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之際是書法技法的全面總結時期,而在初唐四家(歐陽詢、虞世南、褚遂良、薛稷)中,虞世南乃繼承王羲之風規(guī)最為純正者。
虞世南(558—638),字伯施,浙江余姚人。生于南朝陳武帝永定二年,由隋入唐,是唐太宗政治、文化集團中的重要人物,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官弘文館學士,授秘書監(jiān),封永興縣子,賜禮部尚書。世稱“虞秘監(jiān)”“虞永興”。虞世南家學深厚,又與其兄虞世基同學于博學多識的顧野王,奠定了其學術之根基。唐太宗評價虞世南有“德行、忠直、博學、文辭、書翰”五絕,此五絕在當時士子若能得其一足以成為一代名士,以此可見虞世南學識之博洽、修養(yǎng)之精深。
虞氏書法授業(yè)于王羲之七世孫智永和尚,用功至勤?!缎蜁V》云:“釋智永善書,得王羲之法,世南往師焉,于是專心不懈,妙得其體晚年正書遂與王羲之相后先?!币源丝芍?,虞世南書法承繼南派,并恪守王羲之古法,而以楷書成就為最高,一度堪與王羲之相媲美。唐太宗常與其論書談道。因此,元代袁桷認為:“永興公守智永舊法,故唐能書人盡變,唯永興號為一,以右軍譜系猶在也?!毕翟谟菔滥厦轮畷ㄓ小犊鬃訌R堂碑》《破邪論》《汝南公主墓志銘》以及閣帖中散刻的一些手札(見圖1)。此外,尚有虞摹本《蘭亭序》傳世,被列為蘭亭八柱第一。亦有《筆髓論》等書論傳世。
《孔子廟堂碑》(見圖2),唐武德九年(公元626年)立,石碑毀而復刻,屢遭禍難。宋代黃庭堅評此碑云:“頃見摹刻虞永興《孔子廟碑》,甚不厭人意,意亦疑石工太遠。今觀舊刻,雖姿媚而造筆之勢甚遒,固知名下無虛士也。”也就是說,該碑翻刻已不及舊刻,而此碑又屢經捶拓翻摹,版本亦多,故而唐拓、精拓本尤為世人所珍寶。
這件作品可謂虞世南楷書代表作,集中反映了虞氏書法之風采。論者一般將虞世南與歐陽詢相比較,以為此二者在初唐四家中勢均力敵,認為歐陽詢的書法以猛利見長,而虞世南的書法以沖和為勝。如張懷瓘云:“歐若猛將深入,時或不利;虞若行人妙選,罕有失辭。虞則內含剛柔,歐則外露筋骨,君子藏器,以虞為優(yōu)。”
圖1 虞世南《去月帖》
就用筆來說,虞世南的書法以含忍之力見長,紹繼王羲之晉楷筆法體系,一拓直下,鮮有鮮明的提按華飾現象,筆法以筋骨見長。劉熙載云:“學永興書,第一要識其筋骨勝肉。”即是就其筆法而言。筋骨以是筆法之內質,“骨”呈堅質,“筋”呈遒質,“肉”乃鋒毫留在紙上的華彩。因此,虞世南該碑用筆以堅質遒勁勝于華彩。此外,虞氏這種以筋骨見長之用筆較少鋒芒,絕少刻露,從而呈現含蓄的審美感受。這也是學虞世南書法所需要注意的地方。
就結字而言,虞世南該碑以“圓潤”見稱,體勢內斂,與歐陽詢楷書之“方峻”形成鮮明對照。這是一種整體審美感受之對比。具體而言,虞世南結字之“圓”,其內含方,以圓制方,故而雖然不露圭角,仍可方圓具備,剛柔相濟。另外,虞氏的點畫組合以蕭然簡遠為特征,在風格上亦與鐘繇、智永有些相似。虞氏這種結字具有“平正”“沖和”之審美特質,其外平正,而其內往往寓以奇趣。如傅山所謂“正極奇生”是也。虞氏這種結體觀念與其儒道互補的審美思想有很大關系,其《筆髓論》云:“心神不正,書則欹斜;志氣不和,字則顛仆。其道同魯廟之器,虛則欹,滿則覆,中則正,正者沖和之謂也。”因此,虞氏強調書寫狀態(tài)之調整,倘若心神不寧,志氣不和,那么,結體必然顛仆欹斜,難以平正,更無法達到沖和的審美境界。
圖2 虞世南《孔子廟堂碑》(局部)
此外,虞氏強調“字雖有質,跡本無為,稟陰陽而動靜,體萬物以成形”,這是其關于書法藝術之認識,亦即書法雖有可觀可感之形質,然而這種藝術形象之創(chuàng)造本乎“無為而有為”,因此,需要“體道”,對陰陽動靜之變化加以把握,對自然萬物之文采加以感悟,從而熔鑄于書法藝術形象之創(chuàng)造中。那么,這也可以作為我們欣賞虞氏該碑的美學思想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