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修龍

（吉林大學 文學院，吉林 長春 130012）

中國北疆民族女真族建立的金朝，在中國歷史發(fā)展中占有重要地位。金朝有如此成就是諸多因素的共同結(jié)果，其中“士”或“士人”這一群體則是很關(guān)鍵因素，尤其漢族士人。目前，關(guān)于金代漢族士人研究成果頗豐，但有關(guān)金代泰山文士這一群體學界關(guān)注較少，僅有聶立申先生對泰山文士做過較為系統(tǒng)的論述①聶立申先生關(guān)于泰山文士研究成果有《金代名士黨懷英研究》（吉林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金代泰山文士研究》（吉林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金代泰山名士稽考》（2015年版）等專著，以及《金代文士劉長言家世生平考》（《泰山學院學報》，2016年第4期）、《金代泰山文士交游考》（《江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3期）等文章?！疤┥轿氖俊边@一群體名稱也由聶先生提出。所謂“泰山文士”是指金代女真族統(tǒng)治時期以泰山（廣義上的泰山，即泰山山脈及支脈所包括的范圍）為依托，在泰山及周邊所誕生和活動的文士群體。（參見聶立申：《金代泰山文士研究》，吉林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19頁）。本文所指“泰山文士”僅限于生于泰山及其周圍地區(qū)的山東文士，而曾任職或游歷該地區(qū)的非山東籍士人不在其列。。故筆者不揣筆陋，擬在先賢研究基礎上，就金代泰山文士的入仕途徑、授職以及入仕意義等方面進行探討，敬請方家指正。

一、金代泰山文士的入仕途徑

金朝任用漢族士人為官的方式很多，如直接賞官、科舉、蔭補、薦舉、仕進補遺等，其中直接賞官和科舉是泰山文士最主要的兩種入仕方式。

直接賞官，是指金朝通過掠俘、扣使、并地、吸附等方式將泰山文士納入金國政權(quán)統(tǒng)治范圍內(nèi)，由金帝直接賞予官職，授予對象是原隸屬于北宋或偽齊政權(quán)的官員，主要發(fā)生在金太祖至金熙宗前期。金國建立后，先后滅掉遼和北宋，與趙構(gòu)建立的南宋形成新的南北對峙局勢。在戰(zhàn)爭過程中，金虜獲大批漢族士人，其中不乏泰山文士，這些人被直接授官仕金。如濟南人李之翰，“宣和末擢第?！瓏茮持?，縛見元帥，誘之使降；語及君臣之際，辭情慷慨，自分一死，帥憐之，遂被錄用”。［1］（P394）金朝河北西路下轄“府三，鎮(zhèn)二，防御二，刺郡五，縣六十一”［2］（P602-605），洺州受三府之一真定府節(jié)制。金南下滅北宋時，完顏宗翰（粘罕）任西路軍統(tǒng)帥，所以“元帥”應該是指完顏宗翰。此前，在宗翰俘獲的漢人中就有泰山文士仕金的情況。宋靖康元年（1126）九月攻取太原時，完顏宗翰生俘文士張孝純，不久“釋而用之”［3］（P59），在宗翰帳下效力行事。

金宋戰(zhàn)爭中，大量土地納入金朝版圖，尤其廢除偽齊政權(quán)后，山東、陜西以及河南等部分地區(qū)直轄于金朝。［4］原供職于偽齊的泰山文士被金朝統(tǒng)治者直接授予官職，為其服務。范拱最初為劉豫賞識，“齊國建，累擢中書舍人?！弥?，權(quán)尚書右丞，進左丞，兼門下侍郎。……齊廢，梁王宗弼領(lǐng)行臺省事，拱為官屬”，同在偽齊任職的劉長言經(jīng)范拱推薦，“自汝州郟城酒監(jiān)擢省郎”。［5］（P2312-2313）此外，馬楊、馬定國、朱之才等曾入仕偽齊的泰山文士都由金朝直接賞官。

自隋唐以降，科舉入仕成為士人邁入仕途的一條重要途徑，金朝亦不例外。金天會元年（1123）十一月，金朝頒行實行科舉考試的詔令，并且在次年二月首次開科［6］（P21），將漢族中優(yōu)秀文士納入統(tǒng)治機構(gòu)。值得注意的是，這次開科考試對象僅限于遼人和黃河以北的北宋舊民，直到天會十五年（1137）偽齊政權(quán)廢除前，金朝都尚未直接統(tǒng)治黃河以南地區(qū)，故在金太宗天會年間的六次開科中并沒有泰山文士參加。此期間泰山文士可能參加劉豫偽齊政權(quán)的科考，劉豫在偽齊阜昌四年（1134）和七年（1137）都曾策進士科。張莘卿在阜昌六年（1136）初次應試奪得鄉(xiāng)試第一，鄉(xiāng)人以“及得其所試詩賦策論傳之，莫不畏服”［7］（P1362）。到了第二年金人廢除偽齊政權(quán)，將黃河以南地區(qū)直接納入金朝統(tǒng)轄，實行金朝科舉政策。

金朝在山東地區(qū)實行科舉分為兩個階段：“南北選”①關(guān)于金朝前期南北選問題，目前學界對其開始時間、地域范圍等存在爭歧，有三種不同觀點：第一種觀點認為“南北選”是金太宗在天會五年破遼滅宋之初，根據(jù)兩國科舉科目的不同，區(qū)別原遼、宋地域而推行的分籍取士制度。（參見鄧嗣禹：《中國考試制度史》，南京考選委員會，1936年，第198頁；陶晉生：《金代的用人政策》，《食貨月刊》第8卷，1979年第11期。）第二種觀點認為“南選”始于天眷二年，與汴京行臺相始終，以黃河為界實行的取士方法。（參見趙宇：《金朝前期的“南北選”問題——兼論金代漢地統(tǒng)治方略及北族政治文化之賡衍》，《中國社會科學》，2016年第4期。）第三種觀點則中和前兩者看法，認為“南北選”制度在熙宗朝發(fā)生過“重大變化”，兩選從天會年間的以遼、宋為分轉(zhuǎn)變?yōu)樘炀熘蟮囊渣S河為界。（參見李玉年：《金代科舉沿革初探》，《東南文化》，1998年第1期。）時期和“南北合為一”以后。泰山文士參加金朝“南選”時間始于金熙宗天眷元年（1138）五月，“詔南北選各以經(jīng)義、詞賦兩科取士”，次年正式開科取士，至天德三年（1151）下詔宣布廢止“南北選”為止，共考試八次。目前有史料記載因“南選”入仕的泰山文士有七人：濟南長清人閻俊，“行臺南榜”［8］（470）；文登人郭長倩，“登皇統(tǒng)丙寅經(jīng)義乙科”［9］（P2720）；密州人黃從龍，“亶時經(jīng)義狀元。葛王立，除太常少卿”［10］（P630）；濟南人王繪，“皇統(tǒng)九年，繪就試回，待榜之次，胸次芥蒂”［11］（P314）（《中州集》卷8《王太常繪》載“天會二年進士”有誤，此時金朝尚未在山東地區(qū)地區(qū)實行科舉制度）；博州人劉瞻，“天德三年南榜登科”［12］（P80）；莒州人張莘卿“四登鄉(xiāng)書，三為舉首，遂中天德三年甲科”［7］（P1362）；曹州濟陰人賀揚庭，“登天德三年經(jīng)義進士第，調(diào)范縣主簿兼尉，籍有治聲”［13］（P2151）。這里“南榜”即“南選”，“行臺”則是指汴京行臺，二者連稱表示南選由這一行臺主持。［14］《金史·選舉志》記載：“（天德）三年，并南北選為一，罷經(jīng)義、策試兩科，專以詞賦取士。”金朝在天德三年廢除“南選”，實行統(tǒng)一的科舉考試，但該年榜單仍見“南選”進士以及經(jīng)義科及第者。據(jù)此，趙冬暉先生認為天德三年可能只是下詔宣布廢止“南北選”，而南北通選的實際施行應始于次科，即遷都燕京后的貞元二年科，［15］（P214）此言甚是。所以天德三年得以登科的三人應歸于“南選”階段，但該時期及第者人數(shù)還是相對較少。

南北通選后，山東地區(qū)及第進士則愈加增多。最早見于史書記載的泰山地區(qū)進士是張萬公?！督鹗贰繁緜鬏d：“張萬公，字良輔，東平東阿人也。幼聰悟，喜讀書。父彌學，夢至一室，榜曰：‘張萬相公讀書堂’，已而萬公生，因以名焉。登正隆二年進士第，調(diào)新鄭簿。”［16］（P2101）其后莒州日照縣人張暐，“博學該通，登正隆重五年進士。調(diào)陳留主簿、淄州酒稅副使，課增羨，遷昌樂令”。金世宗即位初，敕詔“進士文優(yōu)則取，勿限人數(shù)”，泰山文士登科人數(shù)猛增，“約進行選舉十次，取士七百余人，可考漢人進士計有一百七十五人，其中泰山文士約為七十九人，占漢人進士總數(shù)的45%?！保?7］（P37）其中東平人賈益謙、奉符人王頤、奉符人黨懷英、淄川人李楫、歷亭人孫鐸、莒州人張行簡和張行信兄弟等皆在其列。在金朝考試科目中，“其試詞賦、經(jīng)義、策論中選者，謂之進士”［18］（P1131），而泰山文士多以詞賦為主，如大安十九年，李楫以詞賦進士第；貞祐三年，張安適詞賦科進士。泰山文士以詞賦登科，與泰山地區(qū)濃厚的文化氣息緊密聯(lián)系。

二、金代泰山文士的授職

金朝皇帝直接賞官予泰山文士，其所授官職不一，有授行臺尚書省職者，如范拱、劉長言等；有隸本州知州者，如李之翰；有為縣令者，如馬楊?？婆e進士授官“皆吏部統(tǒng)之，自從九品至從七品職事官，部擬。正七品以上，呈省以聽制授。凡進士則授文散官，謂之文資官；自余皆武散官，謂之右職，又謂之右選。文資則進士為優(yōu)，右職則軍功為優(yōu)，有升降定式而不可越?！保?9］（P1157）金朝對進士優(yōu)遇有加，凡進士及第即授予文散官。泰山進士釋褐后，一般授主簿、軍判、防判等七品以下官職，后按資歷升遷，而狀元地位較為特殊，釋褐后即被授予從七品應奉翰林文字之職。

金初實行南北選時，“南選，初除軍判、丞、簿，從八品。次除防判、錄事，正八品。三除下令，從七品。中中令、推官、節(jié)察判，正七品。五六皆上令，從六品。北選，初軍判、簿、尉，二下令，三中令，四上令，已后并上令，通注節(jié)度判、推官。”［19］（P1160）可見北選進士在官職授予上優(yōu)于南選進士，北選者兩除便能擔任縣令一職，四除可通授上令，而南選進士則需三除才授予縣令，五除才升任為上令。由南選入仕的泰山進士似乎受到君主的格外恩寵，并不局于此定式。濟陰人賀揚庭南選及第后，“調(diào)范縣主簿兼尉”，本是北選者才能擔任縣尉一職，身為南選泰山進士也能兼任。莒州日照縣人張莘卿，“初任徵事郎、河州防御判官?！保?1］（P1362）張莘卿初職與南選定制的最初授職不同，為正八品河州防御判官，這應該是授官從優(yōu)的結(jié)果，因為張莘卿當年為南榜一甲第二人，同時也可能與統(tǒng)治者華夷觀念轉(zhuǎn)變有關(guān)。海陵王即位后明確表示“自古帝王混一天下，然后可為正統(tǒng)”［20］（P1883），“豈非渠以南北之區(qū)分，同類之比周，而貴彼賤我也”［21］（P223）。在這一觀念指導下，“儒學之鄉(xiāng)”的泰山進士自然會受到照顧，不必限于南選定制。其后張莘卿“改濮州軍事判官。丁父憂，服除，再為河州防御判官。終更調(diào)單州魚臺令，又調(diào)萊州膠水令，數(shù)月被選為國史院編修官，又入翰林應奉文字?？紳M，補鎮(zhèn)西軍節(jié)度副使兼嵐州管內(nèi)觀察副使，散官由徵事郎凡十三遷，至是為朝散大夫、勛騎都尉、爵縣男、食邑三百戶、佩服金紫?！保?］（P1362）不知何因，張莘卿被調(diào)任為濮州軍事判官，但是喪期滿后又被授予河州防御判官，之后接連升任，三十月為任期的職事官，用了僅數(shù)月，最后官至從五品的鎮(zhèn)西軍節(jié)度副使。

南北選為一，實行正隆元年格：“上甲者初上簿軍判、丞、簿、尉，中甲者初中簿軍判、丞、簿、尉，下甲者初下簿軍判、丞、簿、尉。第二任皆中簿軍判、丞、簿、尉。三、四、五、六、七任皆縣令，回呈省?！保?9］（P1157）如東平府東阿縣人張萬公，“登正隆二年詞賦進士第，釋褐穎順軍新鄭縣主簿。丁崇進公憂。服除，調(diào)沂州費縣主簿?！保?2］（P2284）張萬公登第后初職授縣主簿，服除，仍任縣主簿。莒州日照縣人張暐，“登正隆重五年進士。調(diào)陳留主簿、淄州酒稅副使，課增羨，遷昌樂令?！保?3］（P2327）東平須城人黃久約，正隆五年進士，“調(diào)鄆城主簿，三遷曹州軍事判官?！保?4］（P2123）以上泰山進士釋褐授官皆與正隆元年格相符。金世宗朝后，進士授官政策發(fā)生多次調(diào)整，“大定二年，詔文資官不得除縣尉。八年格，歷五任令即呈省?！懙v三年，狀元授奉直大夫，上甲儒林郎，中甲以下授征事郎”。［19］（P1161）雖略有變化，然泰山進士初授和二任官職遷轉(zhuǎn)仍以主簿、軍判、縣令等縣官為主。大定十年（1170），黨懷英“擢進士甲科，調(diào)成陽軍事判官、汝陰令”。［25］（P130）張翱，大定十三年，登進士第，釋褐，授單州軍事判官，尋遷狄道、高陵、北海三縣令，東京留守推官，解鹽司副使”。［26］（P543）由上可見，大多金代泰山進士至少要擔任兩任縣級職官，充分發(fā)揮文化精英在基層社會治理的作用。

三、金代泰山文士的入仕意義

泰山文士作為漢族士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活躍在金代的政壇和文壇等領(lǐng)域，而入仕金朝的泰山文士一定程度使?jié)h族官員的政治地位得到提高，與女真官員共同治理國家，在儒學的傳播、華夷觀的淡化以及國家治理等方面貢獻力量，促進中華多元一體格局的發(fā)展。

第一，促進儒家文化在北方地區(qū)的傳播和普及。興起于中國北疆的女真族對中原地區(qū)儒家文化接受程度較之宋自不待言，即便契丹也遠高于女真，統(tǒng)治者為擺脫落后文化形態(tài)，主動吸納優(yōu)秀漢族儒士，建國初期實行“借才異代”政策?！敖鸪鯚o文字也，自太祖得遼人韓昉而言始文，太宗入汴州，取經(jīng)籍圖書。宋宇文虛中、張斛、蔡松年、高士談輩先后師之，而文字煨興，然猶借才異代也”。［27］（P107）這些借代人才中，不乏有較高儒學修養(yǎng)的泰山文士，他們是這一時期儒家文化在北方的承載者。同時金朝“急欲得漢士，以撫輯新附”，大力推行科舉，儒家文化在金朝統(tǒng)治范圍內(nèi)得到進一步傳播和普及，而泰山及周邊地區(qū)“近圣人之地”，“自古民風就素有人好儒術(shù)，人情樸厚、尚詩書，尚儉素的美德”［28］（P20），是儒學的重要源地，泰山文士應舉入仕對儒家文化的傳播起到了關(guān)鍵作用。

泰山文士傳播儒家文化的途徑主要有二：其一，參與政權(quán)建設，倡導儒學儀禮。莒州張氏家族是典型代表，《金史》撰者贊曰：“張暐、行簡世為禮官，世習禮學。其為禮也，行于家庭，講于朝廷，施用于鄰國，無不中度。古者官有世掌，學有專門，金諸儒臣，唯張氏父子庶幾無愧于古乎。”［23］（P2334）張行簡修訂宰執(zhí)答拜禮，確定“宰執(zhí)上日，三品以下群官通班賀，起立答拜”禮法；其父張暐“任奉常春宮，朝廷典憲皆其討定，修國朝儀禮完然為一代法”，并編纂《大金集禮》一書；其弟張行信倡議袝享太廟四十四禮，宣宗特賜寶券二萬貫、重幣十端以作獎賞。其二，擔任或兼任學官教授儒家經(jīng)典。金朝在中央設置國子監(jiān)作為全國最高教育機構(gòu)，設有祭酒、司業(yè)等職，擔任國子監(jiān)的漢族進士不在少數(shù)，其中泰山文士黨懷英仕進后就曾擔任過國子祭酒，“掌儒學訓導之政”，總管國子學、太學，傳授儒家經(jīng)典。還有不少泰山文士如董積躬、張暐、黨懷英、趙愨、孔端甫等都曾在國子學、州學、縣學中擔任博士、助教、教授等學官?？傊┥轿氖俊笆侨鍖W的堅守者和文化的傳播者”，［28］（P143）他們“秉承仁孝治世理家的傳統(tǒng)思想，自律修身、勇于直諫、為政清廉，在維護道統(tǒng)的同時，還體恤民瘼，賑濟百姓，關(guān)心民間疾苦，始終堅守著舍生取義、忠貞守節(jié)的儒家風格。”［29］（P133）“這些進步與發(fā)展，無疑與本地士人的崛起密不可分”。［28］（P10）

第二，淡化華夷觀念。華夷有別由來已久，金朝肇興，漢族士人面對夷狄之君有著本能排斥，他們或隱或逃以存其志。這些人如遼初士人一樣，“共同之處在于對漢族政權(quán)的深深眷戀，對漢族文化的無限懷戀”［30］。但宋高宗趙構(gòu)寵信奸臣，一味以委屈求和換來安寧，簽訂“紹興和約”，并且向金稱臣，“世世子孫，謹守臣節(jié)”，讓漢族士人大失所望。加之金朝早已實行科舉取士，儒學在金境已經(jīng)有了一定程度的傳播，構(gòu)建起了漢族士人的普遍認同感，他們重新闡釋“華夷之辨”，泰山文士也在這一方面發(fā)揮著重要作用。趙秉文在《蜀漢正名論》曰：“春秋，諸侯用夷禮，則夷之；夷而進于中國，則中國之?！睋Q言之，中國和夷狄的角色可以相互轉(zhuǎn)換，而這個轉(zhuǎn)換標準就是“禮”，即儒家文化；繼而又言“西蜀，僻陋之國，先主武侯有公天下之心，宜稱曰漢。漢者公天下之言也”。［31］（P196）由此來說明族類與地緣不是判定“中國”的標準，正統(tǒng)王朝需兼具“知禮”和“天下心”兩項標準，女真族建立的金朝無疑是符合要求的。同時代的黨懷英在《曲阜重修至圣文宣王廟碑》中說“皇朝誕應天命，累圣相繼。平遼舉宋，合天下為一家，深仁厚澤，以福斯民”。［32］（P1504）碑文對金王朝極力贊美的同時，也說明當時部分士人對金王朝有著自覺認同感，是“夏”非“夷”。文士元好問多次使用“中州”一詞，并易書名為《中州集》，“中州”指地域概念，但“地域?qū)傩员澈笕匀皇菄覍傩浴?，其亦是金王朝的代稱，“很好地體現(xiàn)元好問等人心中的正統(tǒng)觀?！保?3］可見當時漢族士人的夷狄觀念已經(jīng)發(fā)生巨大變化。金末，面對元人軍事進攻，仕金的漢族士人高喊“忠臣不佐二主”［34］（P2653）口號，以表露對金朝的忠誠，捍衛(wèi)士人名節(jié)，維護金朝的正統(tǒng)性。

第三，維護和穩(wěn)定政權(quán)方面發(fā)揮舉足輕重的作用。泰山文士盡管在金代官僚隊伍比例不高，但他們才學出眾、能力超群，活躍在金代政壇各領(lǐng)域，不僅在地方治理上政績突出，而且升任高品官員者眾，甚至部分升至宰執(zhí)，如侯摯、賈益謙等，輔佐君主并參與各項制度的制定以及重要政務的處理。莒州張氏父子在完善金朝禮儀制度的同時，也多次參與朝議，向皇帝建言獻策。張萬公退居后，“上所以待之者不少衰，朝廷有大利害，則遣使者就訪之?！保?2］（P2888）泰山文士釋褐后一般先擔任地方基層官員，具有深厚文化素養(yǎng)的他們在維護和治理地方貢獻力量。祖籍濟南的李平父（遹），“釋褐城丞。吏畏民愛，雖老于從政者，莫與為比?？h舊多盜，先生治之有方，皆相率為平民?！保?5］（P2908）山東東路的即墨縣，“縣界多世官，侵愁細民，累政以為苦”，胡景崧遷任即墨令后，“有以牧馬傷民田者，公深治而痛繩之，強暴為之帖然”。［36］（P2904）這些文士運用自己的才能將地方治理得井然有序，維護了金王朝地方政權(quán)的運轉(zhuǎn)和穩(wěn)固。亦如學者所言“他們的存在，無疑為金朝宣助風化，穩(wěn)定社會起到了關(guān)鍵作用”。［28］（P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