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莊子
在樹下晚上亂讀書,遇見《大明三藏法數》卷三四,其中說:“佛生時、成道、轉法輪、般涅槃,皆在樹下?!焙鋈幌肫?,上午進山的時候,看見山坡有位老人在樹下坐;下午出山的時候,那位老人仍在樹下坐。原來他是佛呀。此時,書在我手,我在屋里,屋在樹下,我亦在樹下也。
不忘初心此詞源自《華嚴經》?!度A嚴經》是佛陀得道后宣講的第一部經典。亦是中國佛教華嚴宗法師最重視的一部經典。此經出于印度,直至中國華嚴宗立宗,才充分發(fā)揚其真諦奧義。華嚴宗的祖庭在西安的華嚴寺。那天訪華嚴寺,華嚴寺住持寬昌法師贈墨寶“不忘初心”。
“看《華嚴經》不如看一艮卦”《華嚴經》被譽為“經中之經”。明代的憨山大師說:“不讀華嚴經,不知佛富貴?!背桃链▌t說:“看一部《華嚴經》,不如看一艮卦?!边€有的說,這句話是黃龍唯清禪師(或佛?。χ芏仡U說的?!兑住返?2卦是“艮”。艮者,止也,并且是自我安止?!翱匆徊俊度A嚴經》,不如看一艮卦”這句話,受到佛界人士的批評。演蓮法師《竹窗隨筆白話》批評曰:“宋儒有言:‘讀一部《華嚴經》,不如看一艮卦。此說高明者自知其謬,庸劣者遂信不疑。開邪見門,塞圓乘路,言不可不慎也。假令說讀一部易經,不如看一艮卦,然且不可,況佛法耶!況佛法之華嚴耶!華嚴具無量門,諸大乘經,猶是華嚴無量門中之一門耳。華嚴,天王也;諸大乘經,侯封也;諸小乘經,侯封之附庸也。余可知矣!”演蓮法師的這段話,讓人更深刻地認識到《華嚴經》的地位。其實,程伊川的話,不是將艮卦與《華嚴經》比高低,而是以一種聳人聽聞的說辭,要人們體會“艮”的言語道斷的效果,言行知止,“君子以思不出其位”?!棒蕖钡囊饬x與《華嚴經》有相通之處。無論高低,《華嚴經》與《易·艮》同時參讀吧。
書店的貓貓分兩種:一是貓,一是書店貓。有人認為,好書店的標志之一就是有只該死的貓……北京萬圣書園有只大黑貓,天天在書堆上打瞌睡,沉思,行走。民間傳說,每只老貓過九年會多長出一條尾巴。萬圣這只貓的第二條尾巴估計快長出來了。據說早在19世紀初,歐洲一些政府就開始撥款給圖書館養(yǎng)貓,用于”克”書架之間的老鼠。咱們這,公家的書店都不養(yǎng)貓,大戶人家,不在乎幾只小老鼠。所以咱們這,只有民營書店有貓。
菩薩與金剛《太平廣記》卷一七四引《談藪》:“隋吏部侍郎薛道衡嘗游鐘山開善寺,謂小僧曰:‘金剛何為怒目,菩薩何為低眉?小僧答曰:‘金剛怒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薩低眉,所以慈悲六道?!比说娜馍砩?,有菩薩有金剛,有時金剛怒目,有時菩薩低眉。因為執(zhí)著,總是該低眉時怒目,應怒目時低眉,顛倒低眉怒目。奈何奈何。
《陳伯達傳》觀察文人,陳伯達是一個重要類型;研究文革,陳伯達是一個必然課題。葉永烈的《陳伯達傳》,70來萬字,寫陳的一生。此書以前出版過,四川人民出版社2016年7月出了修訂本。寫陳這類敏感人物,不容易。奇怪的是,書中大多數引文沒有注明出處,不知道是啥原因;少數注釋中透露出他引用了一些內地沒有出版的書,比如,陳伯達之子陳曉農整理出版的《陳伯達最后口述回憶》,《吳法憲回憶錄》等??磿每醋⑨?。遙想20多年前,我是看到羅榮桓元帥傳記的注釋,才知道香港那邊出了王力的回憶錄。注釋中有大量信息,不可不察。
一本書的命運你是一本書,哪怕你血統(tǒng)高貴天生麗質,你也不知道自己將走向哪里。如同一粒種子,不知道被鳥銜落在哪塊土地。你不知道能不能走進人家的手里,不知道人家是否看上你,不知道能不能讀到人家的心里,不知道人家讀你時苦著眉頭還是淚眼笑意,不知道自己活在人家的床頭還是塵封柜子;你不知道自己未來的日子,不知道遇上貴人或是被人拋棄,不知道面前是水是火,不知道生命的一頁一頁飄向哪里……
批評和自我批評批評、自我批評這兩個詞在1920年代的中共文獻中都已出現。把這兩個詞捏在一起,創(chuàng)造出“批評和自我批評”詞組,首見于毛澤東1937年8月發(fā)表的《矛盾論》。批評和自我批評,可謂中共自我革命的法寶。這個詞,是中共原創(chuàng)的最重要的詞匯之一,可以進入新中國最常用的詞匯前50名。《毛澤東影響中國的88個關鍵詞》一書中專門講過這個詞。
楊健的《1966-1976的地下文學》中共黨史出版社2013年3月版,記得之前曾出過一版。這本書掃描十年文革地下文學,引用大量原始的民間文獻,有開創(chuàng)之功。書中所謂的文革地下文學,像紅衛(wèi)兵詩歌、舊體詩詞,在文革中并不在“地下”,它們煌煌地在官方民間的出版物上呈現著。文革中的地下文學,文革后大都“地上”了;文革中“地上”的那部分,文革后被遮蔽了。地上跟地下同生,正統(tǒng)和異端共存,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這樣是不是更好一些?
毛澤東送給李訥的四句話1966年—1968年,各地紅衛(wèi)兵編印了許多《毛澤東思想萬歲》,版本眾多,內容也各有千秋,其中大都收入《毛主席在李訥畢業(yè)時送給她自己喜歡的四句話》:“1、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2、徹底的唯物主義者是無所畏懼的。3、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4、在命運的迎頭痛擊下頭破血流但仍不回頭?!彼木涓裱?,第一句是孟子的,第二第三句是毛澤東的老話,第四句是新話。文革中官方沒有否定這是毛澤東的話,李訥也沒有否定。不過《毛澤東年譜》《毛澤東傳》及種種回憶錄中,都沒有記載。最近翻閱《黨的文獻》2018年第1期,其中有篇文章叫《毛澤東談孟子》說道:“1965年7月,毛澤東女兒李訥從北京大學歷史系畢業(yè),毛澤東送自己喜歡的四句話給女兒作為座右銘?!笨磥?,“四句話”確有其事。當然如果李訥親自證實此事再好不過了。
寫南京大屠殺的文藝作品我印象最深的有兩件:一是王久辛的《狂雪》,五百行大詩,“狂”的雪跟詩行一起飛舞,驚心動魄,此詩獲首屆魯迅文學獎。二是朱劍的《南京大屠殺》,16行短章,同樣驚人。抄朱劍詩如下:墻上\密密麻麻寫滿\成千上萬\死難者的名字\\我看了一眼\只看一眼\就決定離開\頭也不回地離開\\因為我看到了\一位朋友的名字\當然我知道\只是重名\\幾乎可以確定\只要再看第二眼\我就會看見\自己的名字。
《新中國極簡史》中國青年出版社2019年9月1版1印,陳晉老師簽名本。此書以年紀事,每年一文,每文二千字左右,舉重若輕,彈笑間將共和國歷史說個透徹。我拿到書,先看1958、1966、1989年如何書寫……滴水不漏,游刃有余。嘆曰:高,實在是高。
弘一大師的絕筆“悲欣交集” 許多人以為“悲欣交集”是弘一創(chuàng)詞。不然。弘一法師在“悲欣交集”四個字邊上,還有一行稍小的字“見觀經”?!坝^經”即《觀無量壽經》,然而在《觀經》中找不到“悲欣交集”一語?;蛟S是法師誤記了,或許是“悲欣交集”的境界與《觀經》某些地方相通,已不可考。“悲欣交集”見于《大佛頂首楞嚴經》卷六:“阿難整衣服,于大眾中合掌頂禮。心跡圓明,悲欣交集?!?/p>
心疼紙蘇東坡曾窮得無紙寫字。書法家啟功說“心疼紙”。我在閱讀時見到兩個小故事,可以作為愛惜紙、心疼紙的例子。1952年,毛澤東在“六一兒童節(jié)”這天,為北京育英學校題詞“好好學習”。題詞之后毛澤東吃飯,將菜湯滴到題詞上面,毛澤東看到后,沒有換紙,在原來這張紙的空白處重寫了一遍“好好學習”。2012年,習仲勛夫人齊心為革命根據地照金題字,她下筆書寫時,“紅”字的“纟”沒寫好,她沒換紙,在“纟”的下面重新題寫了“紅色照金”四個字。這就是老一輩的風范。心疼紙,愛惜紙,是美德。
于會泳的“名言”汪曾祺在《關于于會泳》一文中講一則舊事:文革中,文化部部長于會泳組織一臺晚會,有三個小戲都是抓特務的。閻肅半開玩笑地對于會泳說:“一個晩上抓了三個特務,你這個文化部成了公安部了?!暗诙煊跁咀鰣蟾?,他非常嚴肅地說:“文化部就是要成為意識形態(tài)的公安部!”弄得閻肅非常尷尬。《后十年集·散文隨筆卷》等汪老的選集中收有《關于于會泳》這篇文章。于會泳文革中走紅,文革后自殺。閻肅老活了85歲,活到老,紅到老。我與閻肅老人有幾次接觸,知道他與江青等文革名人多有交往,我說先生應該寫回憶錄呀。閻先生說,不寫,寫那些干什么……
《唐代詩人探賾》我的《輞·王維》出版后,朋友們見到王維的資料都發(fā)給我。延安的吉勝利先生推給我王輝斌兩篇談王維的文章,是深耕之作。網上一查,見到王輝斌的《王維新考論》(黃山書社2008年5月版)。讀《王維新考論》,得知他從前一本出版的《唐代詩人探賾》(貴州出版社2005年12月版)中還有一章專門研究王維的文章。忽然想起,曾在貴州喝過好兄弟謝亞鵬的“過期酒”,如今他已在貴州出版社履新,不妨再請他幫忙找一本“過期書”。十幾年前的書,出版社基本上是沒存貨的。謝亞鵬估計動用了非庫存資源,還真幫我找來一本。讓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好在老臉比老書皮厚……
《收到各地紅衛(wèi)兵報登記》文革開始后,人民日報、北京圖書館、革命博物館都發(fā)出啟示,收集群眾組織編印的報刊及宣傳品。1967年1月29日,人民日報社在《人民日報》第4版左下角刊載《啟事》:“為了更好地宣傳以毛主席為代表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本報征求全國革命造反派辦的報紙,望革命造反派的同志大力協(xié)助,及時把你們辦的報紙每期寄十份到人民日報社來?!?月31日,《人民日報》又在第3版刊登了這則《啟事》。《人民日報》收集到多少“全國革命造反派辦的報紙”?一直無法考證。最近,從舊書攤購到一份人民日報圖書館1967年4月15日編印的《收到各地紅衛(wèi)兵報登記(1967.2,5—1967.4.15)》,16開本,58頁,登記造冊的紅衛(wèi)兵小報有千余種,來自全國各省市自治區(qū)(以省市自治區(qū)或系統(tǒng)為序排列)。這個《登記》只是《啟示》刊登后二個多月收到小報的目錄。文革中(主要是1966~1968)編印的這類小報有幾萬種。文革后,“全國革命造反派辦的報紙”大多被銷毀,個別圖書館有收藏也被封存而秘不示人。當年滿天飛的小報,已成研究文革的稀缺史料。我見到不少圖書館淘汰的紅衛(wèi)兵小報,第一次見到圖書館編印的紅衛(wèi)兵小報目錄。