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東理工大學(xué) 人文科學(xué)研究院， 上海 200237)

六眾比丘舊譯“六群比丘”，后來唐代義凈譯作“六眾比丘”。所謂六群比丘，并非謂有六個群體，實為六人一群而已。佛陀在世時，有惡比丘六人，結(jié)黨多行不合威儀之事，佛陀制戒多緣此六群而起。六人出身高貴，多為釋迦貴族，才能出眾，卻屢屢行惡，佛陀因之隨緣制戒，以維系僧團綱紀。漢譯五部廣律中關(guān)于他們的戒緣故事非常豐富。通過梳理六人事跡，有助于考察早期佛教史尤其是佛教戒律的許多問題。

六眾之名，屢見于阿含經(jīng)等早期經(jīng)典及諸部廣律，其名諸律所譯不一?！端_婆多毗尼毗婆沙》卷四載：“六群比丘者，一難途，二跋難陀，三迦留陀夷，四闡那，五馬宿，六滿宿?！盵1]625《摩訶僧祇律》卷十五中偷羅難陀尼稱“所謂大象者，闡陀、迦留陀夷、三文陀達多、摩醯沙滿多、馬師、滿宿及侍者大德阿難”[2]350，前六人便是六群比丘?！陡菊f一切有部毗奈耶》譯作六眾苾芻，曰：一難陀，二鄔波難陀，三阿說迦，四補捺婆素迦，五闡陀，六鄔陀夷。以上皆因梵音而譯語不同。一難陀(梵Nanda)，或云難途、三文陀達多。二跋難陀(梵Upananda)，又譯作鄔波難陀或摩醯沙滿多，難陀與跋難陀是親兄弟，在諸律中都被說成貪求無厭的比丘。三迦留陀夷(梵Kalodayin)，又譯鄔陀夷，多淫，后證阿羅漢果，為賊所殺，埋于糞中。四闡陀(梵Chanda)，或曰闡那、車匿，為惡性比丘，性情暴惡。五馬師(梵Asvaka)，或譯為馬宿、阿說迦、阿濕鞞。六滿宿(梵Punarvasu)，或云補那婆素迦、弗那跋、不那婆娑。佛經(jīng)記載六人非常團結(jié)，他們經(jīng)常在一起，群出群入，只要是六人之中的一人有事，其余五人則無不全力協(xié)助。

一、六眾比丘與制戒因緣

佛陀弟子來自不同種姓，加之身份、背景、個性、習(xí)性迥異，個人修養(yǎng)品德更是千差萬別，僧眾之間難免時時出現(xiàn)諸多事端，佛陀為此不斷制定各種戒律。六眾比丘常勾結(jié)朋黨，不守僧侶之威儀，廣律中的戒條多數(shù)都是因這六人而制。諸律將戒條依輕重分為五類，即所謂五篇——波羅夷、僧殘法、波逸提、波羅提提舍尼、突吉羅，總括比丘之二百五十戒。諸律除了四項根本戒即四波羅夷的制定基本與六眾無關(guān)外，其二僧殘法共十三種，其中第五作媒人戒(諸律次序不同，本人采用《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中的次序)，第六無(施)主僧不處分過量房舍戒，第七有主僧不處分房舍戒等共三戒均為六眾的過失而制。其三波逸提共一百二十種，其中舍墮法共三十條，第十六以下共五戒；單墮法共九十條，其中第二條以下共二十三戒。其四波羅提提舍尼共四種，其中第二戒受苾芻尼指授食。其五突吉羅包含二不定、百眾學(xué)、七滅諍等共一百零九戒，《四分律》中明確以百眾學(xué)法第一以下共九十八戒，皆佛陀為六群比丘不合威儀的行為所制。再加上因六眾中個人過失所制的戒條，比丘戒有超過二百條因六眾而制，六人簡直成了戒律制定中的反面典型。

佛經(jīng)中所謂尼陀那(nidana)，為十二部經(jīng)之一，意譯為因緣、緣起，乃原由、起源之義?！惰べ煹卣摗肪戆耸辉疲骸熬壠鹫撸^有請而說，如經(jīng)言世尊一時依黑鹿子為諸苾芻宣說法要；又依別解脫因起之道，毗奈耶攝所有言說；又于是處說如是言。世尊依如是如是因緣，依如是如是事，說如是如是語?！盵3]753其內(nèi)容多為講述佛陀宣說或撰述經(jīng)、律、論三藏之緣由，尤其是諸律中為解說制定各戒律緣起而講的故事，所涉及人物均為佛陀眾位弟子。印順法師認為：“十二分教的因緣，起初應(yīng)以制戒的因緣談為主?！盵4]484廣律中相當比例戒律的制定都與這幾位弟子有關(guān)，而且很多故事也是妙趣橫生的文學(xué)作品。在諸律中，他們是行惡行的比丘，因為他們個性中的各種缺點，如自負魯莽貪財好勝等等，經(jīng)常不斷惹是生非。也因此，本來瑣碎枯燥的制戒因緣充滿生活氣息，甚至情節(jié)曲折生動，人物個性鮮明，不失為有趣的現(xiàn)實故事，這類制戒因緣是佛教廣律中最有趣的敘事類型。

六眾是當時僧團中極為活躍的人物，且才能出眾?！陡菊f一切有部毗奈耶雜事》卷一中說：“此六眾苾芻，并多奇巧，所有技藝，無不善知?！盵5]207《薩婆多毗尼毗婆沙》卷四云：“二人善解算數(shù)陰陽變運：一難途、二跋難陀。二人深通射道：一迦留陀夷、二闡那。二人善于音樂種種戲笑：一馬宿、二滿宿。二人善于說法論議：一難途、二跋難陀。二人深解阿毗曇：一迦留陀夷、二闡那。二人事事皆能，亦巧說法論議，亦解阿毗曇：一馬宿、二滿宿?！盵1]525同時，這六人精于佛法，個個都通達三藏，精諳五明。“此六人無往不通，通達三藏十二部經(jīng)，內(nèi)為法之梁棟、外為佛法大護?！司闶呛雷?，共相影響，相與為友，宣通佛教。”[1]525由此可知，他們在當時的僧團中是極為杰出的人物。

六眾比丘好勇斗氣，多欲多癡，專門惹是生非。如《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卷三十九載，有個戲班子演唱佛陀的事跡，信佛的人都去欣賞，后來又演唱六眾比丘的事跡，外道以及不信佛的人都去欣賞，因此賺了很多錢。因為這是出六眾比丘的洋相，六人很不高興，他們到那個戲班子的對面，也作精彩的節(jié)目演出：“去其不遠，張設(shè)戲場。青布旁遮，紅禪上覆。既布置已，六眾俱來。時鄔波難陀，即著俗服，以彩疊纏頭，手拍鼗鼓。自馀諸伴，皆為舞樂。鼓聲才發(fā)，大眾云奔，棄彼戲場，皆集斯處”[6]844。樂人抱怨出家人搶他們的飯碗，于是佛陀制單墮法第五十八條“著不壞色衣學(xué)處”。六眾也是外道的克星，有一次，有六十個裸形外道，圍打他們六人，因為寡不敵眾，他們首先任由外道痛打一頓，終究不甘心吃虧，以六人之力反擊六十個外道，將外道打得落花流水，佛陀又制單墮法第三十二條“施一食處過受學(xué)處”[6]817，這樣的故事在諸律中數(shù)量非常多。

六眾又極為貪婪，甚至想盡各種方法斂財?！陡菊f一切有部毗奈耶》卷二十二云：“爾時六眾苾芻種種出息，或取或與，或生或質(zhì)，以成取成，以未成取成，以成取未成，以未成取未成?！兤c如是交易以求其利，時諸外道見是事已皆生嫌賤，云何沙門釋子出物求利，與俗何殊？誰能與彼衣食而相供給?！盵6]743佛陀因而制舍墮法第十九條“出納求利學(xué)處”。六人為了多得財物，還每每與商人勾結(jié)助其偷稅，對僧團形象帶來不少消極影響。波逸提法中的舍墮法三十條大多與六眾的貪財行為有關(guān)。

《佛本行集經(jīng)》卷五十七載佛弟難陀出家后與六群比丘極為親近，佛陀特意勸導(dǎo)，讓他遠離六人：“難陀！汝今莫親近彼六群比丘，莫共彼等以為親友。何以故？若其有人親近如是惡知識者，雖復(fù)與彼共為朋友，或時與彼互相承事，隨順彼等一切事業(yè)，但為惡人，共相親近，即得世間惡名流布”[7]914。由此可見，佛陀對六眾極度不滿。不過在戒律未制之前，六眾隨性胡為，戒律一旦制定后他們便會遵守，絕不犯戒。諸律記載，六眾比丘遵從佛陀教法，也從不違背佛陀的教誡?？陀^上說，六群比丘的出格行為促使佛陀為僧團制戒，對整個佛教的發(fā)展有特殊意義。

二、六眾的鮮明個性

當然諸律中六眾也不總是作為一個小團伙的形象出現(xiàn)，其實他們每個人都個性鮮明，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端_婆多毗尼毗婆沙》卷四云：“二人多欲：一難途、二跋難陀。二人多瞋：一馬宿、二滿宿。二人多癡：一迦留陀夷、二闡那。又云，三人多欲：一難途、二跋難陀、三迦留陀夷。二人多瞋：一馬宿、二滿宿。一人多癡，闡那是也。五人是釋種子王種：難途、跋難陀、馬宿、滿宿、闡那。一是婆羅門種：迦留陀夷?！盵1]525每人都有其突出特點。

跋難陀，或譯鄔波難陀，《根有律》記載跋難陀事跡極多，在六群比丘中，他和迦留陀夷是最活躍的。跋難陀性喜貪求，與他有關(guān)的戒條不少是關(guān)于蓄金銀之類的問題?！陡菊f一切有部毗奈耶》卷四記載，一次鄔波難陀發(fā)現(xiàn)有遠來的商人偷稅，欲要挾其錢財，商人幾次敷衍。鄔波難陀憤怒之下向稅官揭發(fā)，還告知勝光王國家有對偷稅的重罰。這項重罰連勝光王都不知道，鄔波難陀從國庫中找到銅鍱勅，上面果然有這個規(guī)定，結(jié)果商人被罰去全部錢財，憤恨不已。佛言苾芻不應(yīng)教他人奪商人財物。[6]645鄔波難陀見別人得到好東西一定會千方百計奪過來，《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卷十九記載他曾強奪蓮花色比丘尼上等衣服，又曾奪婆羅門長者衣服，使其赤裸離開，佛陀分別制舍墮法第五條“從非親尼取衣學(xué)處”和第六條“從非親居士取衣學(xué)處”。此外《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卷二十二載鄔波難陀以舊衣?lián)Q了外道一件貴價衣，外道回去被其同道識出，要求鄔波難陀換回，鄔波難陀不允，外道求佛陀幫助，佛遣阿難尊者令鄔波難陀將外道之衣歸還，鄔波難陀便說“敬奉佛教，豈敢有違”[6]741，立刻照辦了。佛陀因鄔波難陀而制舍墮法第六條以下共九戒，單墮法第二十三條以下共六戒，百眾學(xué)法第九條以下十五戒，大多與錢財有關(guān)。

迦留陀夷，本是大臣，曾為“凈飯王師婆羅門子”[8]122，是釋尊王子時期的侍友，“時優(yōu)陀夷國師之子，侍衛(wèi)太子”[7]726，《鼻奈耶》卷三注云：“迦留陀夷黑光也，阿難從弟也”[9]860。當世尊出家以后，凈飯王派他去勸說，但當他見到世尊，聽佛說法之后，也發(fā)心出家了。在諸律中，迦留陀夷被指為淫欲深重的比丘，尤其是他與前妻笈多的故事，幾乎成了淫欲之惡的典型。

迦留陀夷是波斯匿王夫人末利的門師，他智慧很高，擅長勸化婦女?！陡菊f一切有部毗奈耶》卷四十五載迦留陀夷常獨入王宮，為夫人說法，有時難免舉止失當，佛陀因而制定單墮法第八十二條“入王宮門學(xué)處”[6]872?！陡菊f一切有部毗奈耶》卷十一記載，一次一些女居士來到佛寺，迦留陀夷好心為她們介紹佛寺情況，并將她們帶至自己房中為之講解佛法，其間卻忍不住生出淫念，調(diào)戲眾女子，佛陀因而制十三僧殘法中第二條“觸女學(xué)處”[6]683。僧殘法第一至第四戒、不定法共二戒、舍墮法第四與第五戒，單墮法第五以下共八戒是因迦留陀夷而制。諸律除了四波羅夷中的根本淫戒之外，僧殘法以下的淫戒差不多都是因他而制的。

迦留陀夷最終也因女人而橫死，《十誦律》卷十七記載他晚年在舍利弗尊者的教誡之下，證阿羅漢果之后，又發(fā)心要度千家證果，度到第一千家時，撞見了那家的婢女與外人私通，婢女唯恐他會張揚出去，所以把他活活打死，尸體被埋在糞坑里。[8]121

闡陀，又譯作車匿，是釋尊王子時代的侍從，就是隨從釋迦太子夜間偷出城外的那個人，諸律說他是釋種，而《摩訶僧祇律》卷七及卷二十四的記載則說他是釋族的奴仆。他性情狂暴，是一位“惡口”比丘，多次與人沖突。有人請示如何與他相處的問題，佛的指示是在必要時以默擯的方式來對付他。闡陀的聰明智慧極為出眾?！陡菊f一切有部毗奈耶》卷三十記載，有一次大眾批評六眾不為佛教出力，他們便公推六人中最“聰明利智善識機宜”的闡陀去勸化一位公認不可能信佛的長者，那個長者根本不愿見到佛教的出家人，卻最終接受了闡陀的感化，并為闡陀建了一座很大的寺院。[6]790佛陀滅度之后，他在阿難尊者處證得了阿羅漢果。

說到闡陀的惡行，《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卷十六有一個“浣盆”本生是與他有關(guān)的。據(jù)說婆羅門長者月子與女仆私通生一子名浣盆，身份低賤不容于家庭，浣盆于是離家出走，后娶富家女而發(fā)跡，其兄月光家道中落投奔弟弟，得到了弟弟的熱情接待?！颁脚璺A性獷暴，難可祇承。于妻室處，常行楚毒”，弟媳求助于月光，月光便教她一個咒語，即“半城人共悉，親族并皆知。浣盆應(yīng)默然，莎訶更勿語”，居然使得“浣盆從此掩氣無言”。[6]710月光的咒語其實透露了浣盆生母為婢女的卑微身世，讓浣盆妻子以此為把柄威脅浣盆，使其再不敢施暴。這個本生的起源就是闡陀比丘為人傲慢無禮，時時欺凌其他僧眾，其他比丘多有不滿，請佛陀解釋為何僧團中有如此憍慢之輩，佛陀便講了這樣一個本生故事，說過去的浣盆即是現(xiàn)在的闡陀，過去傲慢粗暴，如今亦然，“往時月子婆羅門者，即我身是，彼浣盆者，即闡陀是。往時恃我族望，欺誑於人，今者還恃我宗，欺諸同梵行者”[6]710。闡陀性格傲慢粗暴，仗著與佛陀同族的關(guān)系，與其他僧侶關(guān)系很差，連佛陀也是很頭痛的。闡陀常以自己的特殊身份鄙視其他比丘：“汝等皆是雜姓，我家民吏，譬如烏鳥銜雜類骨聚在一處，何能教我佛法僧事？皆是我許。從菩薩出家，我常隨侍，至于今日。唯佛教我，我當受持?！盵2]284僧殘法第七條和第十三條共二戒、單墮法第十三條以下共五戒都是因闡陀而制。

六人中有三人單獨事跡記載相對較少。

難陀，這位不是佛陀親弟難陀，而與鄔波難陀是親兄弟，其性情多貪多嗔，善長算數(shù)、陰陽、變運、說法及論議等。佛陀因難陀而制單墮法第五十三條“與欲已更遮學(xué)處”。六眾到晚年時分散各處，《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卷三十八載：“鄔陀夷斷除煩惱得阿羅漢果已，時闡陀苾芻遂往憍閃毗國靜緣而住，其阿說迦、補捺伐素二俱命過，其難陀、鄔波難陀在逝多林年并衰邁。”當初一直受六眾欺負的十七眾苾芻年漸長大，打算報復(fù)鄔波難陀，要與他作羯磨，其中有人說：“上座難陀即是其兄，善明法務(wù)，我等何能與作羯磨？”[6]837由此可知，難陀善于律法，而且是負責(zé)舉行羯磨儀式的上座比丘，在他的干預(yù)下十七眾比丘未能如愿。

馬宿與滿宿，一是舍利弗的弟子，一是目犍連的弟子，為六群比丘中的上座，他們喜歡音樂、舞蹈、游戲以及種植花草等事。[10]770《薩婆多毗尼毗婆沙》卷四云：“(二人)事事皆能，亦巧說法論義，亦善阿毗曇。”[1]524《鼻奈耶》卷二夾注：“謂此二人佛從弟”[9]857。僧殘法第十二戒“污家學(xué)處”是因馬宿與滿宿而制?！端_婆多毗尼毗婆沙》卷四云：“馬宿滿宿，此二人二宿出時生，因宿作名，是豪族家，深著世樂不能舍心，是故犯戒放逸作惡行污他家者。作種種惡業(yè)?！盵2]524《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卷十五云：“佛在室羅伐城逝多林給孤獨園。時抧咤山有三苾芻：一名阿濕薄迦，二名補捺伐素，三名半豆盧呬得迦，作污家法行惡行，共諸女人言談戲笑，掉舉倡逸摩打其身，同一床坐，共一盤食，同觴飲酒?！蜃魉喑恐?，共彼女人作非威儀造諸過失?！盵6]705阿濕薄迦和補捺伐素便是馬宿與滿宿，二人種種舉止大失僧侶威儀，引得信眾大為反感?！陡菊f一切有部毗奈耶》卷十五載：“佛陀令僧眾與其作驅(qū)遣羯磨，爾時佛告具壽阿難陀曰：‘汝今宜共老宿苾芻六十許人往抧咤山，與阿濕薄迦、補捺伐素作驅(qū)遣羯磨?！盵6]705關(guān)于二人的結(jié)局，《鼻奈耶》卷二記載，馬師、弗那跋是目犍連的弟子，目犍連為執(zhí)杖梵志所害，此二人亦殺梵志。他們因犯四波羅夷中的殺戒被佛陀痛斥，死后墮惡道生龍中，[9]705是六眾中過失最為嚴重的。

六眾的因緣故事，為諸律增色不少，稱得上是出色的文學(xué)作品，六人也堪稱佛經(jīng)里極為重要的弟子形象。

三、六群比丘與提婆達多破僧事

《摩訶僧祇律》卷二十六明確記載六群比丘曾參與提婆達多破僧事件，云“佛在世時，提婆達多、六群比丘共破僧”[2]442。提婆達多破僧乃是佛教史上重要的叛教事件，若果然如此，則六眾與提婆達多一樣對佛教僧團有非常大的危害。

提婆達多破僧一事，六眾是否參與，或者發(fā)揮過什么作用，是值得考察的問題。提婆達多為佛陀堂弟，欲奪取佛陀的權(quán)威，失敗后背叛僧團，帶領(lǐng)一批僧侶自立，佛教史上稱為破僧?！端姆致伞肪硭挠涊d佛陀命弟子舍利弗向眾人宣說提婆達多今后所為與佛教無關(guān)：“今差舍利弗比丘向諸白衣大眾說，提婆達(多)所為事者非佛法僧事”。[11]593佛陀給“破僧”下了一個定義：“何謂破僧？若一苾芻，是亦不能破僧伽也。若二若三乃至于八，亦復(fù)不能破和合眾，如其至九，或復(fù)過斯，有兩僧伽，方名破眾?！盵12]153參與人數(shù)達到一定數(shù)量方可稱作破僧，顯然破僧不是提婆達多一人的事，必定有他的同黨。根據(jù)經(jīng)律的記載，提婆達多系的主要人物都是釋種比丘。

《五分律》卷二十五記載提婆達多同黨有“眷屬頞鞞、分那婆藪、般那、盧醯伽、盧帝舍、瞿伽離、騫荼陀婆、三聞達多等”[13]164。而根據(jù)《五分律》卷三記載，“佛在舍衛(wèi)城。爾時吉羅邑有二比丘，一名頞髀，二名分那婆藪，行惡行污他家，作種種非威儀事”[13]21，則頞髀與分那婆藪即為馬宿與滿宿?！陡菊f一切有部毗奈耶》卷十四記載提婆達多帶四個伴黨，也就是提婆達多集團中的四個核心人物，要求年老的佛陀讓位，“佛告諸苾芻：提婆達多共伴四人，順邪違正，從今已去，破我弟子和合僧伽，并破法輪，有大勢力”[6]701。這四個人，一名迦利迦，二名褰荼達驃，三名羯吒謨洛迦底沙，四名三沒羅達多?！陡菊f一切有部毗奈耶破僧事》卷九說，四人都是“釋種出家”，但并非六眾，說明提婆達多的同黨都是釋種比丘，可能六眾也參與其中。

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提婆達多系的主要人物都是釋種，因為出身相同自然而然彼此親近，互相支持。而六群比丘，有五位是釋種，與提婆達多系有密切關(guān)系。如《薩婆多毗尼毗婆沙》卷四說：“五人是釋種子王族：難途、跋難途、馬宿、滿宿、闡那。一人是婆羅門種：迦留陀夷?！盵1]525包括六眾在內(nèi)釋族或與釋尊有關(guān)系的比丘、比丘尼都與提婆達多關(guān)系密切?！端姆致伞酚涊d釋種中的女眾偷羅難陀尼曾贊嘆“提婆達多、三聞陀羅達、騫馱羅達婆、瞿婆離、迦留羅提舍為‘龍中之龍’”[11]653，《摩訶僧祇律》卷十五又說“偷羅難陀尼為提婆達部黨比丘尼”[2]350。六眾與提婆達多及其同黨顯然關(guān)系密切，甚至是僧團中的小團體。提婆達多的德望高起來后向佛“索眾”，引起破僧，六群比丘等其他的釋族出家者，對提婆達多應(yīng)當是擁護的。

諸律中只有《摩訶僧祇律》明確記載了提婆達多與六群比丘的關(guān)系，《摩訶僧祇律》卷七載，因提婆達多破僧，僧眾與他做羯磨，提婆達多便對六群說：“六群比丘！汝等長夜承事我，共我從事。今眾僧為我作舉羯磨，已至再說而皆默然”[2]283。六群比丘當即表態(tài)支持提婆達多，佛陀對他們加以呵斥。

六眾比丘的事其實也反映了相當一部分釋族比丘因與佛陀的特殊親緣關(guān)系而自視高貴，與其他僧眾關(guān)系不睦的普遍情況。六眾比丘更被看作毀犯的象征，眾惡歸之，成為諸律中反復(fù)被提及的惹是生非者，其中添油加醋的成分一定也不會少。《鼻奈耶》卷三記載了六群比丘的結(jié)局：“一跋難陀，二難陀，生天；迦留陀夷，闡怒(闡怒車匿也)，佛去世已，于阿難許得道，二人般涅槃；馬師、弗那跋，生龍中?！盵9]863六人與提婆達多因罪惡墮入地獄的結(jié)局完全不同。我們可以推測，六眾與提婆達多因同為釋種，關(guān)系密切，但最終沒有背叛佛陀，與提婆達多這樣的叛教者還是有本質(zhì)差別的。

總之，六眾比丘都是佛教歷史上的重要人物，無論其功過，都對佛教發(fā)展有過顯著影響，其事跡在律藏中記載極多且內(nèi)容非常精彩，但諸律記載較為分散且多有差異，值得進一步考察梳理，對于佛教史，特別是早期佛教戒律的形成過程都極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