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巴斯蒂安·斯特勞茲 李慶 劉長松
[摘 要]文章運用適應性分析框架,將德國能源轉型(即將德國能源系統(tǒng)轉變成基于可再生能源來源的系統(tǒng))闡釋為一場體制轉換。這場體制換轉涉及技術、政治和經濟體系及結構的變化。文章首先梳理了技術、政治和經濟方面的發(fā)展如何降低傳統(tǒng)化石燃料—核能體制的適應性,如何創(chuàng)造出可再生能源體制運行的能源系統(tǒng);其次闡述了支撐德國可再生能源體制運作的公共政策話語和整個能源政策方向性的改變;最后強調了提高可再生能源體制韌性所面臨的挑戰(zhàn)。尤其要指出的是,就促進整個能源系統(tǒng)向可再生能源體制轉換而言,提升輸電網的適應性是至關重要的。
[關鍵詞]德國能源轉型;體制轉換;可再生能源
一、引言
1980年,一個環(huán)境政策智庫提出能源轉型概念并將其定義為:沒有石油和核能的經濟增長和繁榮①。那時,能源轉型只是德國政治/公共政策話語體系上一種偏左的觀點。30余年后,特別是日本福島核事故發(fā)生以來,中右翼保守政府終于決定推動德國在2022年全部棄核。這成為能源政策的一個顯著轉折點,因為正是該保守政府推翻了由社會民主黨和綠黨組成的中左翼政治聯(lián)盟,從2000年開始致力于推動德國社會逐步棄核。這個轉折同樣標志著德國領導人達成一個廣泛的政治共識,即能源體制需要轉型到完全的可再生能源體系。從2000年開始,政府制訂了推動再生能源進入電力市場的一系列支持政策。到2010年,也就是福島核事故發(fā)生前,德國已經制定了雄心勃勃的能源政策目標:到2050年可再生能源電力要占發(fā)電量的80%。2012年《經濟學家》(The Economist)十分簡潔地概括了德國社會能源轉型的歷史:“20世紀80年代提出愿景,2000年變成政策,2011年福島核事故后加速實現(xiàn)?!雹谡窃谶@個意義上,三個重要的問題出現(xiàn)了:首先,在不到30年時間里,可再生能源體制如何從一個環(huán)保意味濃重的想法演變成一項受到廣泛政治支持的社會工程?其次,能源轉型政策設計僅僅是2011年開始加速的嗎?或者說,棄核的決定是否就真的如各界所廣泛認為的那樣,標志著一個實質性的轉折?最后,成功實現(xiàn)能源轉型過去、現(xiàn)在和將來所面臨的最大挑戰(zhàn)是什么?
為回答這些問題,本文將從系統(tǒng)化的視角將能源轉型概念化,并嘗試運用一系列分析框架。例如,一些學者運用戰(zhàn)略行動領域的理論來分析德國能源部門中當權派和挑戰(zhàn)者之間的互動作用,并評估治理結構的適應能力。然而正如福斯(G. Fuchs)等人所指出的,弗雷格斯坦和麥克亞當提出的路徑表明存在漸進和劇烈變化的二分法①。轉型管理路徑②也可作為分析能源轉型歷程的概念基礎,而且已經有人用來分析荷蘭的案例③。轉型管理路徑(transition management approach)是一種多層次視角方法,它與突破點(niches)、社會—技術體制和社會—技術整體圖景等不同,更關注它們之間的互動關系④。然而本文認為,盡管外生社會—技術整體圖景的多層視角方法對能源轉型輪廓的刻畫,已經遠遠超越了對突破點和體制行為者的直接影響,但其仍然存在問題,因為它將不同層面的東西進行等級排序⑤。
本文在適應性框架下研究能源轉型的復雜歷程,并采用適應性(resilience)的一般性定義:“一個系統(tǒng)經歷變革時,為了繼續(xù)保持基本相同的功能、結構、特性和反饋,吸收干擾或并重組潛在的能力?!雹抻捎谝恍W者的開創(chuàng)性工作,適應性概念被用于分析可能在多個系統(tǒng)(或稱穩(wěn)定性的場域)之間轉換的系統(tǒng)動力⑦,這些系統(tǒng)在功能、結構、反饋上存在重大差別。如果目前一個系統(tǒng)的體制是有較高適應性的,那么它就不可能轉向另一個體制。然而,如果它的適應性下降就容易被干擾,很可能轉向另一個體制。這類體制轉變意味著系統(tǒng)發(fā)生實質性結構重組,可能會產生災難性的后果,比如珊瑚可能會轉而被藻類占據,半干旱牧場草原可能變成無法放牧的灌木和草叢⑧。總之,適應性是動態(tài)系統(tǒng)的一項重要性質,高適應性可以避免出現(xiàn)不利的體制轉變,換句話說,舊系統(tǒng)適應力的喪失可能會促其向更好的體制轉變。
適應性分析框架可用于分析能源轉型的兩個重要特征:一是能源系統(tǒng)內部不同層級之間的相互依存;二是漸進過程和突然的體制轉變之間動態(tài)的相互作用。為了始終把握這個框架,本文把能源轉型闡釋為從化石燃料—核能體制向可再生能源體制的轉變。正是在這個意義上,一個成功的能源轉型需要滿足三個條件:一是化石燃料—核能體制適應性的喪失和可再生能源體制的產生;二是能源系統(tǒng)中一個向可再生能源體制可識別的轉變;三是能源系統(tǒng)中可再生能源體制具有相當高程度的適應性。
從近期取得的成績來看,德國能源轉型已經具備第一個和第二個條件。尤其是2011年政治環(huán)境的改善,已經構成能源系統(tǒng)從化石燃料—核能體制向可再生能源體制的轉變。然而,能源轉型很大程度上仍然依賴未來有待完成的巨大工程,以及不同行為體對其最終狀態(tài)抱有不同看法(詳見見本文第三部分第三小節(jié))。一些人希望它從根本上動搖戰(zhàn)后資本主義社會根基,為建成一個更加民主和自治型后現(xiàn)代社會而掃清障礙;另一些人則將其視作純粹技術層面上的問題。本文傾向于采取一種折中的觀點,既不認為能源轉型是純技術事務(忽略技術與社會經濟政治的嵌入式互動關系),也不認為它會加重承擔社會責任的努力和情懷(忽略能源系統(tǒng)的技術及經濟意義)。
這種分析的創(chuàng)新之處在于,它把一種內嵌適應性概念的分析框架運用到認知具有社會建構意義的系統(tǒng)中去。在社會系統(tǒng)的語境中,適應性概念是以一種比喻的方式被使用的,大概是因為還沒有任何科學參考文獻真正將適應性框架應用于分析社會系統(tǒng)。比如,有學者提到維基百科上有關阿拉伯之春的文章,以此作為社會系統(tǒng)體制轉變的例子①。此外,本方法類似于解釋性政策分析,因為它將政策視為可以解釋的社會結構,這種方法“將技術發(fā)現(xiàn)與它們所涉及的政治價值觀和社會假設以及決策所需的行動導向的敘述結合在一起”②。
本文其余部分結構如下:第二部分就基本概念和分析框架具體展開敘述,第三部分分析能源系統(tǒng)從化石能源—核能體制向可再生能源的轉變,第四部分強調適應性分析框架相對于其他方法更有助于加深我們對能源轉型的理解,第五部分總結并得出結論。
二、概念框架
適應性,通常被理解為一個系統(tǒng)經歷變革時,為了繼續(xù)保持基本相同的功能、結構、特性和反饋,吸收干擾并重組潛在的能力?!斑m應性”這一概念可用于分析包含兩個或者更多體制(也可被稱作穩(wěn)定域)的動態(tài)系統(tǒng),這些體制在功能、結構和反饋方面具有顯著的差異。因此,為了更有效地把這個概念運用到能源轉型的理論化當中,首先需要定義德國能源系統(tǒng),并指出能源系統(tǒng)所具有的特征。
其一,本文充分假定系統(tǒng)邊界是可以任意建構或者調整的,盡量采取一種囊括所有相關者的做法:假設每一個行為體或技術實體通過生產、交換和消費能源或者討論能源相關問題而成為這個體制的一部分③。嚴格地說,這里只聚焦電力系統(tǒng)。能源是一個寬泛的話題,同時涉及住宅供熱、交通和能效的問題,而討論這些問題和它們之間的關系就會超出本文的研究范圍。一般說來,德國能源轉型的公共政策話語在提到能源時也通常是指電力。
其二,詳盡勾畫兩個能源體制在功能、結構和反饋方面的不同是可能的。本文第三部分第一小節(jié)和第三小節(jié)將具體描述化石燃料—核能體制和可再生能源體制的特征,并表明二者的不同之處。在性能方面,舊體制以價格實惠、可靠的方式供能,(理想的)可再生能源體制將以價格實惠、可靠且可持續(xù)的方式供能。
結構方面存在三個維度的差異:一是技術結構,即能源生產、傳輸和消費;二是政治結構,即政策、政治和公共話語、制度;三是經濟結構,即經濟主體及其相互關系。在每一個維度中,舊體制和新體制都存在很大的不同。舊體制依靠規(guī)?;a和傳輸技術,擁有一個集中的所有權結構和一整套政策和敘事話語來支持這種安排;新體制則采用更分散的、去中心化的技術和經濟結構,相應地擁有一套可替代的、可持續(xù)性導向的政策和敘事話語。兩個體制反饋方面的機制差異源于各自技術、政治和經濟結構不同的相互作用。
運用適應性分析框架時,筆者特別關注那種不同層級之間的快速、緩慢變化、持續(xù)性和嬗變之間的相互依存①。重要的是,因為沒有層級之間的等級式排序,所以低層級和高層級之間是相互影響的,因而層級之間的相互作用被稱為“等級適應環(huán)”(panarchy)②。
在適應性視角下,體制的轉變同時包含突發(fā)性和根本性的變化,以及緩慢和逐漸的變化③。理想情況下,體制轉變可以理解為快速/因變量(fast/dependent variables)的非線性變化,當緩變/控制變量(slow/controlling variables)超過閾值(threshold values)一定界限時就會發(fā)生④。然而閾值的精確測度非常具有挑戰(zhàn)性,特別是在(能源)系統(tǒng)規(guī)模很大的情況下⑤。目前,要量化德國能源體制轉變的精確閾值似乎不太可能。比如,當可再生能源系統(tǒng)在電力生產中的比重達到一定程度時,可能并不能單獨識別傳統(tǒng)和可再生能源體制的精確閾值。這同樣意味著適應性無法被量化。但是,通過聚焦于系統(tǒng)結構和反饋維度,不同體制的適應性特征就會表現(xiàn)出明顯差異。這項定性分析可以用來理解2011年福島核事故為什么能夠對德國而不是別的國家的能源政策造成實質性影響。
體制轉變概念同樣包含著(能源)系統(tǒng)的變化是不能順利逆轉的內涵。在極端情況下,轉變是不可逆的。如果給定可逆性,向前或者向后的轉變只有在潛在變量都達到不同的閾值后才會發(fā)生,就可以認為體制出現(xiàn)了滯后。這里就產生一個問題:德國能源轉型的體制轉變?yōu)楹问强赡娴??基于反饋層面出現(xiàn)支持可再生能源體制的變化,本文認為(能源)系統(tǒng)可能存在一定程度的滯后。
三、德國能源系統(tǒng)的體制、適應性和轉型
(一)化石燃料—核能體制
傳統(tǒng)的化石燃料—核能體制是在20世紀50年代出現(xiàn)的,它有一系列的特征。從技術層面來看,在被傳輸到眾多的消費者之前,電力主要是由一個集中的生產結構中的核能和化石燃料生產。在政治層面,國家在整個價值鏈上補貼和支持常規(guī)發(fā)電。公眾話語以供給安全性和可負擔性為中心,這也是能源系統(tǒng)的主要目標。在經濟層面,德國四大輸電系統(tǒng)運營商⑥占據了德國能源市場的最大部分,其中任何一家都有自己的傳輸網絡,網絡的區(qū)域分離有效抑制競爭,形成界限非常分明的市場結構??傊@個體制幾十年來富有適應性,因為它的技術、政治和經濟結構之間具有一種相互加強的效應,而且至少有兩項積極的反饋延續(xù)了這個體制的基本構造。如表1所示,技術—經濟反饋培育了規(guī)?;a和傳輸設施,經濟—政治反饋確保了足夠的政治支持。
然而如下頁表2所示,當政治變化溢出并影響經濟和技術領域時,這個體制的適應性持續(xù)下降,而后又從這些領域反饋到政治話語中。當環(huán)境運動在德國政治/公共政策中成為重要議程后,德國于1991年推出支持可再生能源系統(tǒng)的政策,并且在2000年得到顯著增強。這些對可再生能源的支持導致技術進步,逐步實現(xiàn)能源生產的去中心化。因而從1996年到2011年,可再生能源的電力消費占比從4%上升到20%①。去中心化的家庭小規(guī)模電力生產或者本地/地方合作社很大程度上改變了電力市場結構,從而威脅到化石燃料—核能體制的穩(wěn)固壟斷地位。和傳統(tǒng)能源相比較,德國可再生能源主要被之前并不涉足能源生產的新興市場主體擁有。2010年,40%的可再生能源生產能力為私人占有,14%為項目經理占有,11%為銀行和基金會占有,10%為農民占有,9%為不包括四大電力企業(yè)的商業(yè)人士占有②。僅有6.5%的可再生能源生產容量是被不太愿意投資可再生能源的四大電力企業(yè)擁有,因為傳統(tǒng)能源(比如煤炭)投資回報更高③。因此,支持舊體制的政治—經濟反饋變得微弱:四大電力企業(yè)和他們的游說組織在這方面的政治影響力逐漸喪失。另外,從20世紀90年代后期開始,歐盟范圍內電力市場的自由化改革賦予消費者更多的權力,也使得生產者無法按照他們自己的意愿將生產和傳輸綁在一起。其結果就是電力市場競爭加劇,支持規(guī)?;娏ιa和傳輸的積極的技術—經濟反饋機制亦變得微弱。
21世紀以來,光伏裝機急劇增長是一個特別引人注目的例子,它表明一個特定結構領域(技術)的發(fā)展溢出會影響其他的領域(經濟和公共政策),進而侵蝕原有的反饋回路。德國可再生能源系統(tǒng)的回購電價制度確保了可再生能源生產者的回報,并給予其優(yōu)先性,這樣對于光伏產業(yè)顯得尤其有利。從2004年到2011年,德國光伏的裝置容量從不足10億瓦特增加到240億瓦特①。由于光伏發(fā)電在正午特別高效,當現(xiàn)貨市場電價達到峰值時,光伏發(fā)電就能對優(yōu)先秩序(即對能夠在現(xiàn)貨市場上出售的電力的生產來源進行排序)產生強烈影響,并取代燃煤發(fā)電廠的電力,后者僅在高峰時段運行且可變成本更好。這對傳統(tǒng)意義上占據峰值時刻的發(fā)電廠意味著更低的高峰價格和較少的運營時間②,所謂的“優(yōu)先秩序效應”導致傳統(tǒng)電力生產商利潤下降。根據一些測算,目前德國光伏的擴張勢頭將導致較低的邊際貢獻率(銷售額彌補固定成本的比例),現(xiàn)有燃煤發(fā)電廠下降超過25%,新建燃氣發(fā)電廠可以降低超過30%③。支持光伏方案可以被看作是電力部門結構改變的加速器④。因此就概念分析框架來說,21世紀以來德國光伏裝置的迅速上升,使得支持化石燃料—核能設施的技術—經濟反饋變得虛弱。
緊隨其后的是經濟—政治反饋也變得松動。通過把回購電價分配給住戶和農民,可再生能源的支持者組成的廣泛聯(lián)盟出現(xiàn),包括迄今不情愿推動能源轉型的保守派。比如在巴伐利亞,2011年回購電價系統(tǒng)分配給光伏發(fā)電擁有者29億歐元,其中大部分是私人⑤。巴伐利亞是德國政治光譜上最保守(偏右翼)的一個聯(lián)邦州,1957年后基督教社會聯(lián)盟(Christian Social Union,CSU)一直是該州執(zhí)政黨①,而這里日益增長的自下而上的對能源轉型的支持改變了意識形態(tài)的游戲規(guī)則,就像黨代表戈佩爾所說的:“能源轉型給基社盟的理念帶來廣泛的轉變。這是在強大的草根運動推動下發(fā)生的。巴伐利亞人和其他群體搭上了可持續(xù)能源生產的快車?!雹?/p>
如上頁表2所示,巴伐利亞的例子表明這是德國更大范圍內的特征。自下而上的包括保守勢力在內的對可再生能源的支持,使得化石燃料—核能的傳統(tǒng)利益聯(lián)盟松動。傳統(tǒng)能源政策立場的調整接踵而至,因此支持舊體制的經濟—政治反饋逐漸削弱。2010年,總理默克爾領導的保守聯(lián)盟正式批準一個能源計劃,提出到2050年可再生能源占據電力供應超過80%,能源消費和溫室氣體排放下降目標③,這表明能源轉型的敘事話語開始出現(xiàn)在德國主流政策話語中。
從概念視角看,降低舊體制適應性的進程產生一個新體制。上頁表2是這一論點的形象示意圖,通過理念(ideas)、制度安排(institutional arrangements)和利益(interests)的互動,相互競爭的敘事話語的主導權也隨之變動④。制度企業(yè)家們,如綠黨,在政策議程上大力倡導并支持可再生能源系統(tǒng),在政治上為推動能源系統(tǒng)舊體制的替代選擇發(fā)揮了積極作用⑤。
雖然可再生能源體制的目標在2010年被廣為接受,但舊體制畢竟也帶來過諸多好處,因為它通過調整自身的敘事話語也的確成功阻止了一場徹底的轉變。之前人們認為可再生能源不能有效供應電力需求⑥,但隨著現(xiàn)實的發(fā)展,這一論點被證明是錯誤的,現(xiàn)在人們聲稱德國分階段棄核從短期和中期看來會危及能源供應安全。核能被認為是一種必不可少的過渡能源,它為可再生能源體制的發(fā)展鋪路。核能和可再生能源被認為是“一枚硬幣的兩面”⑦。基于這套敘事,2010年默克爾領導的中右保守聯(lián)盟稀釋了2000年由中左翼執(zhí)政聯(lián)盟提出的較為激進的棄核法案,延長了舊法案中應該被關閉的核電站的運營周期。
總的看來,如上頁表2所示,敘事話語變化反映了舊體制游說集團的地位日益動搖,傳統(tǒng)體制不可避免地喪失適應性。
(二)體制轉換
2011年發(fā)生的福島核事故對德國能源政策產生深刻影響。默克爾總理認為:“福島核事故永遠地改變了我們國家對風險的定義?!雹嗍鹿蕩滋旌螅偫硐铝顣簳r關閉7座最老的核電站;同年5月,聯(lián)邦政府決定臨時關閉的核電站不再重新運營,到2022年全部關停所有核電站。逐步棄核的實施,影響了能源系統(tǒng)的各個方面,分別表現(xiàn)在:
1.技術結構方面
最直接的影響是核能發(fā)電占比下降,2010年為22%,2012年為16%,到2022年剩下的比例都將會被替代。技術方面造成的影響很強烈,因為核能的回購電價體制比可再生能源穩(wěn)定。2011年的決定打破了對技術路徑的依賴,因為它迫使能源供應商和傳輸運營商在有限的時間范圍內適應。
2.政治結構方面
核能的支持者和反對者之間長期存在的一場不單是話語修辭方面的對抗,終于以反對者的勝利告終。著名的保守派媒體《法蘭克福匯報》刊文認為,一場持續(xù)30年的意識形態(tài)戰(zhàn)爭在2011年結束了①。有意思的是,這一決定正是由曾經支持核能的保守政府作出的。這一時刻,德國議會中的所有黨派都回到分階段棄核,未來德國政治版圖里是否會有新來者復活這場爭論已經很令人懷疑。2011年的這一決定原則上是可以逆轉的,因為它還存在很多阻礙。在2022年底以前,德國會有兩次聯(lián)邦大選②。如果要終止分階段棄核,新的政治行為體需要以足夠的政治影響力在2022年底前改變法律。2011年5月后在公共政策辯論中,“德國應該放棄化石燃料和核能嗎”這一問題,完全被“德國怎么樣才能最好地實現(xiàn)完全的可再生能源供應”的問題所替代。重要的是,核能的受益者也同意這個問題。比如四大電力企業(yè)的某一新任首席執(zhí)行官承認,核能時代走到了盡頭③。保守政府的這一政策翻轉的重大影響,是使得“可再生能源不能替代傳統(tǒng)能源”的敘事體系最終被完全蠶食?,F(xiàn)在它完全被政府文件《能源戰(zhàn)略2050》里表述的過渡性敘事話語取而代之:“目標是盡可能順利地進入可再生能源時代。”不同的民意調查顯示,高達80%—90%的民意支持能源轉型,使得這一公共政策話語的轉換發(fā)生④。從適應性視角來說,2011年的分階段棄核也可能被逆轉。
3.經濟結構方面
核電是四大電力企業(yè)一個非常重要的領域,它需要非常高的投資成本,然而一旦工廠運行,就只需要較低的可變成本。在德國,由于引入核能發(fā)電能得到高額補貼⑤,所以核電站所有者可以大大降低它們的資本成本,并通過加快核電站折舊來提升收益。逐步棄核也動搖了四大電力企業(yè)的優(yōu)勢地位,縮小了它們岌岌可危的市場份額。反過來,這也意味著逐步棄核降低了舊體制里壟斷集團的討價還價能力,并侵蝕了它們相關的反饋。
運用適應性分析框架的術語,可以概括出如下論點:關于德國未來能源設想的廣泛的政治共識,以及分階段逐步棄核帶給能源體制的技術和經濟結構的影響,實際上構成從化石燃料—核能體制向可再生能源體制的轉型。這種觀點認為,福島災難作為外生擾動造成了體制的轉變。
(三)可再生能源體制
在理想的可再生能源系統(tǒng)及其體制中,能源以可持續(xù)的方式供應,能源轉型最終將終止歷史上長期依賴的化石燃料和核能,這可以通過特定種類的可再生能源及其分配空間各異的范圍廣泛的組合來實現(xiàn),特別是可再生能源究竟是要以一種集中式的還是去中心化的方式來分配。由于個人偏好的差異以及各不相同的特定的技術組合需要種種不同的經費支撐,關于可再生能源的最佳組合和分配的看法又各不相同。
為了凝聚更多關于能源轉型的意見和建議,本文將對比兩種相反的看法。
首先,德國政治的左翼認為,能源轉型是整個社會徹底轉型的有利組成部分或者至少是催化劑。有學者將這概括為多元各異(Thousand Flowers)視角①。持相同看法者希望能源轉型帶來更平等和去資本化的社會。他們強調可持續(xù)性的社會維度,認為完全去中心化的能源供應會賦予地方社區(qū)更多的權力。能源合作社和地方的能源自主性,會令任何大型能源基礎設施和大型電力企業(yè)變得多余。在這種地方民主視角下,分散化和社會化的能源供應會為渴求的民主的參與形式掃清道路。比如一個左翼智庫認為,電網、天然氣網和供水網的社會化是社會解放和社會生態(tài)轉型的要求以及民主復興的重要因素②。
其次,相反的看法認為,能源轉型只是技術上的努力,應該以一種更高效的方式實施。持這種觀點的人強調規(guī)模經濟,并建議采取高度集中的可再生能源基礎設施。這意味著靠近海洋或者離岸的風能,以及諸如北非進口太陽能之類跨界和跨洲的可再生能源的傳輸的集中化。例如,有人認為從物理和經濟的視角看,當前支持可再生能源非集中化生產的政策正好適得其反③。他們認為,可再生能源的分配應該排除考慮地理因素,加大傳輸線路的投資以利于經濟高效的部署。
本文描述的可再生能源體制代表了一條中間道路,如表3所示。它包括上述兩種視角的相關要素,建立在對可再生能源生產各種尺度混合的基礎之上,因此造就了一種混合所有制結構。能源供應并沒有完全去中心化或完全中心化。這一經濟和技術背景意味著積極的反饋,以不穩(wěn)定的可再生能源為主的能源結構使得(煤和核能)發(fā)電廠變得富余??稍偕茉丛蕉啵鳛槟茉大w制中技術上適當和經濟上有利可圖的傳統(tǒng)大型電廠就會越少。這反過來又使所有制結構更為復雜化,并有利于小型的可再生能源生產者。然而,能源系統(tǒng)顯示出部分中心化的結構,因為完全的可再生能源供給仍然不能避免地方的可再生能源供應出現(xiàn)短缺,在這種情況下,備用的設施(例如燃氣渦輪機)或傳輸和存儲選擇就可派上用場。因此,大規(guī)模的基礎設施建設就不完全是可有可無的。去中心化的實際程度,將取決于未來的技術發(fā)展(例如,一個小規(guī)模電力儲存技術的突破會使家庭更獨立嗎?)和一些其他因素,如價格、消費模式和具體的政策選擇。一項對澳洲未來能源系統(tǒng)的研究表明①,提出這一問題可能會帶來不同程度的去中心化的趨勢(從當下的小于20%到2050年的50%)。
考慮到上述兩種截然相反的看法,還有其他居于這二者之間的看法,一條中間道路的設想怎樣才是合理的?因為它超出本文論及的范圍,與理想的類型完全中心化/去中心化相比,這一部分仍然只是提供一個粗略的論述。這里的主要論點是:無論是多元社會視角還是物理/技術的視角,它們依靠的都是不太靠譜的假設。
多元化視角過于強調能源轉型的社會維度,忽視了技術和經濟方面的因素。首先,完全的地方自給自足需要小規(guī)模電力貯備技術的突破,或者消費者的完全由不穩(wěn)定的可再生能源供能的意愿。聯(lián)邦德國環(huán)境咨詢顧問委員會(SRU)②的研究成果顯示,假設技術和制度的條件都滿足,完全的去中心化也是不現(xiàn)實的。如果到2050年完全的可再生能源供給可以實現(xiàn),那么大量集中的可再生能源及其儲存設施是必不可少的③。第二,目前電力傳輸設施的擴展計劃,暗示著規(guī)?;a(及其股權結構)在未來數十年還會存在④。第三,雖然四大電力企業(yè)在可預見的將來有所式微,但它們在離岸風能電廠運營中還能生存。目前的政策建議支持到2020年安裝6500兆瓦海上電能⑤。
另一方面,工程視角忽略了能源轉型的社會民主維度。首先,缺少公民社會的支持和參與,能源轉型將會遭到公眾抵抗,因為他們認為自己承受了代價,而好處卻主要惠及后代。這里的代價包括金錢以及很難量化的審美和環(huán)境因素。目前已經存在相當程度的與可再生能源設施和傳輸線路(比如生物氣)相關的“鄰避主義”。因此,公眾對轉型的接受程度,取決于轉型進程中利益攸關的個人和社區(qū)的態(tài)度⑥。第二,工程視角只是考慮能源生產的經濟性,而沒有考慮路徑依賴的重大問題:四大電力企業(yè)自然傾向增量適應,以捍衛(wèi)自己的市場支配地位。原來的能源壟斷企業(yè)對可再生能源的實質性承認,取決于日益分散的市場結構的巨大壓力??傊?,實行一條折中的道路需要照顧到其他合理的意見和想法,盡可能考慮到能源轉型涉及的全部維度。
基于以上考慮,什么才是成功實現(xiàn)能源轉型要面臨的最大挑戰(zhàn),也即如何生成可再生能源體制的適應性并且穩(wěn)步提升它?首先,可再生能源在能源供應中的比重,是這個體制適應性的一個硬性指標,比重越高,支持可再生能源和不鼓勵化石燃料—核能投資的技術—經濟反饋效應就越強。
第二,地方性的分散的可再生能源比重上升,意味著四大企業(yè)市場能力的下降。然而,四大電力企業(yè)自然會捍衛(wèi)他們的市場份額,推進可再生能源部署的大規(guī)模實施,比如海上風能。
第三,由于允許暫時盈余,導致目前歐盟的碳排放交易計劃(EU Emissions Trading Scheme)顯得疲軟,這樣就穩(wěn)定(甚至還提高)了德國電力結構中的煤炭和褐煤①比重。為了逐步放棄煤炭和褐煤,收緊排放配額上限或者實施更為嚴格的規(guī)制顯得尤為重要。根據仿真模型的估計,褐煤的完全棄用可能需要到2040—2045年才能實現(xiàn)②。未來二氧化碳價格的不穩(wěn)定,不會鼓勵投資新的發(fā)電站,系統(tǒng)的反饋要求靈活的天然氣(供應)而不是缺乏靈活性的煤炭和褐煤。
第四,近年來可再生能源設施部署的花費迅速上升,也抬高了居民用電價格。批評者認為,能源轉型應該以更具成果效益的方式推進,如果目前的支出水平繼續(xù),公眾的支持度和社會的不平衡就會出現(xiàn)③。
第五,改造和拓展傳輸線路,使其能夠應對數量上增加的小規(guī)模的地方性電力生產,也使大規(guī)??稍偕茉凑{度成為可能,特別是把風能從北德輸送到南德那些經濟發(fā)達的工業(yè)區(qū)域。然而,加速擴張輸電網的的正式計劃是一個有爭議的問題。一些專家認為,被宣稱的需求擴張是人為夸大,因為一些計劃中的新線路主要是用來確保煤電站的回購電,而不是增加的可再生能源電力用途。
第六,不管擴張真實的可再生能源的要求如何,傳輸線路的適應性對整個能源系統(tǒng)的持續(xù)轉變都是重要的。由于傳統(tǒng)意義上德國能源政策優(yōu)先考慮供應的安全性,轉變的過程不能影響德國能源系統(tǒng)可靠供給的整體表現(xiàn),停電或部分線路的故意緊急關停都會影響公眾的信任,因此,整個能源系統(tǒng)的轉型都有待于傳輸線路有足夠的適應力。一般認為,傳輸線路抵御干擾的能力是可靠的能源系統(tǒng)的先決條件④。整個系統(tǒng)全時段的良好運營,依賴于處理不穩(wěn)定的可再生能源的電網運營商。線路阻塞需要避免,并能夠預測可能出現(xiàn)的誤差。為了實現(xiàn)這個目標,電網運營商處置所謂的“配套服務”,比如電力回購的調整,以阻止線路的超負荷(所謂的重新調度)和在短期內儲備備用電源以平衡供求。電網運營商的配套服務對于輸電網的適應性來說是代理人的角色。一方面,2008年前幾年的重新調度增加⑤;另一方面,盡管2008—2012年間可再生能源系統(tǒng)產能翻番,但簽約備用電源下降20%,采購成本下降50%⑥。電網運營商之間的合作,可能是造成這個趨勢的主要原因。所以,盡管可再生能源斷斷續(xù)續(xù)的擴張帶來挑戰(zhàn),但通過足夠的結構調整,適應性強的電網運營得以進行①。
總的來說,實現(xiàn)能源轉型的挑戰(zhàn)大致如下:調整/轉變系統(tǒng)的技術結構,同時確保能源供應的適應力和社會接受度及其(負)效應。能源系統(tǒng)的技術結構不能重新構建,它必須在運營時不斷調整。就概念分析框架來說,提升可再生能源體制的適應性需要增強積極的反饋,以使能源系統(tǒng)以更可持續(xù)的方式供能。重要的是,這一進程不能損害能源系統(tǒng)以可靠和經濟實惠的方式提供能源。
四、結論
下面首先討論這一分析如何對適應性框架有所貢獻,其次思考其對能源轉型下一步的理論化探討意味著什么。
首先,本研究對適應性分析框架提出兩個問題?;趯m應性的定義,本文把性能、結構和反饋概念(或范疇)應用到具體的德國案例當中。至于“身份”(identity)概念,筆者沒有找到能夠在本語境下運用的方式。身份是相當難以捉摸的系統(tǒng)屬性,似乎不如性能、結構和反饋等能讓人具體明白②。這一分析昭示著以后的此類路徑研究,需要進一步討論如何把可轉變性(transformability)概念整合進適應性的分析框架。有學者指出,可轉變性是適應力的先決條件,因為“較小規(guī)模的轉型性質的變化確保更大規(guī)模的適應性生成”③。然而,德國能源轉型表明,能源系統(tǒng)特定部分的適應性可以助力整個體系的轉變:輸電網的適應性是大眾能源轉型持續(xù)支持的必要條件。因此,有理由認為,在能源轉型的大背景下,(特定領域較小規(guī)模的)適應性有助于(更大規(guī)模的)可轉變性,而不是相反。
其次,和其他文獻相比,本研究如何增進對社會—技術轉型的理解?適應性分析框架強調能源轉型的兩個特征:其一,漸進變化和突然轉折是相互依存的(interdependent);其二,一個較低規(guī)模的適應性有利于在更高層級上實現(xiàn)轉型變革。如果用多層視角路徑來分析能源轉型的話,這些論點會受到質疑。由于多層視角路徑把高層級的發(fā)展視作外生性的,它可能會低估次級的漸變調整最終對整體轉型產生的效用。比如伏邦格(G. Verbong)和吉爾(F.W. Geels)對荷蘭能源轉型的分析:“這意味著我們并不會同意,重大的可持續(xù)性收益只有通過劇烈地轉向新系統(tǒng)而獲得。但是這也并不意味著轉型政策只會支持增量調整選項。同樣重要的是,必須使革命性的辦法保有可能性,并促進學習過程和網絡建構。但是目前就選擇激進的方案而大量投資和刺激方案是不明智的,原因是并沒有在體制(轉變的)發(fā)展過程中發(fā)見機會之窗?!雹?/p>
因此,本文提出如下結論:應該支持微小突破點的(niche)創(chuàng)新,以讓它們在機會之窗出現(xiàn)時能夠帶動其他層次的創(chuàng)新可能性出現(xiàn)。然而,除非機會之窗出現(xiàn),否則支持政策僅需保持創(chuàng)新活躍。而且不需要改變當前能源系統(tǒng)的配置,實質性的可持續(xù)性便可以獲得。與此相反,上面的分析也會產生不同的結論:轉向可持續(xù)的能源系統(tǒng)進程可以被闡釋為一項主要的舊體制向新體制的轉型,因為性能、結構和反饋發(fā)生了實質性變化;降低化石燃料—核能體制適應性的過程,同時也創(chuàng)生可再生能源系統(tǒng)的體制,這一背景里的外生性干擾(exogenous disturbance,即福島核事故)導致德國比其他國家出現(xiàn)更多實質性的政策轉變。也就是說,2000年以來德國沒有實施大規(guī)模的投資和刺激計劃,福島核事故不會激發(fā)一個明顯由公共政策推動的能源系統(tǒng)的體制轉型。在這個意義上,漸進的轉變進程首先開啟了“機會之窗”①。此外,適應性分析框架的主要優(yōu)勢是促進體制轉換的進程為內源性的,即舊體制的崩塌和新體制的生成。表4顯示了適應性分析框架與多層視角(Multi-level Perspective)路徑之間存在的重大差別。
本文把德國能源轉型視為能源系統(tǒng)的化石燃料—核能體制向可再生能源體制的轉換。這一分析從兩個方面增進對能源轉型的闡釋和理解:其一,適應性分析框架的重點放在闡明能源系統(tǒng)的不同層級之間的持久性和變化性的相互依存。在系統(tǒng)層面,為了轉型成功,要降低化石燃料—核能機制的適應性,從而提升可再生能源體制的適應性;在低一級層面,技術結構持續(xù)不斷地履行它的性能,生產和分配電力,特別是電力傳輸網需要足夠的適應性,以避免出現(xiàn)降低公眾支持能源轉型的停電和其他事故。其二,適應性分析框架專注于強調漸進改變和突然轉折之間相互作用的動態(tài)進程。能源轉型需要一個跨越數十年的時間表,而福島核事故和2011年的政治共識僅僅表征能源系統(tǒng)的體制轉型機遇在政治/公共政策層面的表現(xiàn)。從那時起,德國是否應該分階段棄核的偽問題,被“如何最好地實現(xiàn)完全的可再生能源供應”的真問題取代。
本文還表明適應性分析框架里不同概念的關系尚需要進一步澄清。特別是前面的分析指出,低層級的適應性可能會是高層級可轉變性的先決條件。能源轉型為低層級的可轉變性推動高層級的適應性轉型的觀點提供了一個反例。先前的案例表明可轉變性是適應力的先決條件②,能源轉型的歷程則表明相反的依存關系也可能也存在。本文的路徑也有局限。在一定程度上,可能體制轉型的這一類比是不恰當的。2011年突然的實質性轉變主要發(fā)生在政治層面,而在技術和經濟層面,由于二者的原有結構(舊體制)的積極反饋是漸進的,因而其轉變是緩慢的。我們認為,技術和經濟層面的變化是適應性分析框架的慢/控制變量,而政治層面的變化相當于快/因變量。然而,明確的對應關系是否合理,依舊值得商榷。確定體制邊界的明確閾值難以辨識,雖然這些參數對精確測量適應性是必要的①。正如每個概念框架都會有其局限性,適應性分析框架可以看作是其他路徑的補充。比較分析不同的分析框架的特定優(yōu)/缺點是必要的。比如,因為多層視角路徑主導了可持續(xù)性轉型的研究,而正好適應性分析強調的方面是目前研究的薄弱環(huán)節(jié),比如層級之間的相互擾動和依存關系。
總之,本文采用并發(fā)展適應性分析框架不僅僅只是一個粗淺的類比,德國能源轉型被詳細地闡釋為一個從化石燃料—核能體制向可再生能源體制的轉型,同時能源系統(tǒng)的性能、結構和反饋也都出現(xiàn)了具體的變化。
(本文原載Sebastian Strunz,“The German Energy Transition as a Regime Shift,”Ecological Economics,vol. 100,2014,pp.150-158. 為方便中國讀者理解,本文第一、二部分略有增刪,此次翻譯已獲得作者的授權。)
責任編輯:王俊暐
[作者簡介]塞巴斯蒂安·斯特勞茲(Sebastian Strunz),德國亥姆霍茲環(huán)境研究中心(UFZ)社會科學分部助理研究員
[譯者簡介]李慶,德國柏林自由大學奧托·蘇爾政治學系環(huán)境政策研究中心(FFU)博士候選人
[校者簡介]劉長松,經濟學博士,國家應對氣候變化戰(zhàn)略研究和國際合作中心研究人員(北京 100038)
①F. Krause, H. Bossel und K.-F. Müller-Reiβmann, Energiewende — Wachstum und Wohlstand ohne Erdl und Uran,F(xiàn)rankfurt am Main:Fischer,1980.
②“Energiewende, Germanys Energy Transformation,” The Economist, July 28,2012.
①G. Fuchs, N. Hinderer, G. Kungl and M. Neukirch, “Adaptive Capacities, Path Creation and Variants of Sectoral Change. The Case of the Transformation of the German Energy Supply System,” SOI Discussion Paper,F(xiàn)eb. 2012,http://www.uni-stuttgart.de/ soz/oi/publikationen/soi_2012_2_fuchs_hinderer_kungl_neukirch_adaptive_capacities. pdf.
②F.W. Geels, “Technological Transitions as Evolutionary Reconfiguration Processes: a Multi-level Perspective and a Case-study,” Resource Policy,vol. 31, 2002,pp. 1257-1274;F. W. Geels and J. Schot,“Typology of Sociotechnical Transition Pathways,” Res. Policy,vol. 36,2007,pp. 399-417.
③G. Verbong and F. W. Geels,“The Ongoing Energy Transition:Lessons from a Sociotechnical, Multi-level Analysis of the Dutch Electricity System(1960-2004),” Energy Policy,vol. 35,2007,pp. 1025-1037.
④A. Rip and R. Kemp,“Technological Change,” S. Rayner and E.L. Malone, eds.,Human Choices and Climate Change,Columbus,OH: Battelle Press,1998,pp. 327-399.
⑤F. W. Geels and J. Schot,“Typology of Sociotechnical Transition Pathways,” Resource Policy,vol. 36,2007,pp. 399-417.
⑥B. Walker and J. Meyers,“Thresholds in Ecological and Social-ecological Systems: a Developing Database,” Ecological Sociology,vol. 9,issue 2,2004.
⑦C. S. Holling,“Resilience and Stability of Ecological Systems,” Annual Review of Ecological System,vol. 4,1973,pp. 1-23.
⑧M. Scheffer, S. Carpenter, J. A. Foley, C. Folke and B. Walker,“Catastrophic Shifts in Ecosystems,” Nature, vol. 413,2001,pp. 591-596.
①A.-S. Crepin, R. Biggs, S. Polasky, M. Troell and A. de Zeeuw,“Regime Shifts and Management,” Ecologic Economy,vol. 84, 2012,pp. 15-22.
②D. Yanow, Conducting Interpretive Policy Analysis,Thousand Oaks:Sage,2000.
③因而,同一個人可能以多種方式成為能源體制的一部分。
①L. Gunderson and C. S. Holling, eds., Panarchy-Understanding Transformations in Human and Natural Systems, Washington DC:Island Press, 2009.
②關于“共治”的譯法,參見蔡慧敏等:《島嶼韌性社區(qū)與小島住民環(huán)境治理研究》,(臺灣)科技部自然司永續(xù)發(fā)展整合研究成果之一,http://www.giee.ntnu.edu.tw/files/writing/887_a99741d0. pdf。——譯者注
③依托“適應性”這個術語,意味著筆者并沒有遵循其他路徑的術語差異。特別是這里交相使用transformation和transition這兩個術語,用以和其他的轉型管理文獻相區(qū)別。
④S. R. Carpenter, B. Walker, J. M. Anderies and N. Abel,“From Metaphor to Measurement:Resilience of What to What?”Ecosystems,vol. 4,2001,pp. 765-781.
⑤B. Walker and J. Meyers,“Thresholds in Ecological and Social-ecological Systems: a Developing Database,” Ecological Sociology,vol. 9,issue 2,2004.
⑥德國四大發(fā)電集團分別是意昂公司(E.ON)、萊茵能源公司(RWE)、巴登—符騰堡州能源公司(EnBW)和大瀑布公司(Vattenfall)。
①BDEW(Bundesverband der Energie-und Wasserwirtschaft e.V.),“Erneuerbare Energien und das EEG: Zahlen, Fakten, Grafiken,”2013,http://www. bdew. de/internet. nsf / id/17DF3FA36BF264EBC1257B0A003EE8B8/$file/Energieinfo_EEund-das-EEG-Januar-2013.pdf,p. 14.
②Trendresearch,“Marktakteure Erneuerbare-Energien-Anlagen in der Stromerzeugung,”2011,http://www.kni.de/pages/posts/neue-studiebdquomarktakteureerneuerbare-energien-anlagen-in-der-stromerzeugungldquo-32.php.
③Fraunhofer, “ISI,Stromgestehungskosten Erneuerbare Energien,”2013,http://www.ise.fraunhofer.de/de/veroeffentlichungen/veroeffentlichungen-pdfdateien/studien-und-konzeptpapiere/studie-stromgestehungskosten-erneuerbareenergien.pdf,p. 11.
①BDEW(Bundesverband der Energie-und Wasserwirtschaft e.V.),“Erneuerbare Energien und das EEG: Zahlen, Fakten, Grafiken,”2013,http://www. bdew. de/internet. nsf / id/17DF3FA36BF264EBC1257B0A003EE8B8/$file/Energieinfo_EEund-das-EEG-Januar-2013.pdf,p. 13.
②M. Fürsch, R. Malischek and D. Lindenberger,“Der Merit-Order-Effekt der erneuerbaren Energien — Analyse der kurzen und langen Frist,”WI Working Paper,Dec. 2014. 有學者估計具體可減少多達40%的價格,參見J. Frantzen and E. Hauser,“Kurzfristige Effekte der PV-Einspeisung auf den Groβhandelsstrompreis,Kurzstudie im Auftrag des Bundesverband Solarwirtschaft e.V.,”2012,http://www.solarwirtschaft.de/fileadmin/media/pdf/izes_kurzgutachten_pv.pdf.
③S. Bode and H.-M.Groscurth,“The Impact of PV on the German Power Market,” Zeitschrift für Energiewirtschaft,vol. 35,pp. 105-115.
④S. Bode and H.-M.Groscurth,“The Impact of PV on the German Power Market,” Zeitschrift für Energiewirtschaft,vol. 35,p. 114.
⑤BDEW(Bundesverband der Energie-und Wasserwirtschaft e.V.),“Erneuerbare Energien und das EEG: Zahlen, Fakten, Grafiken,”2013,http://www. bdew. de/internet. nsf / id/17DF3FA36BF264EBC1257B0A003EE8B8/$file/Energieinfo_EEund-das-EEG-Januar-2013.pdf,p. 27.
①2018年10月,巴伐利亞州議會的選舉結果動搖了基社盟在該州61年的執(zhí)政根基。——譯者注
②P. Hockenos,“The Energiewende — the Result of a Powerful Mass Movement from Below,” 2013, http://energytransition.de/2013/05/energiewende-powerfulmass-movement/?pk_campaign=nl4.
③Federal Government,“Energy Strategy 2050(ummary in English),”2010,http://www.bundesregierung.de/Content/EN/Artikel/2010/12/2010-10-01-energiekonzept-bt_en.html?nn=447030.
④P. J. May and A.E. Jochim,“Policy Regime Perspectives: Policies, Politics, and Governing,” Policy Study Journal,vol. 41,2013,pp. 426-452.
⑤F. Westley et al.,“Tipping toward Sustainability:Emerging Pathways of Transformation,” Ambio,no. 40,2011,pp. 762-780.
⑥German utilities,“Wer Kritisch Fragt, ist noch Lngst kein Kernkraftgegner,” Die Zeit, July 30,1993.
⑦Federal Government,“Kernkraft: die notwendige Brückentechnologie, ”2010, http://www.bundesregierung.de/Content/DE/Artikel/2010/09/2010-09-28-Kernenergie-Energiekonzept.html.
⑧C. Schwgerl,“Germanys Unlikely Champion of a Radical Green Energy Path,” Environment 360,May 9,2011.
①B. Kohler,“Das Ende des dreiβigjhrigen Krieges,” Frankfurter Allgemeine Zeitung, July 1,2011.
②2017年的聯(lián)邦議會選舉中,基督教民主同盟(CDU)保住了相對優(yōu)勢地位,于2018年初和社會民主黨(SPD)組成新一屆執(zhí)政聯(lián)盟,黨主席默克爾得以再次出任聯(lián)邦政府總理。截至2018年底,新政府沒有推翻2011年的棄核決定。雖然2018年12月,基督教民主聯(lián)盟將選舉新的黨主席(基于10月巴伐利亞州選舉和黑森州選舉出現(xiàn)的情況,默克爾表示不會再連任黨主席),但是目前看來新政府組成不會有變動,棄核政策保持了連續(xù)性?!g者注
③Der Spiegel,“CEO of Energy Giant RWE: The Nuclear Power Chapter Has Come to an End,” Der Spiegel,June 29,2012.
④Renewable Energies Agency,“Energiewende ist bei den Deutschen weiterhin hoch im Kurs,”2013,http://www.unendlich-viel-energie.de/uploads/media/ AEE_RenewsKompakt_Akzeptanzumfrage_Sep13_01.pdf.
⑤B. Meyer and S. Küchler,Staatliche Frderungen der Atomenergie im Zeitraum 1950 bis 2010. 2. Auflage, Berlin:Greenpeace Energy, Bundesverband WindEnergie,2010.
①T. J. Foxon,“Transition Pathways for a UK Low Carbon Electricity Future,” Energy Policy,vol. 52,2013,pp. 10-24.
②ISM (Institut Solidarische Moderne),“Sozialkologischer Gesellschaftsumbau auf dem Weg in eine Solidarische Moderne,”2011, http://www.solidarische-moderne.de/de/article/231.ism-startet-debatte-zum-sozialoekonomischen-umbau.html.
③M. Keilhacker and H. Bruhns,“Energiewende: Wohin führt der Weg?” Aus Politik und Zeitgeschichte,vol. 61, no. 46-47,2011, pp. 22-29.
①CSIRO(Commonwealth Scientific and Industrial Research Organisation),Change and Choice, The Future Grid Forums Analysis of Australias Potential Electricity Pathways to 2050,CSIRO Energy Transformed Flagship,Clayton,VIC,2013.
②德文名稱為Sachverstndigenrat für Umweltfragen。譯者于2016—2018年多次造訪其位于柏林的秘書處,搜集關于環(huán)境氣候能源方面的可公開政策報告和聲明等資料。感興趣的讀者可以登錄其官網訪問:http://www.umweltrat.de?!g者注
③SRU(Sachverstndigenrat für Umweltfragen), Wege zur 100% erneuerbaren Stromversorgung. Sondergutachten Januar 2011,Berlin:Erich Schmidt,2011.
④Transmission System Operators,“Grid development Plan 2013(Summary in English),”2013,http://www.netzentwicklungsplan.de/sites/default/files/pressematerial/Factsheet_GDP%202013%2C%20second%20draft.pdf.
⑤FAZ(Frankfurter Allgemeine Zeitung),“Gabriel legt umfangreiche Energiewende-Reform vor,” 2014,http://www.faz.net/aktuell/wirtschaft/wirtschaftspolitik/weniger-oekostrom-umlage-gabriel-legt-umfangreiche-energiewende-reform-vor-12757688.html.
⑥F. D. Musall and O. Kuik,“Local Acceptance of Renewable Energy — a Case Study from Southeast Germany,” Energy Policy,vol. 39,2011,pp. 3252-3260.
①褐煤是二氧化碳排放最高的化石燃料之一,也是迄今為止和德國最相關的,因為它是在本地采掘。
②C. Gerbaulet, J. Egerer, P.-Y. Oei, J. Paeper and C. von Hirschhausen,“Die Zukunft der Braunkohle im Rahmen der Energiewende,” Politikberatung Kompakt,DIW Berlin 69,2013.
③E. Gawel, S. Strunz, P. Lehmann,“Germanys Energy Transition under Attack. Is There an Inscrutable German Sonderweg?” Natural Culture,vol. 8,no. 2,2013,pp. 121-133.
④S. Oren,“Ensuring Generation Adequacy in Competitive Electricity Markets,” Energy Policy and Economics Working Paper(UCEI),2003.
⑤Bundesnetzagentur,“Monitoringbericht 2012,”2012, http://www.bundesnetzagentur.de/SharedDocs/Downloads/DE/Allgemeines/Bundesnetzagentur/Publikationen/Berichte/2012/MonitoringBericht2012.pdf3F__blob3DpublicationFile26v3D2.
⑥L. Hirth and I. Ziegenhagen,“Control Power and Variable Renewables (2013) A Glimpse at German Data,” Fondazione Eni Enrico Mattei Working Papers,2013,p. 46.
①A. Smith and A. Stirling,“The Politics of Social-ecological Resilience and Sustainable Socio-technical Transitions”,Ecol. Soc.,vol. 15,issue 1,2010,p. 11.
②也可以說,能源轉型使能源系統(tǒng)的身份從傳統(tǒng)的生產—消費者關系轉變?yōu)楹椭悄芫W關聯(lián)的,既是生產者同時也是消費者的模式。雖然這也是一種對能源轉型大致軌跡的可能性描述,但本文不涉及這一維度?!g者注
③C. Folke, et al.,“Resilience Thinking: Integrating Resilience, Adaptability and Transformability,”Ecologic Sociology,vol. 15,issue 4,2010,p. 1.
④G. Verbong and F. W. Geels,“The Ongoing Energy Transition:Lessons from a Sociotechnical, Multi-level Analysis of the Dutch Electricity System (1960-2004) ,” Energy Policy,vol. 35,2007,p. 1036.
①U. Dolata,“Radical Change as Gradual Transformation: Characteristics and Variants of Socio-technical Transitions,” SOI Discussion Paper,March 2011, http://www. uni-stuttgart.de/soz/oi/publikationen/soi3_dolata_radical_change. pdf.
②C. Folke, et al.,“Resilience Thinking: Integrating Resilience, Adaptability and Transformability,” Ecologic Sociology,vol. 15,issue 4,2010.
①S. R. Carpenter, B. Walker, J. M. Anderies and N. Abel,“From Metaphor to Measurement:Resilience of What to What?”Ecosystems,vol. 4,2001,pp. 765-7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