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勇

摘? 要? 在信息傳播高度發(fā)達的新媒體環(huán)境下，全世界仍然存在比較嚴重的受眾回避新聞的現(xiàn)象。受眾之所以回避新聞，主要是因為新聞對其心情會有負面影響、其對新聞的真實性表示懷疑和對新聞事件感到無能為力、新聞信息過載妨礙其將注意力聚集在更重要的事情上面以及會花費其大量時間。為吸引和引導受眾積極接觸新聞，媒體和政府應當改良“揭丑主義”新聞傳統(tǒng)、提高媒體公信力和新聞生產(chǎn)質量以及加強媒介素養(yǎng)教育。

關鍵詞? 回避新聞;“揭丑主義”新聞價值觀;虛假新聞;新聞信息過載

中圖分類號? G210? ? ? 文獻標識碼? A? ? ? 文章編號? 2096-0360（2019）22-0058-03

自17世紀初新聞事業(yè)誕生以來，新聞就一直在人類社會當中扮演著極其重要的角色，是公眾了解社會、監(jiān)督政府和協(xié)調社會關系的重要途徑。然而，在新媒體高度發(fā)達的今天，雖然新聞信息空前的豐富，新聞的獲取也空前的便捷，但仍有相當一部分公眾很少接觸新聞，甚至主動回避新聞。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新媒體發(fā)展中產(chǎn)生的問題所致。

1? 新媒體環(huán)境下受眾回避新聞的現(xiàn)狀

牛津大學路透新聞研究院2017年發(fā)布的《數(shù)字新聞報告》顯示，在其所調查的歐洲、美洲和亞太地區(qū)的36個國家和地區(qū)（包括香港和臺灣），都存在較為明顯的主動回避新聞的現(xiàn)象，平均有28.67%的人有時或經(jīng)常主動回避新聞，其中美國、馬來西亞、克羅地亞、智利、波蘭、希臘和土耳其更是有超過1/3的人如此。女性回避新聞的情況相比男性更加嚴重，但不同年齡段之間的差別不明

顯[1]。英國2018初發(fā)布的一份調查報告也有類似發(fā)現(xiàn)：1/3的英國受訪者相比以往消費了更少的新聞，還有1/5的受訪者完全不看新聞[2]。而且，這種新聞回避現(xiàn)象的嚴重性相比傳統(tǒng)媒體時代有過之而無不及，甚至在美國和歐洲的大多數(shù)國家呈現(xiàn)逐漸增強之勢[3]。2019年，牛津大學路透新聞研究院再次對38個國家和地區(qū)（增加了保加利亞和南非）進行了調查，發(fā)現(xiàn)平均有31.97%的人有時或經(jīng)?；乇苄侣?，新聞回避者超過1/3的國家多達15個。除保加利亞和南非之外的原36個國家和地區(qū)平均有31.44%的人有時或經(jīng)?；乇苄侣?，相比2017年增加了近3%，其中英國更是從24%劇增到35%，比例最低的日本也從6%增長到了11%[4]。

在中國大陸地區(qū)，還沒有看到關于受眾回避新聞現(xiàn)象的大規(guī)模調查數(shù)據(jù)。但有研究者對中國18～30歲的網(wǎng)絡原住民進行了在線抽樣調查（樣本僅84份），發(fā)現(xiàn)有2%的被訪者對新聞持排斥態(tài)度（46%的持中立態(tài)度，52%的持鐘愛態(tài)度）[5]。另有研究者在南京和焦作兩地對新生代農(nóng)民工進行了參與型觀察和訪談，發(fā)現(xiàn)在新生代農(nóng)民工當中存在一定程度的新聞回避行為[6]。這說明中國大陸地區(qū)受眾回避新聞的現(xiàn)象可能不算太嚴重，但也絕非個別現(xiàn)象。

2? 新媒體環(huán)境下受眾回避新聞的原因

在新媒體環(huán)境之下，為何仍有不少受眾會回避新聞？究其根源，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其認為新聞會對自己的心情產(chǎn)生負面影響。受眾之所以會有這種感覺，是因為媒體熱衷于揭露負面問題。據(jù)牛津大學路透新聞研究院2019年發(fā)布的《數(shù)字新聞報告》，有高達39%的受訪者認為媒體對事件的看法往往過于消極（僅有16%的人不同意這種說法，其余的人持中立態(tài)度）[4]。西方媒體將自己定位為立法、行政、司法之外的“第四權力”，認為自己的天職就是輿論監(jiān)督，因此熱衷于揭露社會的負面問題。美國專欄作家威廉·拉斯伯里就曾說過：“我們所受的訓練、我們被反復灌輸?shù)男侣剝r值觀和我們從編輯那里得到的反饋等都在鼓勵我們尋找麻煩、尋找失敗、尋找丑聞，最重要的是尋找矛盾和沖突?！盵7]一些亞非拉國家的媒體也在很大程度受到西方“揭丑主義”新聞價值觀的影響。這種“揭丑主義”新聞價值觀對于促進民主的完善和社會的發(fā)展無疑有著非常重要的作用。但在實踐過程當中，為了追逐商業(yè)利益，部分媒體卻將之演變?yōu)榭桃庾分鸨┝?、災難和動亂等負面問題的煽情主義，由此導致了受眾的反感。而自媒體和社交媒體的發(fā)展使負面新聞的曝光變得更加容易，又進一步增加了對受眾的負面影響。

其次，其對新聞的真實性表示懷疑。近年來，許多國家的媒體公信力每況愈下，受眾對新聞日益缺乏信任。在牛津大學路透新聞研究院2017年調查的36個國家和地區(qū)當中，受訪者在回答是否在大多數(shù)時間相信大多數(shù)新聞時，平均只有42.44%的受訪者持肯定回答，持肯定回答超過50%的僅有芬蘭、巴西、葡萄牙、波蘭、荷蘭和西班牙六個國家。與其2016年的試調查數(shù)據(jù)相比，中國香港和臺灣以及新加坡、英國受眾對于新聞的信任比例在下降，其中英國下降的幅度高達7%。受眾對新聞的信任度降低，一方面是由于缺乏嚴格把關的自媒體和社交媒體上虛假新聞泛濫，特別是推薦算法的廣泛使用進一步為虛假新聞的傳播推波助瀾。針對其中10個國家的調查顯示，平均只有24%的受訪者認為社交媒體在幫助其區(qū)分事實和虛構方面做得好;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專業(yè)媒體的新聞真實性和客觀性受到質疑。受訪者中認為新聞媒體在幫助其區(qū)分事實和虛構方面做得好的也只有40.1%[1]。相較于自媒體和社交媒體，專業(yè)媒體公信力原本是很高的。但近年來隨著即時傳播的新媒體的快速發(fā)展，專業(yè)媒體對新聞準確性的追求越來越讓步于對時效性的追求，對新聞內(nèi)容的審核已沒有傳統(tǒng)媒體時代那么嚴格。同時，全球化的發(fā)展導致世界局勢愈發(fā)動蕩，一些發(fā)達國家也隨之出現(xiàn)了激烈的政治紛爭，比如特朗普執(zhí)政導致美國輿論嚴重極化、脫歐公投導致英國民意高度分裂。在此背景之下，傳統(tǒng)媒體因為不同的報道傾向而很容易被公眾視為政黨和領袖的代言人，而非客觀中立的報道者。就連一直以來都被視為權威的公營媒體典范的英國BBC也遭遇了信任危機，有接受牛津大學路透新聞研究院訪問者抱怨道：“我過去信任并重視BBC新聞，但現(xiàn)在它只是自由左派的喉舌。”[1]由于媒體傳播的信息泥沙俱下，一些受眾感覺到難以從中甄別和篩選出可靠的信息，特別是媒介素養(yǎng)較低的受眾更是如此，于是干脆回避新聞。值得欣慰的是，中國媒體的公信力在全世界是相對比較高的。美國愛德曼公司2019年發(fā)布的全球信任度調查報告顯示，有76%的中國受訪者對媒體持信任態(tài)度，居被調查的26個國家之首（26個國家的受訪者中對媒體持不信任態(tài)度的平均比例為47%）[8]。因此，中國受眾回避新聞的現(xiàn)象也許沒有西方國家那么嚴重。

再次，其對許多新聞事件感到無能為力。其實這也是因為媒體報道了過多的負面問題，而且對這些問題又很少提出建設性意見。受眾大量接觸到此類負面報道，但又沒辦法為那些負面問題的解決提供建議和貢獻力量，在強烈無力感的驅使下就會回避這些新聞。

最后，新聞信息過載妨礙其將注意力聚集在更重要的事情上面以及會花費其大量的時間。新媒體環(huán)境下，即時性已經(jīng)成為“在線新聞的一個首要的和決定性的因素，一種可以決定和引導新聞實踐的價值觀”[9]，在更短的時間內(nèi)寫出更多的報道被認為能帶來更好的經(jīng)濟回報。在這種價值觀的引領下，媒體隨時都在發(fā)布和推送海量的新聞信息，從而導致受眾每天都要將大量的時間花費在新聞搜索和接觸上面。特別是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以及推薦技術的普遍使用，讓受眾隨時隨地都可以刷屏和接收到推薦的信息，這更加使其將不少時間浪費在無關緊要的新聞上。牛津大學路透新聞研究院2019年的調查顯示，38個國家和地區(qū)平均有28%的受訪者認為現(xiàn)在的新聞太多了[4]。皮尤研究中心2018年的調查也發(fā)現(xiàn)，超過2/3的美國人（68%）因為新聞太多而感到疲憊不堪[10]。于是很多不勝其擾的受眾主動減少接觸新聞的時間，乃至屏蔽新聞，但這又導致矯枉過正。而且，除了新聞之外，互聯(lián)網(wǎng)還會推送海量的其他類型的資訊和大量的娛樂應用，這些資訊和娛樂應用成為新聞的替代品，會搶奪受眾對于新聞的注意力，驅使受眾在有限的網(wǎng)絡使用時間當中減少接觸新聞的時間。

3? 新媒體環(huán)境下引導受眾積極接觸新聞的

策略

針對受眾回避新聞的原因，媒體和政府應當采取相對應的策略來吸引和引導其積極地接觸新聞。

首先，媒體有必要對“揭丑主義”的新聞傳統(tǒng)進行反思和改良。一是要把握好“揭丑”的度，不要對一些負面問題進行過度渲染，同時也要對負面問題提出更多建設性的意見;二是要控制好“揭丑”的量，負面報道的比例不宜太高，宜適當增加正面報道的數(shù)量，由此來舒緩受眾接觸新聞時的消極情緒并喚醒其積極情緒。在這方面，有些學者提出來的建設性新聞理念具有很高的參考價值，該種理念主張“新聞不應僅僅發(fā)現(xiàn)問題、呈現(xiàn)問題，還應提供有助于問題解決的可靠回應”[11]。當然，對新聞事件的建設性報道同樣需要把握好度，過于正面的報道很可能也會導致一些受眾回避新聞。2017年的一項全國在線問卷調查顯示，有近六成（57.7%）的受訪者認為媒體過分關注正面新聞，有近六成（56.7%）的受訪者認為記者在報道國家危機、災難或事故時，過于注重報道積極的一面[12]。因此，中國媒體需要更好地平衡正面和負面報道的關系。

其次，媒體要努力提高自己的公信力。自媒體和社交媒體應當從人工和機器審核兩個方面同時加強信息把關，來減少虛假新聞的傳播。傳統(tǒng)媒體則應加強新聞報道的客觀公正性，盡量呈現(xiàn)多維度的事件視角和多元的觀點，同時在引用網(wǎng)絡上的消息時也要加強真實性的審核。

再次，媒體應當提高新聞生產(chǎn)的質量，一方面對新聞事件進行更加系統(tǒng)化和簡潔化的呈現(xiàn)，降低受眾搜集和理解新聞的難度;另一方面，應當破除“即時性”的迷思，適當減少新聞推送的數(shù)量，特別是精簡無關緊要的瑣碎化新聞，以讓受眾將有限的時間集中在重要的新聞上面。

最后，政府應當加強對公眾的媒介素養(yǎng)教育，幫助其提高識別假新聞的能力以及搜集和理解新聞的能力，使其能夠從紛繁復雜的信息當中快速地找到自己需要的可靠新聞并對新聞進行理解消化。

4? 結束語

公眾對新聞的回避雖然不是完全沒有積極意義，但給大多數(shù)公眾帶來的更多是消極影響，會減少其社會認知的廣度和深度、削弱其對國家和民族的認同度，降低其對公共事務的關注和參與度，從而損害整個社會的黏性和阻礙公民社會的發(fā)展。而且，在新聞業(yè)受到新技術沖擊的當下，受眾的流失將進一步加劇新聞業(yè)的生存和發(fā)展危機。因此，新媒體環(huán)境下公眾回避新聞是一個亟須引起高度重視的問題。但該問題目前還沒有引發(fā)國內(nèi)學界重視，尚未看到與此有關的專門性研究成果。

本文利用二手調查數(shù)據(jù)，對世界上一些主要國家和地區(qū)公眾回避新聞的現(xiàn)象進行了初步研究。但囿于數(shù)據(jù)的局限性，只是做了一些總體描述和平均分析，沒有就不同的國家進行具體分析。事實上，有些國家之間的差異是比較大的，如在牛津大學路透新聞研究院調查的38個國家和地區(qū)當中，韓國公眾對媒體的信任度乃最低的，但其回避新聞的比例卻比許多媒體信任度較高的國家還低，故對韓國公眾的新聞回避現(xiàn)象顯然還需要從新的維度進行解釋。此外，由于缺乏調查數(shù)據(jù)，本文未能對中國大陸公眾回避新聞的現(xiàn)象予以直接分析，僅僅做了一些推測。這些都有待在今后的研究中補充完善。

參考文獻

[1]Reuters Institute.Digital News Report 2017[EB/OL].[2019-08-07].https：//reutersinstitute.politics.ox.ac.uk/sites/default/files/Digital%20News%20Report%202017%20web_0.pdf？utm_source=digitalnewsreport.org&utm_medium=referral.

[2]John Harrington.Trust in traditional media grows-but UK now‘a(chǎn) nation of news-avoiders[EB/OL].[2018-01-22].https：//www.campaignlive.co.uk/article/trust-traditional-media-grows-uk-a-nation-news-avoiders/1455095.

[3]Jesper Str?mb?ck，Monika Djerf-Pierre，Adam Shehata.（2013）.The Dynamics of Political Interest and News Media Consumption，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ublic Opinion Research，25（4）：414-435;Toril Aalberg， Arild Blekesaune，Eiri Elvestad.（2013）.Media Choice and Informed Democracy Toward Increasing News Consumption Gaps in Europe？，The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ress/Politics，18（3）：281-303.

[4]Reuters Institute.Digital News Report 2019[EB/OL].[2019-08-07].https：//reutersinstitute.politics.ox.ac.uk/sites/default/files/2019-06/DNR_2019_FINAL_1.pdf.

[5]郭孟虹.中國網(wǎng)絡原住民新聞消費態(tài)度的實證研究[D].長沙：湖南大學，2017.

[6]范英杰.日常生活中的公共聯(lián)結：新生代農(nóng)民工新聞使用研究[D].南京：南京大學，2017.

[7]何英.美國媒體與中國形象[M].廣州：南方日報出版社，2005：25.

[8]Edelman.2019 Edelman Trust Barometer Global Report[EB/OL].[2019-08-07].https：//www.edelman.com/sites/g/files/aatuss191/files/2019-03/2019_Edelman_Trust_Barometer_Global_Report.pdf？utm_source=website&utm_medium=global_report&utm_campaign=downloads.

[9]尼基·阿瑟.《紐約時報》是怎么做新聞的[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9：15.

[10]Jeffry Gottfried，Michael Barthel.Almost seven-in-ten Americans have news fatigue，more among Republicans[EB/OL].[2018-06-05].https：//www.pewresearch.org/fact-tank/2018/06/05/almost-seven-in-ten-americans-have-news-fatigue-more-among-republicans/.

[11]楊建宇.基于方案的新聞：一種建設性實踐[J].編輯之友，2015（7）：67-70.

[12]拉斯·韋納，唐碩，石鑒，等.中國公眾如何看待記者、媒體和假新聞——基于2017年全國性問卷調查的研究[J].新聞記者，2018（9）：2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