鏈來說,由迷文化所帶動的迷群經濟興起,促進了有關迷對象的各種“衍生”產品的誕生,實現(xiàn)了迷文化資本向經濟資本的有效轉換。流行文化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則具有更迭性,著眼于特定時代流行、前言、時尚等元素,而迷文化更注重迷對象本身,“迷”的身份及其忠誠度、參與度決定了迷文化比流行文化更為持久。目前,學界關于偶像、品牌文化的研究成果較多,本文試圖從青年“迷”積累、閱讀、詮釋及創(chuàng)新迷文化的過程探究當代迷文化的類型及特點。青年“迷”通常是帶有特定的情感依附閱讀迷對象文本,迷對象文本所生成的符號意義具有被“迷”解構的多義性特征,這種特征既可以指涉迷對象文本所體現(xiàn)的情感、意義及價值的豐富性,又可以將某些意義特意強化,將其他意義價值淡化、隱藏甚至是替代,這就要求當代青年“迷”對迷對象及其文本要有“迷而不狂”的理性態(tài)度。
在特定的歷史境遇中,青年迷文化具有特殊的時代印記。將不同時代境遇中青年迷文化的現(xiàn)象、特點和規(guī)律與我國社會宏觀環(huán)境結構的變化、社會文化的變遷相關聯(lián),通過對社會的宏觀層面和青年個體成長的微觀層面進行梳理,有助于揭示青年迷文化變遷的特點、規(guī)律,有助于對青年問題進行本質探究,有助于解讀不同階段青年迷文化所呈現(xiàn)的特定時代圖景。
20世紀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我國社會文化依然無法擺脫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制的束縛,整個社會文化占統(tǒng)治地位的仍然是“帶有濃厚理想主義、浪漫主義和意識形態(tài)色彩的革命文化”[1]。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在思想解放運動的影響下,部分青年人開始從傳統(tǒng)的“革命式”的文化及價值觀束縛中解脫出來,他們的自我意識開始復蘇,對新知識、新文化具有強烈的渴求欲望;同時,改革開放帶來國外思潮的涌入使青年的價值觀發(fā)生巨變,他們更加渴望追求自我價值并積極探求實現(xiàn)的路徑?!扒嗄陚円宰灾鞯膽B(tài)度思考自己與社會的關系和自身在社會中的位置,開始更為現(xiàn)實地探索如何實現(xiàn)人生價值等問題?!盵2]相比我國社會主義建設初期,青年以革命英雄主義精神為口號,崇尚的是精神追求,雷鋒、“鐵人”王進喜、焦裕祿、保爾·柯察金等艱苦樸素、舍己為人、獻身國家的優(yōu)秀品質是當時青年偶像迷的代表,也是這個時代的精神象征。當時的青年都是《雷鋒日記》《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的書迷,正是這種“迷”的精神激勵著一代青年自覺投身于我國社會主義建設。改革開放初期,青年迷文化呈現(xiàn)出新的特點:“它告別了一呼百應的全民崇拜,成為以個人喜好為主的個性化選擇,每個人都可以從個人需要出發(fā)來選擇自己的偶像?!盵3]偶像在這一階段成為過渡化、多元化的群體,而傳統(tǒng)、單一、高大、權威式的偶像已逐漸退出歷史舞臺,這使青年迷文化也由單一的文化現(xiàn)象向多樣化、層次化轉變。
這一階段青年迷文化主要通過詩歌、文學、小說等形式進行文字傳播,著名的朦朧派詩人北島、舒婷等成為當時青年人的精神偶像,包括這一階段的“知青文學”“傷痕文學”“尋根文學”以及具有探索性的小說成為部分青年爭相追逐的迷客體。這一時期通俗音樂也開始流行,鄧麗君、崔健等成為青年競相追隨和模仿的對象。“以鄧麗君為代表的港臺流行歌曲迎合了當時人們對于集體主義的厭倦,以及對個體生活的向往,從而迅速在年輕人當中廣泛流傳?!盵4]而來自港臺的金庸、古龍、梁羽生、瓊瑤等人的作品在青年群體中孕育了一批忠實的“武俠迷”和“瓊瑤迷”。改革開放前期,青年迷文化不僅體現(xiàn)在對偶像、詩歌、小說等迷文化資源的傳播上,還體現(xiàn)在青年的日常生活中,即青年群體通過服飾、發(fā)型等迷形式展現(xiàn)自我。改革開放初期,由于整個社會大眾的思想還沒有實現(xiàn)真正的解放,社會環(huán)境還處在集體意識的束縛之下,青年對偶像及其服飾、著裝的模仿等迷行為還不敢在公眾面前釋放和展示,這種隱蔽、壓抑的迷文化現(xiàn)象依然不被當時的社會及公眾認同和接受。同時,由于青年自我意識處于覺醒的萌芽期,所以青年“迷”文化僅限于對原初文本的流通和傳播,他們對迷文化原初文本再生和創(chuàng)造的能力還不足,導致這一時期青年迷文化缺乏自主性和創(chuàng)新性。青年迷的“狂熱”和“癡迷”現(xiàn)象在社會整體氛圍的壓制下還未找到展現(xiàn)的途徑,他們在現(xiàn)實生活中追求個性生活的意識尚未真正覺醒,在盲目崇拜中思考、批判及創(chuàng)新意識缺失,青年迷群的范圍和組織能力是十分有限的。
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大眾傳媒迅速發(fā)展,各種快餐文化、流行文化以及西方思潮大量涌入,青年自我意識從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蘇醒發(fā)展到80年代中后期的自主與反叛個性凸顯。這一時期的青年文化逐漸脫離了傳統(tǒng)單一的政治模式而尋求獨立、自主、自由的發(fā)展空間。這種相對寬松和自由的社會環(huán)境使得青年迷文化的娛樂性特征得以充分展示,開始進入大眾公共生活領域。
這一時期,青年日常生活中充斥著迪斯科、牛仔褲、搖滾樂等豐富的迷文化資源,尤其是崔健的搖滾樂所表達的獨立和個性的文化反叛意識,使諸多青年“迷”爭相追逐效仿。青年在反叛傳統(tǒng)的同時面臨著無處安放的青春,迷惘與無助中崔健的《一無所有》成為青年心境的真實寫照。崔健的搖滾樂成為眾多青年標榜個性、自由以及反叛等共同思想、觀念、意志、精神的象征。在我國不斷探索推進改革開放深入發(fā)展的過程中,隨著新的社會思潮、價值觀念的涌現(xiàn),傳統(tǒng)的價值觀念和體系在面臨解構的過程中已難以呈現(xiàn)應有的價值指引。一方面,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迷文化資源在這一時期突破原有的社會局限性,各種迷文化資源呈現(xiàn)出豐富、多元發(fā)展的趨勢,青年迷群初步生成,大眾媒介的發(fā)展使得青年迷文化的生成和傳播機制得以形成。另一方面,青年迷文化所蘊含的不僅是青年對時尚、流行音樂及文化元素的喜愛,更重要的是這些迷文化資源所蘊含和體現(xiàn)的青年思想、文化、精神以及行為突破了傳統(tǒng)社會對青年思想及行為的禁錮。
從20世紀80年代我國開始的經濟體制改革,到1992年把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確立為我國經濟體制改革的目標,人們的思想觀念、道德準則以及行為方式開始遵循市場規(guī)律,青年迷文化在市場經濟的大潮中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繁榮。20世紀90年代初,“四大天王”、李宗盛、張國榮、周華健、張雨生、“小虎隊”等港臺明星成為大陸青年追逐的偶像?!叭藗冊谙硎芰餍幸魳穾淼木裼鋹偟耐瑫r,形成了對音樂風格乃至明星本人的認同感,偶像崇拜就這樣真真切切地產生了?!盵5]大眾媒介的發(fā)展為偶像提供了新平臺,越來越多的迷客體通過大眾媒介被接受并迅速涌入青年的日常生活,偶像迷文化成為青年迷文化最具標致性的特征。這一時期的青年還通過 “灰色文化衫”進行自我情緒的宣泄,表達反抗、發(fā)泄不滿,期望以此獲得青年群體的認同?!拔幕馈笔乔嗄辍懊浴奔扒嗄昝匀后w在這一時期特有的表達方式,他們通過這種隱晦的方式表達自我對社會現(xiàn)實的認知,從某種程度上反映了這一時期的社會思潮及青年的社會心態(tài)。
隨著市場經濟的發(fā)展,青年的思想意識不再像80年代那樣被束縛和壓抑,思想解放所帶來的是世俗、物質主義的膨脹,文化領域蔓延著放縱激情、逃避崇高的情緒。“從90年代中后期開始,青年文化領域里流行著解構的愉悅和愉悅的解構,從‘大話’到‘惡搞’,‘無厘頭’娛樂欣欣向榮?!盵6]青年“迷”借《大話西游》而形成了“大話”文化,他們將這種戲仿、嘲諷、調侃和解構式的迷資源深入到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有對傳統(tǒng)意識和主流文化式樣的反諷;有對社會現(xiàn)實不平等現(xiàn)象的諷刺;有對傳統(tǒng)社會文化和秩序的反抗;還有對政治生活中教條式理念的顛覆;更有對認真、嚴肅、教條式生活理念的拒斥和蔑視。這一時期青年沉迷于對迷資源原初文本的篡改、移植、戲仿、拼裝、顛覆,不再忠誠于原初文本的意義,對原初文本的話語、內容及意義進行革命式的改造,同時圍繞著各種“無厘頭”文本在迷群內展開各種爭論,青年迷文化進入了“無厘頭”時代。青年“無厘頭”迷文化在提升青年文化自主性和創(chuàng)新性的同時,其無規(guī)范、無限制、無價值引導的過度化生成和傳播,使青年及青年群體話語“失范”現(xiàn)象頻發(fā)。同時,這一時期“追星族”、“樂活族”、“月光族”、“運動族”、“電玩族”、“BOBO族”、“網(wǎng)絡族”等以愛好、興趣集聚的各種青年迷群相繼誕生,青年迷文化進入了空前的繁榮期。尤其對于游戲迷來說,“電子游戲則有種表演的力量:操縱飛行模擬器時,年輕人覺得自己就是飛行員,他們玩游戲的時候,就把游戲中英雄人物的使命內化為自己的使命”[7];這一時期青年迷文化形成了一種對社會價值觀念、生活方式以及行為規(guī)范等全方位的質疑、反叛和解構潮流。雖然這一時期青年各類迷群已形成一定規(guī)模,具有自己獨立的迷文化空間、話語表達方式及文化生成系統(tǒng),但這一時期也是青年迷文化問題的凸顯期,在文化生成機制上,創(chuàng)造性及反思性的缺乏導致青年迷文化深陷于模仿、解構、惡搞的生成與傳播中。這種迷文化的表現(xiàn)及傳播形態(tài)其本質則在于,青年在追求自由個性彰顯的同時,并沒有在精神生活上得到滿足,理想、信念的缺失導致他們的迷文化呈現(xiàn)出膚淺化、空虛化的特征。
21世紀初,青年迷文化的變遷模式由之前的隱性轉變?yōu)轱@性,由被社會及大眾所拒斥轉變?yōu)楸簧鐣按蟊姲荨⒗斫?,由被動式的、服從式向自主式、?chuàng)造式轉型。隨著我國經濟、政治、文化以及社會環(huán)境的改善,尤其是新媒介技術的興起、網(wǎng)絡的迅速發(fā)展和青年自主創(chuàng)新意識的提升,社會宏觀環(huán)境及青年微觀世界的變化使青年迷文化急速變革與轉型。這一時期青年迷文化是一種以“媒介文化”為主要特征的存在方式,媒體文化已經成為社會化的主導力量,它以圖像和名流代替了家庭、學校和教堂作為趣味、價值和思維仲裁者的地位[8]。可以說,青年迷文化已由傳統(tǒng)的文字、語言傳播方式轉變?yōu)槊浇榛膫鞑シ绞?。生成機制也由傳統(tǒng)的單向度、被動式和個體化模式轉型為多維度、自主式和集群化的有組織、有目標的迷文化生成、傳播和創(chuàng)造,并有效鏈接了虛擬和現(xiàn)實、線下和線上的交流互動模式。青年“迷”、迷對象以及諸多迷資源可以在共同的迷空間進行迷文化文本的生成、創(chuàng)造和共享。在社會各領域大繁榮、大發(fā)展的環(huán)境下,青年迷文化呈現(xiàn)出多元化、國際化、市場化的發(fā)展趨向,“韓劇迷”、 “美劇迷”、“日劇迷”、“Cosplay迷”、“御宅迷”、“媒介迷”、“蘋果迷”等豐富了青年迷文化的內容。隨著全球化時代的到來,文化資源在全球范圍內流動,青年迷文化呈現(xiàn)出多元化、國際化發(fā)展趨勢,青年可以根據(jù)自己的興趣、愛好選擇不同領域的迷文化。同時,迷資源的市場化運作及產業(yè)化發(fā)展帶動了青年迷文化的經濟效益及功能的實現(xiàn),青年迷文化已經成為青年日常生活中最主要的文化表現(xiàn)形式。
根據(jù)青年“迷”對迷客體的鐘愛程度進行劃分,青年迷文化主要包括青年偶像迷文化、青年媒介迷文化、青年影視劇迷文化和青年品牌迷文化。
當代社會,偶像可以分為生產型偶像和消費型偶像,所謂生產型偶像是指為人類和社會創(chuàng)造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人。如思想家、科學家、文學家等均為生產型偶像,生產型偶像迷文化是他們在社會發(fā)展過程中創(chuàng)造的體現(xiàn)他們價值及意義的文化,這類文化是社會價值和理想的具體體現(xiàn),具有傳承和弘揚的價值。物質生產型偶像推動了社會科技的巨大進步,為社會創(chuàng)造了物質財富,主要包括科學家和企業(yè)家。而精神生產型偶像是指為這個社會創(chuàng)造了巨大精神財富的人。與生產型偶像截然不同,消費型偶像更注重前沿、時尚等元素的體現(xiàn)。由歌星、影星、體育明星以及草根明星等所創(chuàng)造的消費文化、快餐文化和碎片文化,其所傳播的文本必然夾裹著消費、流行、物質、娛樂等元素。消費型偶像迷文化本身也是潛在的物文化,對于這類文化,青年極易接受和傳播,其經濟價值的轉化比其他任何文化都更具實效性。消費型偶像迷文化能極大滿足青年期心理、生理以及認知層面的需求,在接受這種類型文化的同時也賦予了青年對自身獨特的理解和解讀,在解構與重構的同時對消費型迷文化進行重建,使其更加符合青年群體生存和發(fā)展的需求。
此外,隨著新媒介技術的發(fā)展還催生了另類偶像迷文化。另類偶像體現(xiàn)的是全民娛樂精神,但更深層次的則是社會理想和信念缺失情境下大眾浮躁心態(tài)的體現(xiàn)。無論是在網(wǎng)上自爆成名還是通過各種渠道自我包裝走紅,另類偶像的制造體現(xiàn)了自我個性的張揚,以反常、夸張、另類、出格等方式來打破社會日常生活中的傳統(tǒng)、秩序、規(guī)范、約束和審美,以這種方式釋放因現(xiàn)實生活所帶來的壓抑感,在虛擬世界享受所謂“成功”的喜悅與集體的狂歡。偶像制造在當代社會正在普遍化,在虛擬網(wǎng)絡中另類偶像被標榜為“榜樣”,越來越多的青年沉浸在這種虛幻的、沒有道德邊界的、自由的氛圍中,欣賞另類行為跨越傳統(tǒng)價值、主流文化和道德界限的勇氣,更深層次標榜的是自我個性的張揚與自我另類價值路徑的選擇。由此可以理解為何另類偶像即使被定義為“嘔像”,卻依然能得到青年熱捧的原因。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青年偶像迷文化是青年日常生活中最主要的休閑、娛樂、消遣型文化,它給予青年的不是壓力感和緊張感。青年偶像迷文化更代表了當代青年的一種生活方式,一種屬于青年的文化生成和創(chuàng)造模式。
在青年迷文化的生成、傳播和建構過程中,任何形式的青年迷文化都離不開媒介,無論是青年偶像、青年品牌還是青年影視迷文化,都是通過媒介來生成和建構的。但對于青年媒介迷文化來說,媒介不僅是青年迷文化生成、傳播和構建的工具和路徑,更是青年寄托精神和夢想的伊甸園。媒介通過其特有的方式已融入青年的日常生活,成為青年成長和發(fā)展不可或缺的“伴侶”。青年是媒介迷文化最主要的生成和傳播群體,尤其是新媒介技術的不斷推陳出新,使部分青年對新媒介過度依賴,沉浸在虛擬世界中而喪失對現(xiàn)實生活的思考、辨別和實踐能力,“軟癮”就是青年媒介迷過度化的表現(xiàn)。任何媒介迷群都不是單向度對媒介的應用或操縱,媒介迷在媒介中不僅是對迷原初文本的復制和模仿,更重要的是賦予迷文本新的內涵,這是迷文化存在的真正價值及意義。
青年媒介迷的形成有其特殊的外在和內在條件。從外在因素看,會受社會政治、經濟、文化以及媒介環(huán)境等多種宏觀因素的影響。從內在因素看,青年的教育程度、收入、性別、居住環(huán)境、心理認知以及人際交往等構成了青年媒介迷文化存在的現(xiàn)實空間,尤其是當代青年面臨的生存、就業(yè)壓力和信仰危機等社會現(xiàn)實困境,使青年將媒介作為自我解壓和情感釋放的途徑。青年媒介迷在網(wǎng)絡世界中可以找到與自己有著相同境遇的伙伴,在媒介世界中尋求存在感、價值感和意義感。當青年媒介迷沉浸在媒介世界中對媒介文本進行建構時,他們對外部世界處于毫無察覺或不愿脫離媒介的情境中,因為他們可以在媒介中體驗到從未有過的放松、愉悅和享受。當然,不是所有的青年媒介迷都有非理性的迷文化行為,也不能把所有的青年媒介迷文化的創(chuàng)造行為都定義為“軟癮”。根據(jù)青年媒介迷文化的入迷程度可以將其分為不同的階段,對于入迷比較輕微的,通常稱為“媒介沉浸”階段,雖是過度的,但仍屬于正常迷的狀態(tài)和行為。但如果青年媒介迷從“媒介沉浸”過渡到“媒介沉迷”階段,即使在這一階段青年仍能進行迷文化的生產、傳播和創(chuàng)造,但其心理和行為則已具備“軟癮”的非理性、病態(tài)的迷特征,在這一階段中青年的自我意識已經變?yōu)椤懊浇槌撩浴?。因此,應把“媒介沉浸”和“媒介沉迷”兩者進行區(qū)分,只有這樣,才能真正把握青年媒介迷文化的生成過程及本質。
青年品牌迷文化是指青年擁有并長期使用某種品牌產品,在使用中不斷提高自身對該品牌文化、結構、技術個性等方面的認知,提高自身對該品牌的使用能力,并在這一過程中不斷強化對該品牌的情感認同,自覺自愿地進行品牌文化的傳播和創(chuàng)造。偶像是通過市場及大眾傳播使“迷”對自己投入更多的情感支持,品牌則是在市場傳播過程中使“迷”對其投入異于普通大眾的信任和熱情,青年迷群是使品牌價值最大化的主要群體。偶像與品牌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偶像既是品牌的忠實使用者,又是品牌的代言者,偶像的服飾、裝飾等更是品牌的集大成者,青年“迷”在狂熱追星的同時,也是一種對偶像服飾、裝飾等的模仿過程,從另一個角度來理解也是青年品牌迷文化傳播的過程?!捌放瓶梢酝ㄟ^移動社交,如微信、微博和百度貼吧等進行粉絲互動,從而培養(yǎng)、吸引粉絲參與活動,并可以將不同渠道的粉絲統(tǒng)一聚合到移動終端上的粉絲社區(qū),讓他們可以隨時隨地進行互動,并利用零散的時間,便捷地分享或推薦更多的社交關系參與進來。”[9]從社會中流行的品牌來看,蘋果、小米、可口可樂等都有巨大的迷群,可以說,任何一個品牌的成長都離不開迷群的追隨,正是因為這些 “迷”的存在和壯大推動了品牌的持續(xù)發(fā)展。以“蘋果迷”為例,擁有“蘋果”已成為當代社會青年群體身份的象征,成為了一種流行符號。這與蘋果品牌的營銷理念及文化有關,蘋果無論是產品還是營銷方式,都傳遞出一種與眾不同、高品質生活、個性張揚以及體現(xiàn)人性特質的品牌發(fā)展理念,成為眾多蘋果迷追隨的符號。與其說蘋果是一個品牌,還不如說蘋果更代表著一種青春、時尚、流行的風格和生活方式。
一個品牌想要擁有自己的品牌迷群,就必須具備該品牌的文化核心、精神、情感及該品牌迷分享的意愿,其核心就是圍繞品牌文化而凝聚在一起進行的品牌文化傳播和創(chuàng)造,并將這種文化賦予品牌本身。蘋果品牌之所以能獲得全世界“蘋果迷”的喜愛,是因為它倡導的“I”(我)的訴求,iMac、iPod、iPhone 三大“i”系列產品都以貼近消費者的個性需求為導向,尤其是當代青年的個性化需求。青年品牌迷文化主要通過青年在品牌網(wǎng)絡論壇、博客、微博、微信等信息平臺發(fā)布自己對該品牌的使用心得以及接觸品牌的經歷,通過圖片、文字、視頻等多種形式交流和共享品牌迷文化。其中最大的中文“蘋果迷”論壇——威鋒網(wǎng),就是“蘋果迷”聚集的平臺。有學者針對迷卷入程度的不同,將迷做了輕度迷、中度迷和高度迷的等級劃分。如“初級蘋果迷——擁有者∕使用者、中級蘋果迷——追隨者∕精通者、高級蘋果迷——生產者∕施救者”[10]??梢姡O果迷從低到高逐漸上升為癡迷程度,已不僅僅是對蘋果產品的使用,而是發(fā)展為對蘋果文化理念的認同與追隨,對蘋果產品使用技能及問題的解惑,并通過經驗的積累在蘋果論壇與廣大迷群分享,更有的“迷”通過對蘋果系統(tǒng)的研究去開發(fā)簡單的應用程序,成為真正意義上與蘋果產品的開發(fā)、核心文化創(chuàng)新及傳播相聯(lián)系的資深蘋果迷。蘋果迷文化的生成和傳播過程體現(xiàn)了約翰·菲斯克論述的“迷”所具有的文化生產力,青年蘋果迷創(chuàng)造了具有蘋果自身標識性的符號系統(tǒng),成為蘋果迷群使用和交往的共享資源。
當今的中國文化是一種從五維量化的角度解讀各種文化的關系文化,而青年文化是被主流文化所“主宰”、政治文化所“規(guī)范”、大眾文化所“吸引”、精英文化所“主導”的文化;同時青年文化又反作用于他們,是被主流文化所“吸納”、政治文化所“收編”、大眾文化所“收買”、精英文化所“升華”的文化[11]。青年迷文化作為青年文化的具象表現(xiàn),對社會主流文化、大眾文化等的影響是深遠的,作為青年階段最容易觸及和接受的文化形態(tài),迷文化以其特殊的文化傳播方式影響著青年。
人自身就是人使用的一個符號。卡西爾指出:“每一個思想是一個符號,而生命是思想的系列,把這兩個事實聯(lián)系起來,人用的詞或符號就是人自身?!盵12]“符號化思維與符號化的行動是人類生活中最具代表性的特征,并且人類文化的全部發(fā)展都依賴于這些條件。”[13]可見,我們對青年迷文化的解讀,無論是從符號學角度來解釋,還是從包含青年迷客體的形象、服飾、特征、話語和風格等符號化特征來分析,符號化始終是青年迷文化傳播與接收最重要的形式和特質。青年迷文化的風格一方面表現(xiàn)在青年迷對具體的迷客體服飾、話語、行為、物品等外觀層面,即符號的層面;另一方面表現(xiàn)在具體的文本意義層面,任何符號都攜帶具體的意義,迷文本的意義必須用符號才能表達??梢哉f,青年迷文化的傳播過程就是一個符號化的過程,更是青年迷文化意義傳播的過程。
青年迷文化是一種群體文化?!白鳛閱蝹€符碼中的元符號,為群體實施著同樣的功能。因而文化是一個包括來自一系列符碼(話語、服飾、食品等等)的元符號的綜合體,具有社會意義的共同內核。”[14]青年在對帶有迷客體符碼的收藏、使用、模仿和消費中,不單單是對迷客體符碼的使用,更重要的是從中獲得了具體的情感體驗。迷客體符號化的消費行為致使青年在日常生活中過度地追求商品“能指”的符號價值,并把對生活、人生的目標賦予到迷客體符號化的消費過程中去。青年在迷文化消費中的情緒體驗,其中有一部分是將自我幻想為迷客體,生成“第二個自我”,尤其是大眾媒介的興起,“幻象得以被塑造的一個方法便是利用明星形象……這些明星形象經常與幻象者的個人生活糾纏在一起,并成為被壓抑的、尋求完滿欲望的重要符號?!盵15]青年迷文化的符號化過程,并不僅僅是表層的符號化消費,同時也是青年迷對不同迷文本的創(chuàng)造,更是新的迷文化符號及意義在迷群之間的傳播。通過迷群成員的努力,使迷成員對迷對象的喜愛情結在日常生活中被賦予更多的意義,也使本來不具備意義的迷客體形象符號轉換成某種具有特定意義的生活實在??梢?,文化是由個體互動所創(chuàng)造的,“個體互動的確不斷地創(chuàng)造文化,并且個體同時在這過程中,通過符號系統(tǒng)發(fā)現(xiàn)自我認同與社會認同?!盵16]在迷群中,成員通過語言、文字、圖片、有聲資料等形式重新對迷文本進行創(chuàng)建,這種新文本的誕生成為迷群成員溝通及共享的資源,并且迷成員將這種文本資源不斷儲備到自己的文化記憶中。
在社會發(fā)展過程中,任何一種新媒介的出現(xiàn),必然會引起文化模式的重構。因為媒介是知識內容的載體,它不是消極、靜態(tài)的狀態(tài),而是積極、能動地處在流動之中的信息流的集合。尤其是電子媒介的出現(xiàn),加速了全球化和本土化進程,但電子媒介在縮短我們—他者、本土—異邦、民族性—世界性距離以及融入我們日常生活的同時,也使我們人類自身、社會發(fā)展等呈現(xiàn)出異化特質。這主要體現(xiàn)在現(xiàn)代新媒介的雙重性特質上,即電子媒介在促進人類文化集中化、信息化的同時,又造成了信息的零散化和碎片化;電子媒介在擴大人們公共生活空間的同時,又制造了虛擬世界中的“群體極化”,弱化了人們在現(xiàn)實生活中的批判意識;電子媒介以其“符號暴力”的特質摧毀了傳統(tǒng)邊界,文化在虛擬場域中趨于同質化,電子媒介成為各種異質文化生成的場域。馬歇爾·麥克盧漢在《理解媒介——論人的延伸》一書中提出了地球已成為一個小小的“環(huán)球村”、“媒介即是訊息” 、“媒介是人的延伸”、“冷媒介和熱媒介”等觀點。從麥克盧漢的觀點可以看出,對一種文化來說,媒介形式的改變,不僅是信息傳播方式的改變,也是整個文化模式的改變。新媒介的發(fā)展是迷文化轉型并迅速發(fā)展的主要驅動力,青年群體以其自身的獨立性、創(chuàng)造性以及多變性在媒介場域中表達著對自己鐘愛的迷客體文本的訴求,這是其他文化所不能比擬的“優(yōu)越性”。
新媒介技術的發(fā)展把青年“迷”從傳統(tǒng)媒介中解放出來,“迷”們經常被各種新興媒介所左右,他們的參與度越高,對迷文化的認同感也就越強烈。一方面青年迷文化強調凸顯個性、實現(xiàn)自我價值及意義;另一方面更多地體現(xiàn)出在集體狂歡中對迷行為的順從和模仿。在傳統(tǒng)媒介環(huán)境中,青年“迷”經常通過服飾裝扮模仿迷對象,用熒光棒、海報、吶喊等方式為迷對象助威;而在新媒介環(huán)境中,青年“迷”更傾向于在網(wǎng)絡中走進迷對象的博客、微信等個人空間,直接表達對迷對象的愛慕。在新媒介中的這種新的社會交往行為,使得青年“迷”與迷對象、青年“迷”與迷群體之間的多向度交集更加有助于迷文化的生成、傳播和創(chuàng)造。在新媒介環(huán)境下必須對青年迷文化進行重新審視,網(wǎng)絡的開放性、互動性、平等性等特點加劇了青年迷思想、迷文化的相互碰撞,迷充分利用新媒介實現(xiàn)了真正意義上迷們之間的對話,他們對迷文化的認同和迷身份的構建達到了新的高度。
麥克盧漢認為,人類社會經歷了部落化—非部落化—重新部落化三種社會形態(tài),在最早的口語傳播階段,人們處于部落化生存狀態(tài),受到各種條件的限制,彼此之間的交流更多的是通過語言符號進行傳達。在傳遞過程中,由于語言本身的客觀性、真實性往往被個體自我賦予的意義所覆蓋,使其在傳達過程中造成語言意義失真,因此,在口語傳播階段傳播范圍是非常有限的。文字尤其是印刷技術的出現(xiàn)為人類社會發(fā)展帶來了視覺文本上的延伸,信息不再依賴于在場,并且信息可以儲存在移動媒介中使不在場交流成為現(xiàn)實。而電子媒介的出現(xiàn),是人類文化傳播史上的一次巨大變革,促進了文化的集中和繁榮,同時又讓人類社會開始“重新部落化”。粉絲團的出現(xiàn),就是迷群和“迷”部落化真正走向集群的表現(xiàn)。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有專門的明星匯——粉絲團網(wǎng)站。當下,我國迷部落的存在形式根據(jù)迷對象的不同越來越細化,呈現(xiàn)出分眾化、普遍化、大眾化的趨勢。
從表層來看,“迷”與偶像之間是一種“文化臣屬”,迷對象更深層次地依賴于迷部落的支持。與傳統(tǒng)迷部落相比,網(wǎng)娛時代下的迷行為更具有家族情節(jié),其情感維系度比較緊密、持久,“迷”與明星偶像之間的平等意識增強,網(wǎng)絡迷群更具有自主性。雖然在迷群內部,“迷”有對迷對象共同的情感依賴,對迷文化有著共同生成、創(chuàng)建和傳播的意愿,但“迷”從迷對象那里所接收的文本意義以及自我闡發(fā)的意義是有差異的。“迷”對迷對象的過度追求也是如此,迷們既是“一體化”的集體性組織,也是具有“差異性”和“個性化”的迷個體,他們在迷部落所組織的活動中參與的目標、動力和理念都是一致的,但他們從迷對象處獲得的意義卻是不同的。每個個體“迷”所追求的迷文化都因附有自我成長背景、知識結構以及心理狀態(tài)的要素而呈現(xiàn)差異化。
在迷文化的研究中,關于“迷”的狂熱、盲從行為,學者將其定義為“著魔的獨狼”和“歇斯底里的群眾”。“著魔的獨狼”是在媒介的影響下,將自己陷入到想象中,幻想自己是和某個迷對象有著強烈關系的迷個體。而“歇斯底里的群眾”描述的則是那些見到自己偶像后吶喊、哭泣的迷個體,或在球賽等各種比賽中咆哮、騷動的狂熱球迷。學者朱莉·詹森對關于迷被“污名化”和遭到社會歧視的原因進行了研究,她指出:“這兩種粉絲類型隱含著公眾對現(xiàn)代生活的一種批判。由于碎片化、不完整的現(xiàn)代社會產生出了碎片化、不完整的現(xiàn)代自我,粉絲身份就成了這種孤立的、源自化的現(xiàn)代生活的一種心理補償?!盵17]但這種心理補償是充滿風險的,即“迷”的這種狂熱、病態(tài)的行為混淆了幻想和現(xiàn)實的界限,理智被迷狂的情感吞噬,導致迷行為的異化、病態(tài)。青年迷文化中所呈現(xiàn)的非理性行為并非是一種“迷”個體的自我迷失、迷群的集體“淪陷”及其主體性缺乏的表現(xiàn)。相反,青年“迷”可以通過迷文化資本的積累,在對迷客體著迷過程中對迷對象進行客觀、恰當?shù)慕庾x,并能結合自我實際及迷文化資本積累的程度給予自我文化的滿足感。尤其是對于在社會現(xiàn)實生活中擁有社會資本、經濟資本以及文化資本相對較少的青年“迷”來說,對偶像迷文化資本的擁有是他們在迷群內部確立自己迷身份以及地位的重要資源,同時也滿足了自我在現(xiàn)實社會中的缺憾。這種虛幻自我價值的實現(xiàn)與滿足,使“迷”狂熱的偶像崇拜行為在現(xiàn)代社會中屢見不鮮。如有的“迷”給偶像寫血書、寄恐嚇信、投毒,還有的“迷”將偶像作為自己擇偶的標準,甚至為了引起偶像注意對他人和社會造成危害。這一系列極端的、非理性的迷行為,深刻地反映了迷文化具有非理性化、病態(tài)化、扭曲化的傾向,當前這種非理性的迷行為正在呈現(xiàn)低齡化的趨勢。
當然,不是所有的青年迷文化都具有非理性化的特征,筆者這里只是針對迷文化的非理性化進行分析。諸多青年迷文化信息其非理性化特征一般具有共同特質,即“對崇高感、悲劇感、使命感、責任感的放棄和疏離”[18]。然而,在青年迷文化非理性化“繁榮”的表象背后,隱藏的是青年“迷”價值觀的異化以及青年精神的頹廢,青年理想、文化、價值、精神深陷“迷”的狂熱中,并在迷失中走向荒蕪、枯竭和“死亡”。因此,對當代青年迷文化發(fā)展軌跡的梳理與厘清,為青年迷文化研究提供了有效的理論與實踐研究基礎。當代社會如何對青年迷文化的非理性傾向進行糾偏,如何對青年迷文化的理性行為進行合理確證,只有給予青年迷文化充分的生存和發(fā)展空間,青年迷文化才會走出社會及大眾批判和譴責的黑暗地帶,擺脫非理性化傾向,讓青年迷文化在社會及大眾視野中接受批判、治療和引導,為青年迷文化的理性化尋找更適當、更科學、更健康的發(fā)展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