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晶柴琦琦卞廷松
1.南京中醫(yī)藥大學常州附屬醫(yī)院 江蘇,常州 213003 2.新鄉(xiāng)市婦幼保健院
費伯雄(1800-1879),字晉卿,號硯云子,江蘇孟河人。初從科舉,秀才后習醫(yī),盡得家傳,為清代全國知名的醫(yī)學家?!肚迨犯濉酚凶u:“持脈知病,不待問。論醫(yī),戒偏戒雜。謂古醫(yī)以‘和緩’命名,可通其意?!辟M氏臨床精于內外諸科,診余辛勤著述,有《醫(yī)醇賸義》《醫(yī)方論》等著作傳世。清末醫(yī)者多用藥不醇,費氏為糾正時弊,于是對命腎學說多有發(fā)揮,并借其闡述中醫(yī)陰陽之理。本文就費氏關于中醫(yī)命腎學說的認識以及對其在臨床的運用作出簡要的探討。
咸豐同光年間江南地區(qū)醫(yī)者多有偏頗。學東垣脾胃者,臨證不論何病,盡是甘溫;宗丹溪補陰者,用藥不管脈癥,一派苦寒。這樣做的結果多是延誤患者病情,加重患者負擔。在費伯雄看來,各執(zhí)一端根本原因是醫(yī)者不思進學,功底鄙陋?!胺菛|垣、丹溪誤人,乃不善學東垣、丹溪,自誤以誤人也?!盵1]14為糾正時弊,費伯雄以命腎學說為基礎,論述中醫(yī)陰陽之理。撰《醫(yī)醇賸義》提倡和法緩治、醇正糾偏,“不足者補之以復其正,有余者去之以歸于平,是即和法也,緩治也”[1]6。出版《醫(yī)方論》,啟蒙后學組方用藥在義理精當,而不在藥味新奇。
2.1 命腎的脈理征象 對于命門的考證,歷代醫(yī)家對此頗多爭議。費氏對五臟六腑中腎臟有二,故而脈法兩尺不分左右,皆屬于腎的說法提出批駁,認為如此一來,大腸、小腸、膀胱等都在腹中,各臟器混淆無主,醫(yī)者含含糊糊,無法明確病人的病情。
對于命門的具體位置,費伯雄參照《難經·三十六難》的說法“其左者為腎,右者為命門”,在《醫(yī)醇賸義·脈法》一節(jié)中厘定左右尺部所主:“左尺腎水,性命之根;與右尺火,并號神門?!盵1]11將命門歸于右尺,大腸從屬;腎歸左尺,統(tǒng)領膀胱小腸。此外,費伯雄提出疾病預后可參考尺脈:縱使疾病嚴重,尺脈有神猶有治愈的希望,若兩尺敗壞,病不可救。
2.2 命腎的臟腑關系 在命腎與心的關系上,費伯雄認為君相之火相通,“右尺命火,與心脈同”[1]11,“火者,人之氣也”[1]33,君相之火溫煦人身,提供了生命運動的原始動力,即為人體生生之機。在命腎與肺的關系上,費伯雄認為水為天一之元,根氣在腎,人之大氣積于胸中,統(tǒng)攝一身,“呼出則由心達肺,吸入則由肝納腎。故論根氣,則歸本于腎”[1]11。對于脾臟來講,命門相火為日用之火,脾土借相火得以溫煦,“命門為日用之火,所以熏蒸脾胃,運化谷食”[1]130。對于肝木,費氏傾向于肝腎同源:肝無補法,養(yǎng)血便是補肝。且又有“救腎者必本于陰血”[1]40之說。費氏在《醫(yī)醇賸義》中由命腎總結臟腑關系的生克制化:左尺腎水為性命之源,周流不息。由水生木,由木生火,君相之火相通,相火生土,土藏燥金?!疤煲簧?,貞下起元,由水生木,由木生火......長夏土旺,由火生土,借土生金,此又大化斡旋之妙用,四序方得流行,生克方不顛倒。”[1]14
2.3 命腎的生理病理
2.3.1 腎水的生理病理 對于腎水的生理,費氏提出:左尺腎水為性命之源,人身根本,精血津液皆由腎出?!胺蛱煲恢?、血也、津液也,此人身之圣水,惟患其少,不患其多?!盵1]55
對于腎水的病理:一是真陰久虧,陰虛陽盛。水竭于下,火炎于上,造成人體虛損??梢娚頍嵫?,咽干口燥,甚則咳嗽吐血;骨痿不能起床。二是腎之寒水為病。腎為水臟,易犯寒邪,“水寒成冰,少腹厥痛”[1]86。
2.3.2 命火的生理病理 命火的生理首先則是相通君火,君相之火溫煦人身,為生生之機。其次命火在腎,使腎水不寒,越發(fā)真陽,通暢腎氣,消融濁陰。再次則是命門相火為日用之火,脾土借相火得以溫煦,蒸化水谷。
對于命火的病理這一問題,費伯雄明確提出:“腎火者,龍火也。”“龍火”一詞起于王冰注《黃帝內經》,按《至真要大論》中“微者逆之,甚者從之”句王冰注:“病之大甚者,猶龍火也,褥濕而焰,迂木而燔。”[2]
在費氏看來,龍火的主要表現(xiàn)是虛陽上浮,火無所附,龍不蟄藏,飛騰于上,犯肺則可發(fā)為吐血,“陰分久虧,龍雷之火犯肺,大傷肺金,故血從口出”[1]46。在胃則可見其齒齦出血,實質上是陰虛陽亢,龍火沖激胃經所導致。在肝則見口燥咽干,面紅目赤,耳流膿血,不聞人聲。
2.4 命腎學說的后世影響 費伯雄命腎理論開啟孟河醫(yī)派對腎精命火的思考,費氏提倡天一生水,人之根氣全在腎水;命火為生理之火,補助日用,相通君火,熏蒸脾胃;龍火為腎火。其孫費繩甫繼承費伯雄的學說,其徒馬培之則進一步發(fā)展,認為命火即為龍雷之火,命火宜安。丁甘仁則認為命火為肝火,癸水不足,相火有余,因而發(fā)病。
3.1 調和保陽 費伯雄的命腎學說認為腎精、腎水為先天元一,命火為生生之機。一陰一陽之謂道。人身受陰陽二氣以生,陰陽調和,可盡天年。次則陽氣稍有偏勝,人體氣機猶在,尚可自立。至若陰氣漸盛,則陽氣消沉,疾病夭折。人身陰陽貴在調和,其次兼顧陽氣。
人體陰陽在外感傷寒中最可參見。寒氣中人,人身陽氣充足則病從外發(fā),此為傷寒,多見發(fā)熱;若人體陽氣已然大衰,遇感冒風寒,陽為陰掩,真陽不足,則寒從內發(fā),此為中寒。中寒但有厥冷,無發(fā)熱。“此必其人之真陽先虧,坎中之火漸為水淹;又必有澄寒痼冷,伏于臟腑,一遇寒氣,積病猝發(fā),極為危險?!盵1]11對于中寒的治療,費氏提倡使用“氣雄力濃之溫劑”斬關奪門,以回真陽。費氏治傷寒亡陽,患者腎氣厥逆,氣喘汗出,舌白脈細,擬全真一氣湯加減,其中重用制附子、淡干姜、上沉香。
3.2 陽火可瀉,陰火歸海 對于龍火的升騰而起,費伯雄認為臨床應當區(qū)別:陽火可瀉,陰火歸海。陽火實證可用苦寒泄瀉,陰火一證當導龍歸海。費氏取象比類,認為龍性難馴,貿然鎮(zhèn)潛,反肆沖激。對于陰火引起的相關癥狀的治療不可單純苦瀉或重鎮(zhèn),應當引火歸元。知、柏、肉桂是治療陰火升騰的常用配伍。費氏用知、柏以象二陰,用肉桂以象一陽,取坎卦精義“坎之為象,一陽居二陰之中,故真陽奠安而不妄動”[1]101。經典方劑如滋腎通關丸便是此中代表。
在此基礎上,費氏以胃為腎關,認為龍火上騰,是脾胃失守所致:“中州有砥柱,龍火必無由而上騰矣?!盵1]35費伯雄據(jù)此推展,制潛龍湯。其中加生地、玄參、人參以輔佐知、柏、肉桂。不用肉桂,則龍火難歸。既用肉桂,恐知、柏力量不足,故加生地、玄參、人參以輔佐。再用龍骨澀而兼鎮(zhèn);龜板、蛤粉、鮑魚介類潛陽,“則潛陽即所以潛龍”[1]35。肉桂一藥,處于群陰之中,潛藏不顯,引龍入海。
3.3 貴用參芪地冬,慎用升柴知柏 費伯雄[1]8在《醫(yī)醇賸義》卷首發(fā)凡即言:“東垣、丹溪,一補陽,一補陰,實開兩大法門,惟升、柴、知、柏非可常用。”
費氏貴用參芪地冬,慎用升柴知柏的思想在《醫(yī)方論》中多有涉及:如知柏地黃丸壯水制火,先生認為究竟“苦寒太過,徒傷胃氣,水亦無以滋生”[1]99。在虎潛丸一方中認為虎潛丸息肝腎虛風?!拔┲乜嗪靡孕鼓I經之邪火則可;若謂補腎滋陰,則予不以為是,不如用枸、菟等類為佳?!盵1]100其中,值得注意的是,費氏多用知柏引火歸元,泄腎中邪火,而非用知柏滋補。知柏苦寒,與費氏提倡的醇正和緩之風大相庭徑,故先生多用知柏攻伐而不補益。先生在論補天丸中認為亦宜去黃柏。對二至丸,尚嫌力量淺薄,加入天冬、地黃、人參,“以三才合二至始為得力”[1]101。益氣聰明湯中認為此方重脾胃而兼治肝腎,但升麻過重,酌減其半亦可升清開竅。對于補脾胃瀉陰火升陽湯,先生評論:“方中升、柴、黃連、黃芩、石膏等,皆非可輕投,后人但師其意,不泥其方可耳?!盵1]104
費伯雄是清代孟河醫(yī)派的重要代表人物?!扒迥┙现T醫(yī),以伯雄為最著”。針對時醫(yī)用藥不醇,費氏借命腎學說闡述人身陰陽之理。費伯雄參照《難經》,將命門歸于右尺,腎歸左尺,并以命腎為基,論述臟腑關系,明晰其中生克制化。在臨床實踐中,費氏主張臨證純粹以精,“不足者補之以復其正,有余者去之以歸于平”[1]6。診病首先分清人身陰陽,明確病情性質,注意保全人體陽氣。對于命火升騰,當區(qū)分陰火、陽火,陽火可清,陰火鎮(zhèn)潛。對于個別藥物的使用,當不拘泥于一方一藥,而應注意辨證施治,努力達到方藥“自出手眼”的境界。費伯雄命腎理論一方面指引后學正本清源,治病不在于用藥新奇,而在知常達變,臨機判斷。另一方面則開啟孟河醫(yī)派對腎精命火的思考,其孫費繩甫繼承費伯雄的學說,其徒馬培之則進一步發(fā)展,認為命火即為龍雷之火,命火宜安,丁甘仁則認為命火為肝火,癸水不足,相火有余,因而發(fā)病。即使現(xiàn)在,費氏命腎學說對孟河醫(yī)派的研究仍具有極重要的參考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