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曉玲

我們常用課程管理體制民主化來看待課程改革中的國家課程、地方課程、校本課程以及扎根在實踐土壤中、自在自為生長著的“班本課程”，如果再往深處思考，就會發(fā)現(xiàn)這逐層下移的課程權限和逐層生發(fā)的課程其實內蘊著一種生命的訴求：讓課程距離具體真實的生命個體近些、再近些。

一、觀照個性：班本德育課程的價值使命我在《班主任課程領導的閱讀旨趣和生命

理性》一文中談到，以校為本的課程建設，正是因為國家課程難以觀照到學生最真實的表現(xiàn)，難有機會聽到學生最真實的聲音、體察學生最迫切的需求，才讓教師們的專業(yè)空間合法化地拓展到課程領域。[1]因為他們離學生最近。相對于其他層級的課程，班本德育課程存在的價值使命就是更好地在學生個體層面上執(zhí)守觀照生命、理解生命、呵護生命和教化生命、成全生命的以德育人、立德樹人的使命。在諸多概念術語中，個性相對更契合生命視角中的人：完整的人、獨特的人、發(fā)展的人。

1.個性的整體性：一與多。

基于班集體生活的班本德育課程建構應該把學生的個性發(fā)展作為重要價值訴求，尊重學生就要尊重并合理引導學生的個性發(fā)展。[2]從課程的視角觀照和促進學生個性發(fā)展，我們首先需要充分理解何謂“個性”。之所以說“個性”最契合生命視角中的人是因為其觀照的是人的整體。我們可以用“一”與“多”來詮釋個性的整體性。個性的外在顯現(xiàn)是整體的、統(tǒng)一的，其內部構成是多要素的：是個體才智、情感和價值觀的整體顯現(xiàn)；是個體的生物性和社會性的融合，是先天遺傳和后天塑造、養(yǎng)成共同促成的心理傾向和特質體現(xiàn)；是內隱的精神世界和外顯的行為模式的統(tǒng)一體。教育本身就應該關注學生的整體性發(fā)展。

認識到個性整體性一與多的特點，班主任在構建班本德育課程的時候，就不會空談個性，不會被動地面對個性，不會為個性而個性，而會把對個性的觀照和引導滲透、糅合到每一個具體的班級活動和活動的具體環(huán)節(jié)中去，努力讓每一個學習和實踐活動成為學生個性顯現(xiàn)和舒展的機會。只有身心俱動，才能讓學生的生命力、主體性被更好地激活，教師才能通過學生外顯的行為方式洞察其內隱的動機、態(tài)度、觀念；只有當學生全身心地動起來，教師才能較全面地了解學生的認知水平、思考方式以及待人接物的方式和能力，學生也才能更好地認識自己。

2.個性的獨特性：異與同。

相對于整體性，“獨特性”是個性最被關注的價值化特征，獨特性使人富有差異性，而差異是教育的起點也是教育的最終目的。[3]教師要充分接受和尊重差異，只有每位學生的獨特性都得到最大限度的發(fā)展，學生才能成為充滿個性魅力的生命體，充分發(fā)揮出獨特的個性優(yōu)勢，形成獨立的人格。

我們也要避免極端化理解個性的獨特性。人們在日常交流中使用的個性往往指的是：強勢、標新立異、與眾不同、難以溝通、不容妥協(xié)諸如此類的性格特征和行為模式，但是被如此理解的獨特性只是一種狹隘的個性，或者說只是某些人的個性。事實上，任何一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個性，每個人都是獨特的。個性的獨特性不是指人與人之間的絕對差異和區(qū)別，其中也內蘊著人的諸多共同、共通之處。也正是因為內在共性的存在，才讓課程的班本化成為可能和必要。從某種意義上說，正是因為人類是群體性存在，人的獨特性、人與人之間的差異性才有了實際意義。道德是以共同的生活和共同的利益為基礎的，是每個社會為維護人們共同生活的利益而規(guī)定的最基本的行為規(guī)范和生活準則。正是因為人需要群居共處，使得差異和獨特性成為問題得以顯現(xiàn)，從而使得作為共同生活和行為準則的道德成為必要。

理解了具有普遍性、共性以及共生的個性獨特性，我們就能更好地理解班本德育課程是觀照、接納和促進每一位學生的個性發(fā)展，而不是僅惠及少數(shù)人、或某些類型的個性；也避免了走向“一生一課程”的個別化和數(shù)量化的課程開發(fā)和設置誤區(qū)。用德育視野來觀照與發(fā)展學生的個性并不需要“私人定制”的思維，需要的恰恰是集體生活、共同參與的活動，其既可能讓個性獨特性的價值得以積極地顯現(xiàn)，又可能讓個性獨特性的問題困境得以顯露，讓個性成為被觀照和關注的對象而凸顯出來，而不是被遮蔽、被忽略甚或被壓抑、被遺忘。

3.個性的穩(wěn)定性：常與變。

“穩(wěn)定性”是個性又一個顯著特征。但凡言及個性，大都會想到其難以改變。但即使這種穩(wěn)定性也是相對的，也體現(xiàn)出很強的社會屬性。個性是人的生物性和社會性的融合。個性的形成是一個動態(tài)變化的過程，是個體在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的實踐、交往活動中形成的。[4]但是個性一旦形成的確就不易改變，一般來講，大約在青春期末期個性相對成熟，從此保持相對穩(wěn)定。因此充分把握住個性成熟前的形成期尤為重要。

個性的相對穩(wěn)定性對班本德育課程建構有著重要啟示和要求：一是要及早重視個性，及早培養(yǎng)個性；二是對學生個性狀況的了解不能忽視生物性，不能只從社會因素、價值判斷的視角來片面武斷地理解學生的個性狀況；三是個性的社會屬性和表征要求教師們積極創(chuàng)造價值優(yōu)選和經(jīng)驗多樣化的社會實踐和交往活動，為學生個性的社會性發(fā)展提供機會；四是相信學生是一個現(xiàn)實的有潛在可能性并能不斷突破自我的生命體。在終身學習的時代，相信人的可變性尤為重要，即使關涉?zhèn)€性，也需要擁有成長型思維，而不是把個性束縛在某種定勢和范式中。

二、個性發(fā)展：自我認同的建構

1.個性的核心：自我。

“自我”是個性的核心，其可以幫助我們進一步理解班本德育課程如何促進學生個性發(fā)展。之所以本文“節(jié)外生枝”地使用另一個替代性概念，是因為如果說課程是一座聯(lián)結學生身心基礎、生活原生經(jīng)驗和教育目標的橋梁，是一種幫助學生學而成人的擺渡，那么用“自我”來指代個性，能夠更好地理解杜威的“教育就是經(jīng)驗連續(xù)不斷地改造過程”，也即教育就是自我連續(xù)不斷的改造過程；更好地理解概念重建主義課程理論流派所強調的，要讓課程幫助學習者走近自我、走進自我、成全自我、解放自我。

觀照和發(fā)展個性的班本德育課程應尤為密切地自覺建立起課程與學生自我的關聯(lián)，在課程開發(fā)和實施的過程不斷強化自己的邊界和限度意識：教不能代替學，教只能影響學，教只是在為學生的發(fā)展提供內在和外在的條件，課程只是承載潛在價值的外在條件。當前德育的一個普遍的困境就是缺乏過程性的德育自覺與反思，難以打通學生內在主體的生命價值與外在的德育目標價值之間的連接。[5]而“自我”能起到心理暗示作用：對教師來講，德育課程只有喚醒和激發(fā)學生的自我和自覺，才能有可靠的德育之效，學生才能生成新的態(tài)度和價值；對學生而言，面對大量的外在于己的課程，有一種課程能夠零距離地觀照和重視其本身，主觀上會更愿意親近和參與，從而也更有利于培育其主體性。學生之所以在畢業(yè)后記得最清楚的老師常常是班主任，不管是積極還是負面的情感，大都是因班主任的工作更多地對學生的自我施予直接影響。

2.關懷：構建自我認同的合德方式。

個性發(fā)展即自我認同的建構過程。自我認同主要包含自我認知和自我實現(xiàn)。教師促進學生個性發(fā)展，需要引導學生在學習、實踐和生活、休閑的過程中認識自我：我是什么樣的人，我在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想做什么，我想成為什么樣的人……需要引領學生在內心探詢與外界探索的實踐活動中不斷地發(fā)展自己的能力、興趣和志向，用已能激活還能、將能、未能，自我正是在突破自我、提升自我的過程中而獲得積極的認同的。

自我認同的建構不是單邊、單向的，關懷德育論認為道德就是對學生的關懷，關懷是人類生活中的一個基本要素。[6]這種關懷是一種主體間性的關懷：關懷不完全取決于關懷者一方的態(tài)度與目的，須考慮其在被關懷者身上產生的效果，被關懷者作為主動的角色納入關懷體系中。[2]關懷德育論認為自我不是隔離的實體，其實質上是一種關系。自我認同在本質上是一種“關系性自我”的建構，“我是由于具體的關系以及我對其態(tài)度形成的”。[7]

“關系性自我”意味著自我發(fā)展的多種可能性。因此富有關系互動的班集體生活是幫助學生建構關系性自我、獲得個性發(fā)展的重要課程資源。只要教師有心、用心，班集體生活處處、時時都有可能成為觀照和促進學生個性發(fā)展的契機。教師的榜樣行為、學生的敘事、師生間對話、強調主體直接經(jīng)驗的實踐都有利于幫助學生構建關系性自我，這些方法體現(xiàn)了班級層面創(chuàng)生的課程應格外關注人際互動性、內容生活性和經(jīng)驗敘事性的特點。

在這種主體間性的關懷中，教師以本人的關懷行為去感染、熏陶學生，并在教育生活中給予學生足夠時間和機會去實踐關懷，學生最基本的道德實踐是保持對教師關懷行為的敏感性和反應力，在對關懷的感知和體驗中學會關懷，把所受的關懷教育放在廣闊的生活世界去實踐、體驗、升華。主體間性關懷是班集體生活的情感底色，其建立在對每個人主體性認識和尊重的基礎上，也讓學生的個性扎根在人性的基本善中。

自我認同的建構需要學生不斷地走出已知、已能、已有，學會自主發(fā)展，學會理智地認識自我和外界，逐步建立起學習與生活世界、與意義世界的積極互動的聯(lián)系。人對世界的理解越豐富，獲得的意義越多，世界對人的可能性就越大，則人的存在越可能健全。[8]因此，自我認同既是一段形成自我獨特性、獨立性的過程，更是一段追求自我完整、健全的過程，其讓我們對個性發(fā)展的理解有了更為開闊的教育視野。班主任幫助和促進學生通過有品質的學習發(fā)現(xiàn)意義的世界、不斷完善個性是班本德育課程十分重要的長期主題。個性既影響著學習，學習也塑造著個性，個性的形成內在于學習過程，也伴生于學習過程，學習過程本身就是反映個性、觀照個性、促進個性發(fā)展的德育契機和路徑，自然浸潤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