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琴
母親的針線笸籮已磨得少棱缺角,連邊角的線都脫落了,就像一位飽經(jīng)滄桑的老人,經(jīng)歷風(fēng)雨坎坷,走過歲月長河,已邁入風(fēng)燭殘年……
針線笸籮里放著大小兩把剪刀、一個針錐、一個頂針、一包紐扣、半包針、一盤松緊帶、幾根拉鏈,褪了漆皮的眼鏡盒里放著一副缺了腿的眼鏡,還有母親的一雙棉線手套,這雙手套是母親多年前親手織的。過去,每到冬天,我就搶著戴母親的手套。后來,我買了新的,便再也沒戴過。針線笸籮里有母親沒有用完的各種顏色的線團(tuán),花花綠綠的鞋墊,還有個“針線包”。包里頭還裝著做衣服剩的布條,這些布條只有二三指寬,母親把布條按布料種類和顏色分別歸放,平平展展,沒有一點褶皺,隨時可以派上用場。
針線笸籮是母親眼中的“傳家寶”。母親曾說:“這笸籮是奶奶留下來的,金貴著哪!”從我記事起,針線笸籮一直伴隨在母親身邊。
記得小時候,母親常在昏暗如豆的燈光下,把從麻稈上撕下的亂麻捋順,再把一根根麻分成細(xì)細(xì)長長的幾股,搓刃頭,擰麻繩。針線笸籮就一直在她身旁,以備隨時取用。母親坐在土炕上,給我們縫補(bǔ)一件又一件衣服,針針線線在無聲地操勞著。一件衣服補(bǔ)丁摞補(bǔ)丁,不肯扔掉,直到補(bǔ)得實在不能穿了,母親才把它一片一片地拆下來,洗得干干凈凈,包扎成捆,待莊稼地里的小麥?zhǔn)崭钅氪蛲戤?,母親就在場院里鋪張席子,用糨糊把布片貼上去在太陽底下晾著,往往要重復(fù)好多層,一次要糊幾大張,等晾干再掛到墻角旮旯,這是母親留著準(zhǔn)備給我們做千層鞋用的。
雨天或閑暇時,母親和姑嫂嬸嬸們坐在一起,邊聊天,邊打底,一手拿著鞋底,一手緊握針錐,一針針、一繩繩,經(jīng)過四五天的鉆鉆拉拉,一雙硬邦邦結(jié)結(jié)實實的鞋底就成形了;用刀割去邊緣,縫上事先做好的鞋幫,鞋才算大功告成。為了安慰和不委屈一家大小的腳,母親不知在煤油燈下熬過了多少個這樣的夜晚,付出了多少心血,她的手因為拉線勒出了深深的印痕。
針線笸籮收納了母親多少的故事和情感,針里藏著情,線里繞著愛,情深意濃。過年時,我們總能穿上母親辛辛苦苦做的鞋,卻未曾留意過她在千針萬線中已生出根根白發(fā)。每當(dāng)看到我們穿上新鞋喜笑顏開的樣子,母親臉上的皺紋便舒展了許多。
母親的一生,就像針線笸籮里沒有纏完的線團(tuán),經(jīng)歷了太多的艱辛,遭受了太多的磨難。母親去世后,每當(dāng)看到她留下的針線笸籮,我的淚就溢滿眼眶,一種無法言說的情愫從心底涌起……
選自《寶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